“不要试图对自己人做这个心理实验!”

我左手三根手指捏捏鼻头,对刑侦科政委老张发出警告。老张端着保温杯,笑呵呵瞥了一眼我断掉了无名指和小指的手,表示了一丝奇怪后说:

“小吴呀,婷婷请你过来合作,队里其他人就不理解,你要是不给他们来点硬货,后面你工作也不好开展嘛。”

我想,也好,给这帮趾高气扬的警官们上一课。之前他们鼻孔朝天告诉我,正义需要法律来维护,而他们就是执法者,请一个心理师来协助破案,不是打刑警们的脸嘛。

我没回答,而是反问:执法者就一定是个正义的人吗?

正是这句话激怒了警官们。现在,我就准备揭露他们心理阴暗的一部分,让他们知道,无论警察还是罪犯,首先是个人,一个有着复杂心理的人。

针对警官们的心理实验,我委托老张安排,并且事先没有告知其他人这只是一场实验。

我让老张准备一间小屋,告诉每个被试的警官,屋里有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每位警官将在屋外对这个人进行询问,如果对方回答令人不满,警官们可以按下一个按钮,对回答者进行电击,电击强度分六等,分别是轻微、致痛、很痛、致伤、致重伤、致命。

我让老张提前告知被测的警官们,经过局长同意,电击情况任由他们发挥,后果无需负责。屋内的回答者如果受不了电击疼痛,警官们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继续审问。而且整个过程都不会受到监视,审讯环境绝对隐蔽。

实验进行了一上午,中午下班时,正好结束。实验结果由我站在刑侦科办公室里,大声公布:

参与测试的六名警官,询问时都带有明显能使被问者定罪的倾向,如果被问者的回答不利于定罪,警官们就开始发怒,使用电击按钮,对被问者进行不同程度的电击,有三名警官,甚至在被问者惨叫求饶时,仍然选择了“致命”电击力度。

最后,我告诉大家,其实屋内的被问者,只是临时找的路人,根本不是什么嫌疑犯,电击按钮当然也是假设的。

警官们面面相觑,头上开始冒冷汗。我告诉他们,这是心理学史上著名的Milgram实验,用来揭示希特勒时代普通纳粹军官的暴力行为的。

当然,作为心理师的职业道德,我当场将实验记录烧毁,并请警官们不必为此背上心理负担,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是人的真实心理反应,并不能就此定义不是好人。

见警官们面红耳赤,老张拧了拧保温杯盖子,打个哈哈说:“好啦好啦,小吴还没和大家正式认识呢,来,小吴,做个自我介绍。”

2.

我去年毕业于兰州大学地质学专业,这原本是一个A+级的专业,但兰大一贯低调务实,我们在行业外的名声并不高。

大二时,一位来校做访问学者的英国心理学家在讲座中说:

“地质学是一门非常了不起的学问,伟大的心理学家荣格,当年就非常痴迷地质学。它和心理学一样,都在探究更深层次的问题。不过,你们是探究地球内部的东西,而我们……”老学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探究人心内部的东西。”

这句话让我对心理学发生了极大兴趣,老学者在兰大停留了一年,同时在校附属医院的精神心理科坐诊。我通过层层筛选,成为老学者的翻译兼助手,在他的指导下,我毕业同时拿到了地质学和心理学两个专业的学位,还考取了国家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联合国训练研究所GPST心理咨询师证书。

老学者离去前对我说:“吴,你很有研究心理学的天赋,如果以后从事相关研究,一定会大有成就。”当时我点了点头,可到毕业后禁不住诱惑去了上海,获得了一份令人艳羡的精英工作。

无奈天意弄人,发生了一件冤案,使我最终失败,回到了长江边上这座老家小城。这里山水如画,曾被联合国评为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眺望着窗外旖旎风光,我想起英国老学者的叮嘱:“中国心理学领域目前缺乏大量基础的临床经验,如果你能耐住寂寞,编制一本相关经典案例,无疑会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功劳。”

也好,我乐观地想,小城人口虽不足一百万,比不了北上广,但还没有一家心理咨询室,东方不亮西方亮,如果我开设第一家,不仅可以积累大量临床经验,还能获得不小收入。

说干就干,我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租下一间办公室,办理了各种手续,开了一家心理诊室。出乎意料的是,开业一个礼拜,除了安监人员上门查看安全设施外,我没接到一个客户!

周二傍晚,我丧气地陷在转椅里,用只剩三根手指的左手逗弄 “笛笛”,“笛笛”是我路边拾的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黄鸭,我准备把它抚养长大。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想起水电费还没来得及预充,应该是物业。

“喂。”我拎起话筒无精打采地讲。

“是心理诊室吗?”话筒传来一个清脆但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女声。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握紧话筒回答:“你好,是的,我是心理师,持有国家认证心理师证书和美国……”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对方打断我。

我头皮一下就发麻了,业务没接一单,倒惹上官司了。

“哦,您好,什么事?”我问。

“我们这里有一件女尸失踪案,希望和你合作。你不必拒绝,因为你诊所的经营状况我已经调查清楚,而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笔丰厚的酬金。明天直接到刑侦科找我,我叫蒋婷婷。”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3.

第一眼见到蒋婷婷,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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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着小城女孩特有的白净面庞,五官小巧玲珑,一缕木樨苦香味萦绕身旁,纤细的身材套上那身警服,佩戴着“一毛二”的肩章,一种飒爽的气质就展现出来了,放眼望去,说她是这警局的一枝花也不为过。可就是面若冰霜,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蒋婷婷先将我带到一个贴着“刑侦科政委”标牌的小办公室里,进去后,慈眉善目的老张吸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说:

“婷婷呀,是不是丢尸案有进展了?呵呵,我就喜欢你来找我,每次你来汇报,总会带来新的信息。”

“政委,案子暂时没有进展,所以我带了个心理师做帮手。”蒋婷婷指了指我。

我明显看出这位领导眼中尴尬的神色,他有点迷惑地冲我点了点头,又对蒋婷婷说:“咱们找外援当然可以,不过你事先最好跟我通个气嘛,你说寻个尸体把人家……对不起,什么师?”

“心理师”我急忙递过去话。

“哦,把人家心理师千辛万苦找来,万一耽搁人家正事怎么办。”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个蒋婷婷,应该就是那种扮酷急切想破案立功,刚刚参加工作的警校毕业生吧。没想到被这个丫头给当猴耍了!我佛系地冲老张说,领导,那你们谈,我先走了。

蒋婷婷一只手将我拦住,盯着老张说:“政委,你说过,这个案子可以采取‘特殊手段’,大家现在都没折了,心理破案就是我最后的路,如果你不同意,咱们只剩对上面说‘不行’了。”

老张将保温杯在手中转了转,最后呵呵一笑说:“那,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吧。”

在行政科办公大厅,其他警员像看猩猩一样看着我,似乎在说:“让心理师来破案,搞笑吧。”纷纷认为蒋婷婷又任性了。蒋婷婷最终寡不敌众,眼见她的方案就被全员否决,只得悄声问我,能不能让领导和同事见识一下心理学的特殊力量。我说可以是可以,就怕大家心理受到刺激。

就这样,一直到Milgram实验结束后,他们才开始相信,心理学可以深入揭开人心最深处的密码。

4.

蒋婷婷将一沓装订好的资料扔在我面前,留下一句“这是案情,两小时内看完”就走了。

案件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市殡仪馆三天前放进太平间的一具女尸,在次日早上员工上班盘点时,不翼而飞。通过进出口的录像监控,中间时段除过几名工作人员进出外,再没有其他人员,奇怪的是,现场停尸床上留下了一个鸡蛋。

刑侦科进行了技术上的常规侦查,一致确定,盗尸者只可能是那几位进出的工作人员其中之一,但调查瓶颈也在此,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询问,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警方只得将嫌犯从手中暂时放归了。

卷宗的末尾空白处,有市政法委书记的红字批示:所丢失的尸体家属,系市×领导儿媳,请刑侦部门全速破案!

三日过去了,案件还没有进展,刑侦科的老张不得不发话:发挥个人能力,允许考虑特殊手段!

我知道,刑侦科的警员们一个个都是思维独特的能人,老张说的“特殊手段”,就是让他们显露出拿手本领,比如有人精通高科技侦查技术,有人擅长法医解剖,有人则掌握着全市的贩毒线人……可这件案子过于简单,反而让各种神通没法发挥了。

卷宗还记录着之前审问那几位嫌疑者的笔录,我看完时,刚刚两小时过去,蒋婷婷准时出现在面前。

“说说我的想法。”蒋婷婷总是这么冷色调:“案子是偷尸,这类犯罪的动机往往与众不同,而且我调查了死者社会关系,虽系市领导家属,但生前默默无闻,人品也不错,没有太多的社会往来,死因为突发心肌梗塞,医学证明可以排除他杀。因此常规的刑侦手段在这里失灵了,想让你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找出罪犯。”

这是两天来蒋婷婷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但依旧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开了个玩笑说:“既然是具女尸,能不能先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万一是个美女呢?”

蒋婷婷准备好似的,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硬皮文件夹,我翻开后,感觉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开始错乱了,不知是惊讶还是好笑。

文件夹里是死者生前的详细资料,包括我刚才提出的照片,有自拍搞怪照、艺术写真照、旅游时的素颜照、甚至泳池边秀身材的比基尼照。看得出这是个三十出头,有着寻常小女人生活趣味的少妇。

“嗬,能弄到市领导家属这么多私人照片,你厉害!”我对蒋婷婷的工作效率感到惊讶。

“如果你还要其它材料,随时跟我提。”蒋婷婷说完又转身走了,留下的一缕清苦的香味。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禁猜测,她这么冰冷,一定没有男朋友吧。

我在笔记本上开始写“案例参考”,主要列举了我以前见过和听过的各种盗尸案的犯罪动机,有复仇焚尸的,有毁灭证据的,离谱一点的,有配阴婚的,有医生研究器官的……洋洋洒洒写下好几页。如果真的这次给警方立了功,那么我在小城的名声可就一炮打响了。

这时下班时间已过,警局的人开始陆续离开,窗外天色渐暗,我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抬头一看,刑侦科早已空无一人。

“这些警官不太懂得尊重客人。”我摇着头想,他们到现在还没真正看得起我这个外援。于是收拾东西,准备撤了,刚出走廊,发现另一头一扇大玻璃门内亮着灯,蒋婷婷从灯光里走出。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我好奇地问。

“可以开始正式进入案件了吗?”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直入主题。

我扬了扬手中的笔记,这是我一下午的心血。蒋婷婷拿过去一页页翻看,翻到最后一页时,看了一眼我,正当我得意时,她将笔记扔在我怀里,转身又往玻璃大门内走去,走廊里回响着她的一句蔑视:“那些常规分析,我比你专业一百倍,我需要的是研究罪犯的心理。”

我苦笑,自己真是来警察局找虐了,但要做一件事,就彻底做好,不让相信你的人失望。于是我跟着她进了玻璃大门,准备商讨换个分析方案。

刚进门内,看见蒋婷婷戴上了口罩,入神地在一个玻璃柜前研究着什么,走近看清时,我瞬间浑身战栗,强忍着呕吐退后了几步。

蒋婷婷在拨弄一只即将腐烂的小鸟尸体,那只雏鸟似乎还没长全肢体,粉嘟嘟的一块肉,沾满了杂毛,浑身都是粘液,闭着眼睛,像睡着一样。蒋婷婷正用镊子挑它被剖开的腹部,一缕细细的肠子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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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竭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看到侧壁墙上挂着一个监控显示屏,可以看见各个主要出入口的影像,我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知道我出门了。

平息了一会儿,我看着全神贯注的蒋婷婷,三只手指不由自主地揉捏着鼻尖,大约五分钟后,我将整理好的话对她说了出来:

“你平时并不化妆,但是眉毛却精心修整成‘剑眉’,无论工作还是外出,你始终将警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连下班后,都不愿换身常服,没有同龄女孩的爱美之心,从心理学上分析,你这叫性别自我保护,冷峻的面容和不多一字的讲话方式,同样给了你一层与外界保持距离的壳。”

蒋婷婷拿过一个棕色试验瓶,给放置小鸟尸体的玻璃器皿里加入了一点液体,那小鸟的颜色开始由褐色逐渐变黑,并发出一股令人眩晕的刺激气味。

我喉头耸动了一下,继续说:“而你工作效率也是出奇的高,在我和你打交道的这两天里,你默默地做了很多别的警员疏忽的工作,但这些小事又是非常关键的节点,可见你心思极为缜密。下班后也不离开工作场所,而选择独自在这里津津有味地研究小鸟尸体。”

“这是半孵化状态的小鸡,丢尸案现场鸡蛋破开后的东西。”蒋婷婷目不转睛,纠正了我的说法,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说明你故意制造冷漠,按佛洛依德的防御机制理论来说,你利用冷漠来寻找安全感,但内心,却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

我毫不留情地将她剖析得淋漓尽致,以为能使她产生常人的应激反应,不料她抬起头来,摘下口罩,莞尔一笑,在血肉模糊的小鸡尸体和玻璃柜照明灯的衬托下,竟然有一种春回大地的暖意!

“这才是我需要的心理师,开始案件侦破。”

5.

第二天一早,蒋婷婷开着一辆军绿色JEEP,载着我去殡仪馆,再次调查那几个嫌疑的职工。在一间小型会议室,我俩逐一对他们进行了访谈。

第一个是警方的首要怀疑对象,那位提着工具包的水电工。此人身形枯瘦,沉默寡言,眼神闪烁,即便我抛出的话题轻松简单,他的语调也是虚浮躲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表面懦弱,实际上残忍狠毒的变态罪犯。

询问完毕后,蒋婷婷问我,明知这些问题警方已经问过,为什么还要重复?

我说,这是一种心理策略,可以让对方放松戒备,认为警方已经陷入了来回做无用功的困境,二是人越放松,他们的言语、神态、不经意的小动作,更能反映他们真实的心理状态,而我的任务,就是捕捉这些信息,然后抓住有用的切入点,提供给警方。

“那从这个水电工身上,你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从始至终来看,他畏葸的状态似乎很惯常,并非询问时的特有表现,而当我问到水电工作的内容时,他才如数家珍地说开了。这种情况表明,此人是一个生活内容极其单调,且对维修水电之外,任何事情都没有信心的人。”

“这么说,可以排除他了?”

“不能这么下结论,心理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内心最深处的部分极难诱导出来,甚至自己都可能一辈子发现不了。”

第二位是个胖女清洁工,说话像个大喇叭,我还没开始问,她就嘴巴不停,哇啦哇啦把知道的一切全部讲了出来,没有一句在重点上。蒋婷婷告诉我,之前警方询问时她也是这种表现。

第三位是女清洁工的搭档,一个文静的男人,肤色枯黄,似乎长期营养不良。规规矩矩地回答我的问题,非常配合,而且从他的谈吐中,我觉察出一定的素养。蒋婷婷说,此人喜欢写诗,曾在市《文化报》上发表过诗作。

第四位是部门主管,当时也是日常例行检查进了停尸房,但逗留时间比以往长,我问他这段时间在停尸房里做了哪些细节工作,他不耐烦地拍着桌子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嘛,那天停尸房温度偏高,我在调制制冷设备,你们破案要找动机,懂不懂?我有什么作案动机?要能偷尸体,我在这工作二十年了,早就偷了。”说完他拍了一下桌子,不耐烦地出去了。

第五位是保安员,他当天最后一名出现在摄像头下,查停尸房如蜻蜓点水,不到两秒又出来,第二天一早,也是他报告尸体不见了。我们询问他时,保安员显得很慌张,一直迅速扭转我的话题,自责说出现丢尸体的事故,是巡逻工作没有做好。

五人问完后,蒋婷婷让我总结。

我在笔记本上两个名字上画了圈,蒋婷婷一看,问:“你是说女清洁工和主管有嫌疑?”

我摇摇头:“从几位言行细节分析,只有女清洁工和主管的行为符合自己所表现的心理,其他几人,或多或少将心理异常波动反映到他们的肢体或者语调上来,也就是说,他们当时的反应和所想并不一致。”

“那排一个先后顺序,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第三位,郭涛,那个会写诗的文静男人。”我说:“他对丢尸事件和其它询问,表现得相同淡漠,这本身就有疑点,一个常人不可能对差异性事件具有相同的反应,而且他的肤色是一种特殊的蜡黄,要知道,心理状态往往能在生理器官的变化上得到体现。”

6.

从殡仪馆回到警局,政委老张端着保温杯等我们。

“婷婷啊,政法委老书记又催案子了,你看这……”老张干笑。

“办案就像种庄稼,拔苗助长是禁忌,书记有能耐,让他自己破案去。”蒋婷婷坐到自己工位前。

旁边一个穿夹克的男刑警插话:“婷婷,刚刚你这架势,今晚回家在你爸面前重现一下,不然任务压到队里,大家……”

蒋婷婷蓦地站起身,杏眼圆睁:“我警告你,政法委书记和我没关系,我住的也是局里宿舍,以后不要把我和他扯上。”

老张赶紧过来打圆场,好啦好啦,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会儿接着干活。说完躲进办公室去了。

我凑到男刑警耳边,咋着舌头悄声问他:“冷面女警花是市政法委书记的女儿?”

男警官做了个鬼脸说,牛逼吧!

我和蒋婷婷分工,她负责收集《文化报》上郭涛的诗作,我则根据他的言语动作,列出一份心理分析报告,以及下一步的心理攻防计划。

我将郭涛的应激表现和感觉阈限,作为变量轴,画了一个二维函数图像,在曲线的异常之处,我进行单独标注,将这些标注点呈现给蒋婷婷看,她盯着看了半天,似有所悟地问:

“这些点似乎带着不规则的单边振动。”

“没错,正是这些振动的单边性,让我更加确定,此人的心理-行为反应模式趋于异常。”

蒋婷婷也拿出这两年郭涛在市《文化报》上发表的诗歌。

我们随手翻阅,这些诗作大都是描写本地的田园风景,水平一般。最后我的眼睛停留在一份郭涛的诗摘上,蒋婷婷也觉察到我的注意,探过脑袋,轻声的读起了这首诗:

为了贞洁地作我的牧歌,我愿

躺在天堂身边,如占星家一般,

并以钟楼为邻,边做梦边谛听

风儿送来的庄严的赞美钟声。

“意境比他自己写的要好。”蒋婷婷轻声说。

“是的。”我紧紧盯着这首诗,一边回答蒋婷婷:“因为这是波德莱尔写的。”

“波德莱尔?好像是个法国诗人。”

“是的,19世纪象征派诗人,代表作《恶之花》,诗集中充满了对腐尸、墓地、死亡的赞美,原本是反映西方病态精神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发展到当代,却出现了很多不同的解读。”

蒋婷婷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审视重刑犯的疑惑,我做了个无语的表情,向她解释:

“我在兰大念书时,参加过诗社,对现代诗歌的发展有些了解,波德莱尔只是我知识坐标系上的一个点罢了。”

蒋婷婷继续翻阅郭涛的其它诗作,最后问:

“你能从这些诗歌中发现什么端倪吗?”

此时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头靠进真皮椅子里启示她:

“郭涛的诗都写的什么?”

“风景”

“很好,风景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易逝,不过,不过风景也是永恒的,中国诗里不是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嘛。”

“太妙啦!”我一拍手,从椅子里弹起来:“易逝、永恒、波德莱尔,再加上他直观的生理迹象,假定郭涛就是罪犯,那么我们就能结合确定他的心理异态因子,一旦这个异态被确定,你们警方就可以顺着这个切入点突击审问他。”我兴奋地来回在蒋婷婷面前踱步。而她仍然陷在疑惑中,最终反应过来似的,定了定声音问我:

“你说的心理异态,到底指什么?”

“恋尸癖!”

7.

按照计划,由我主导对郭涛实施心理攻破。

当邪恶对峙正义时,气势上永远处于卑微。利用这一点,我决定首先给予郭涛心理强攻。因此再次见面时,我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对郭涛说:“我是恋尸癖心理专家,这种异态心理并不可怕,怕的是,让它像火苗一样蔓延,最终吞噬了理智。”

蒋婷婷一身警服站在旁边,在阳光下的微风里庄严肃穆。

郭涛眼神掠过一阵不安,但旋即平静下来。我嘴边故意露出一丝微笑,向他发出信息:第一步我胜利了。

心理战第二步,我反而悠闲下来,邀请他在殡仪馆的花园中散步,那里和煦的阳光正洒满碧绿的草坪,苦楝树像一朵朵朦胧的大伞,细碎花瓣点缀其中,不远处烧尸炉的烟囱里腾出淡墨一样的烟尘。走到一条橘红色长椅前,我示意郭涛坐下来谈谈。

“我也喜欢波德莱尔的诗歌,但是就像看电影《教父》一样,我欣赏,却并不意味着去参加黑帮。”

“用‘欣赏’这个词,本身就侮辱了波德莱尔。”郭涛头偏向一边,声音在微风里极轻,透露出对我的见解相当不屑。

我说:“举个例子,《腐尸》一段中,作者把长满蛆虫的尸体比作花苞,仅仅是一种意象表达,而并非作者真正愿意趴在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旁边津津有味地观察。”

“你充其量就是个自鸣得意的诗歌爱好者,尸体是什么样子,你恐怕都没见过,还妄谈波德莱尔的名作。”

说完郭涛起身,似乎我们此行打扰了他正常的工作。

我心里一叫,糟糕,由于过分强势,让他产生了逆反心理。此刻他心中的壁垒已经筑了起来,要想再发动攻势,已经难上加难了。

“如果说对尸体的研究,殡仪馆里你成天见到的寻常尸体,在我面前简直算小儿科。”这时身边一直安静的蒋婷婷突然出声,挽住了郭涛的脚步。

郭涛回过头,看见初夏鲜丽的光景中,蒋婷婷如同一株秀颀的柳树,身姿笔直,静如处子。无论如何,无法将她和尸体研究联系起来。唯其如此,才吸引了郭涛的脚步。

“如果你愿意,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尸体的美。”蒋婷婷声音冰冷,令郭涛满眼期待。

8.

开着那辆JEEP二十分钟,蒋婷婷最后在市第二屠宰场门前停下。刚下车,我就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胃中开始翻涌。然而我暗暗观察,郭涛的脚步紧紧跟随,显示出迫不及待的状态。

“这里的家禽屠宰业务去年已经全部搬迁到市肉联厂,目前只剩下废弃家禽处理业务,警方、医院的解剖试验剩余物也在这边统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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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蒋婷婷介绍,我想起了头天晚上她在玻璃柜中研究小鸡尸体的情形。

推开铁大门进去,蒋婷婷径直走向右侧一排低矮的平房,进了一间虚掩的房门,屋内的铁架床坐着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肮脏的脚正搭在歪斜的椅背上抽烟,见我们进来后,连忙起身,憨憨地冲蒋婷婷笑了一下:“蒋警官,你来啦。”

蒋婷婷掏出一支钥匙,打开铁皮柜,取出一套洗得发白的防化服,留下一句“等着”,就去了隔壁房间,几分钟后,像个生化科学家一样,她裹着一身防护服在门口示意我们跟她走。

进了一间满地淌着血水的屠宰间,工作池靠窗的墙下,堆满了动物尸体,大部分是生猪、山羊、肉鸡,还有少量的黄牛、兔子等,这些尸体像抗洪筑坝的沙袋一样叠在一起,溢出的粘液顺着地沟流到室外。

我的胃部翻江倒海,蒋婷婷看着我们问:

“接下来的场面,普通人会接受不了,如果你们反悔,现在可以退场。”

郭涛嗫嚅间,我忽然清醒了一下。这是蒋婷婷在故意搅动郭涛的心理波澜了,我必须和她打好这场配合战,将郭涛内心的恶魔像钓鱼一样一把揪出。

于是我强忍恶心,哼笑了一声说:“你一个女人都不在乎,我们怕什么,再说了,我也想见识一下,尸体有什么可展示的。”

郭涛连忙附和:“就是嘛。”

蒋婷婷不再说话,走进工作池,拎起一只脑袋被压扁的小猪,“啪”的一声撂在屠宰台上,先持水管冲洗一番,小猪立刻白白净净,从我和郭涛的视角看去,颇像一具袖珍版的人体四仰八叉在蒋婷婷面前,等待着她支配。

紧接着,她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在小猪肚皮上一划,一堆暗红暗绿内脏就溢了出来,蒋婷婷抓起一把肠子,使劲一拽,发出了“蓬蓬”的断离声,内脏的汁液如注般飚出半空。连着撕扯两把,小猪那滑溜溜的肠子就全部稀稀软软地痰成一堆。

蒋婷婷似乎进入了状态,手速越来越快,她开始肢解小猪的其它内脏,心、肝、肺,一件件被掏出,整齐地摆在屠宰台上。刀子在猪身上挥舞,就如同一个画家在作品上专注地描绘一样。

我强忍呕吐,仔细观察郭涛,他正痴迷地望着蒋婷婷的表演,喉头上下耸动,这是他已经完全投入到眼前的景象的表现,说明心理上产生了认同。我此刻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机会,逐步掘开缺口,争取一次使他的心理逐渐溃坝。

“没有生命的尸体,就像小城的风景一样,它们不会背叛,可以由我们随心所欲的占有。”我利用恋尸癖的心理形成机制展开,同时暗暗点了手机录音功能。

郭涛眼神痴痴如醉,看着血淋淋的屠宰台,喃喃道:“不错,生命只有死去才能永恒。”

“看她在那里任性摆布尸体,不知为什么,我内心居然一阵阵快感,你看那些摆放好的器官,像不像一丛丛绽放的暗红色花团?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猪尸器官在半空被蒋婷婷撕裂,发出怪异的声音,褐色的汁液溅了她一身。

“不错,支配尸体其实是一种艺术。”郭涛的声音开始带着兴奋的颤抖。

“如果那是具人的尸体,想一想,虽然可怕,但带来的刺激也是无与伦比的。”

“对!只有人的尸体才能彻底激发激情。” 郭涛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

“那简直是在听一首让你达到高潮的狂想曲。”我鼓励。

“你可以自由发挥,对着尸体辱骂、抽打,甚至用拳头将他的头打得稀巴烂。” 郭涛气喘加粗,已进入眩晕般状态,而蒋婷婷的肢解也像在昂然起舞。

“太刺激了,如果是女尸,即使强奸,她都不会有任何反抗,完全任你摆布。”

“没错!想一想那些高贵女人,平日对我看都不看一眼,可阿慧怎么也猜不到,死后成为我尽情的发泄工具……”

阿慧就是丢失的女尸,我转头看着身边的郭涛,他紧捏着双拳,满面通红,喘着兴奋至极的粗气,眼眶里溢满了满足的泪水,似乎陷入了高潮般的享受。

当意识到我精疲力竭地望着他时,他被拽回了现实,灵魂仿佛又回到了躯体。只见他躲闪着倒退,一边指着我露出狰狞的表情:“无耻!骗子!”

蒋婷婷也注意到了这边,我冲她疲惫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扶墙大吐。她放下了屠刀走过来。我吐完后,从怀中拿出手机,对蒋婷婷说,这是录音,我对你们警方的帮助就到这了,剩下的审讯工作,你们自己搞定吧。

9.

警方连夜突审,收获很大,郭涛在高压之下,交代了他利用水电工从包里留下的扳手和起子,解开了停尸间内的通风管道,将女尸偷运了出去。我才想起,那个主管为什么说当时的停尸房温度会比平时高。

水电工之所以愿意帮助他,是因为郭涛给他足够的报酬,这让警方警觉地认为,很可能他们的合作不止一次,于是又迅速提审水电工,他也如实交代了此前还有两次协助郭涛盗尸,只不过殡仪馆管理松散,即便保安员偶尔发现尸体不见了,就以为是烧尸工将尸体火化了,没有按规矩上报,直到市领导儿媳的尸体丢失后,才闹大了。

郭涛的藏尸处,是他在城郊一个山村里租下的独院挖出的地窖,地窖经过精心的防水设计,令警方大为吃惊的是,郭涛在这间地狱里置办了上好的家居用品,将其装修成一个甚至赏心悦目的卧室。

那具女尸还没有腐烂,被郭涛脱得一丝不挂,摆在一张席梦思床上,尸体姿势高度扭曲,阴部、乳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痕,身体其它部位的皮肤,也布满了一道道抽打过的痕迹。

郭涛现场交代,尸体运到这间地下三米的与世隔绝的深处后,他觉得世界就只剩他和女尸了,在这里,内心所有被世俗约束的欲望完全被释放,这里没有道德,没有法律,没有任何限制,他就是主宰一切的王,于是在一个个夜晚,他不知疲倦地吼叫着对尸体进行辱骂、折磨、强奸,甚至将尸体扭曲成各种极限姿势进行疯狂的发泄。

而以前盗来的尸体,已经被他埋掉,警方根据指认,在距离地窖不远的后坡上,挖出了总共两具女尸。

唯一令警方不解的是,在这个地窖里,同时发现了很多鸡蛋,经过检测,都是半孵化状态,和停尸间现场遗留的那枚一样。郭涛对此的解释是,喜欢吃这种半孵化鸡蛋,有营养。

迫于市政法委书记的压力,再加上郭涛已经认罪,警方就没再深入调查,准备结案。他们的工作完成了,而我作为一个心理师,才开始了真正的工作,因为后期要根据详细的罪犯行为,制出心理变量的数学模型。而且我始终认为,那奇怪的半孵化鸡蛋一定和郭涛某种心理投射有关。

连同市领导儿媳的三具尸体,我发现受害者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都是结婚不久的女性。我左手三根手指支着一枚鸡蛋,放在眼前,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蒋婷婷办事高效,当天已经写好结案材料,第二天上报后,政委老张以及局领导已经签字,郭涛也被转移看守所关押,只等移交检方了。我再次来到刑侦科时,政委老张正端着保温杯在大家面前表扬蒋婷婷呢。

“蒋婷婷,我还想调查一下四位受害者生前的医学资料。”等他们的小型表彰会结束后,我窜到她身边说。

蒋婷婷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上卷宗,从抽屉内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的酬金,后面警方再有合作,我另通知你。”

我数了数钞票数目后,笑嘻嘻将信封揣进兜里,又带着请求说:“你们警方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我作为心理师,任务才起步。我只想确认一下三具尸体是否都有身孕。”

蒋婷婷疑惑地蹙眉了一下,终于答应了。当天下午两点,她就打来电话,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的猜测没错,尸体都是刚刚受孕。”

“重新审问郭涛,重点是他早年的经历!”我果断地在电话里冲她喊,那语气,我更愿意说是命令。

10.

看守所的审讯室,再次面对郭涛时,我从怀里取出一枚鸡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时才注意到我左手只剩下三根指头。

“怎么断的?”他对鸡蛋只看了一眼,转而关心我的断指。

“被人冤枉的,去年大学毕业,已经考上了上海的公务员,有一天深夜加班回家,为了救一名从酒吧出来的宿醉女孩,跟侵犯者拼命,被砍断了三根手指。案发后,事情闹得挺大,女孩是个学生,怕名声毁掉,一直不承认自己深夜去酒吧,导致案子没有结果。我当时正好在试用考察期,录用单位认为我不明不白惹上一摊事,公安那边也无法证明我清白,就在试用期内把我解聘了。”

这时蒋婷婷看了看我,我冲她无奈苦笑一声。

“那些知恩不报,反而陷害帮助自己的人,都该去死!”郭涛狠狠地说。

“听你这么说,也跟我有一样的经历?告诉我,半孵化鸡蛋是不是你对某件往事的心理投射?如果我说得没错,它代表着孕育。”我问。

郭涛似乎得到了理解,感激地对我点点头,讲出了小时候改变他一生的事。

郭涛十岁时,母亲病逝了,由于之前父亲和他们母子俩关系并不好,因此只过半年,就续了弦。

继母对郭涛并不友好,尤其是怀孕后,对郭涛动辄拳脚辱骂,父亲看在眼里,却并不理睬,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继母和腹中的宝宝。郭涛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从此很少呆在家里,不敢与父亲和继母靠近。

但他内心仍然渴望得到爱,一有机会,就卑微地向继母献殷勤,聪明的他知道,只要赢得继母的欢心,他在家就有立足之地。

可是继母对他的善意并不领情,还随时让他干繁重的家务。有一天,父亲上班去了,继母挺着大肚子在屋中歇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瞅见屋内的继母很有姿色,又是独自一人,就进了门调戏。

继母平时就有些水性杨花,喜欢和年轻小伙子调情,和这个卖货郎正欲拒还休的纠缠,被进门的小郭涛看见了。郭涛开始以为卖货郎在欺负继母,认为表现忠心的时机到了,不顾一切冲上去和卖货郎厮打。卖货郎一时没有防备,被这头小兽推倒在地挨了几拳。

令郭涛没想到的是,继母见郭涛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反过来帮卖货郎制服他。很快,卖货郎也反应过来,抡起板凳就朝郭涛砸来,可是郭涛正被继母揪得团团转,卖货郎一失手,将板凳重重砸在继母肚子上,继母惊叫一声倒在地上,郭涛又摔倒在她肚子上,顿时继母下身就开始大出血。

卖货郎发现情况不妙,夺门而逃。只剩下被吓傻的郭涛,眼睁睁看着继母血越流越多,整个人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着。

邻居发现惨案后,直接去厂里找了父亲,父亲回来时,继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只字不提卖货郎的事,死死咬定是郭涛对肚子里的孩子怀有敌意,故意害了她。说完就没了气。而不管郭涛做任何解释,父亲只是下毒手打他。

腹部高耸的继母死去时,流产的胎儿滑落了出来,小郭涛惊恐地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小生命。父亲就在边上整整打了他一夜,最后郭涛连哭都不会了,他绝望了,麻木了。第二天早上起,他的内心不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感情,一夜之间变得冷漠、残忍,他憎恨孕妇,憎恨生命。

为了给这份恨找到一个宣泄出口,他开始寻找孕育的动物进行残忍的虐待,并从中获得了舒畅的快感。可是一般带孕动物成本高昂,郭涛没有经济实力弄来,最后发现正在孵化的鸡蛋不仅便宜,还容易获得,就迷恋上了这种变态的毁灭生命方式。停尸房里留下的那枚半孵蛋,正是他变态欲望极度膨胀时,仪式性留下的炫耀。

成年后,因为性格孤僻,交往不到女孩,他更加孤独,内心各种情愫像毒素一样积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波德莱尔的诗,自此又迷恋上了带孕的尸体,于是想尽办法,在殡仪馆找到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寻找机会开始了虐尸之路。

郭涛讲完,疲惫地耷拉着头。作为一个心理师,我觉得任何心理变态的人都有一段值得同情的经历。初生时,每个人的心理就像一张带着底色的图画纸,尽管遗传了某种基调,但整体还是素净的,只是后来的各种经历给这张纸画上了不同的图案。尤其像郭涛这样的,如果追溯到根源,也许错误并不在他。

正当我唏嘘感慨之时,一边的蒋婷婷已记满了一大篇审问记录,冷冰冰地对郭涛说签字,郭涛一签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我也出了门,外面的世界洒满了阳光,我没搭乘蒋婷婷的JEEP,小城很小,我独自溜达了两站路就到了家,“笛笛”摇摆着屁股迎接我,我将它放在掌心,悄悄地问:“那个冷酷女刑警,父亲是大领导,长得貌美如花却对尸体解剖了如指掌,又有着什么样的历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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