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是个自谋职业者。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己找食儿吃”。在他的眼里,眼下最让他羡慕的职业就两个,一个是公职人员,一个是退休人员:“无论怎么样的疫情,对他们都没影响。他们这两个群体无论封在家里多少天,每个月的工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哪像我们?关门一个月,不仅没有生意,挣不到钱,房租还要出。”
所以,昨天晚上通知全员做核酸,并且“在下午两点前,城市静态管理”这个通知出来后,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无奈、无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要不要撑下去。
文先生从读书到务农,再到入伍。四年军旅后,他退伍了。退伍后,他便开始了人生的打拼。一路走来,甘苦自知。虽然有甘有苦,但日子还都能过得去。而今,他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是他考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要不要撑下去”主因。
他是个懦弱且本分的人。前些年,各种维权闹得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候,他不屑与参与。他觉得,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去闹闹,耽误时间,还不如本分的工作,安生的过日子好。就这样,他在别人争取权益的时候,默默无闻的做着自己工作。即便是最后没了工作,他依然默默无闻,找一份工作来做。而那些维权的人,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实惠,且至今在享受这维权得来的福利。
他一直认为,他是农村人,有的是力气,只要肯干,就不愁没有饭吃,就不愁养不起妻儿。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地工作着,直至疫情来袭,他的看法才有所改变。
这次疫情和非典那次不同,好像是扎了根一般,不走了!
在他看来,这几年,“不是走在抗疫的路上,就是在抗疫。”
走着走着,他就看到了路的尽头。
他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
自打从农村出来那一天至今,他还没有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这种感觉和绝望不同,也不是失望,而是多种负面情感叠加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一个本来就柔弱的人,被一群大汉围着,时不时的围殴着。他不知道去打谁,如何还手。在他看来,他谁也打不过,他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你比如命运、世相、时艰。他怎么和人家过招?所以,他在这些“大汉”面前,低下头,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任由这些“大汉”围着自己,围殴着自己。他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忍受着命运、世相和时艰的折磨。这一折磨,就是近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中,他早已心灰意冷,冷眼以对了。
无所谓了!
随他吧!
慢慢过吧!
这是他这几年夜静的时候,自言自语时常说的几句话。
他有些自言自语了。他会不自觉地念佛,也会不自觉地说一些话。当然,这都是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自然的流露。
而在外面,在人前,他依然显得很是乐观、自在。他不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了,露出满身的伤疤给人看。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人露出伤疤那一刻,得不到多少同情和怜悯,得到最多的,则是鄙夷和嘲弄。
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在人前依然保持着此前嘻嘻哈哈、自由散漫的生活状态,只是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卸下伪装,回归自我,躲在厕所里哭一阵子。
作为男人,他并不会以哭来安慰自己。可是,他确实被生活逼到哭过。
上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就通过某招聘网站,报名水手这一职位,因为这一职位工资高,又不需要经验。按照他的猜测,这一职位,就是拿命来赌前程,拿命来换钱。
那天上午,他一口气报了七八家这样的招聘单位。报完名,他又把父母的养老问题想了一遍,想着挣到钱后,可以每个月都给父母寄点钱回来。虽然不能在家里尽孝,但也可以用钱来弥补下自己不能尽孝缺憾。
他都奔六的人了,之所以要远走他乡谋生,且是一份履险的职业,不就是因为没钱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泪奔的感觉。一想到自己要远走他乡,他的泪不由自主地就流在了脸颊上。他走到洗手间里,本意是擦洗掉眼泪。没想到刚捧了一把凉水掬到脸上,他居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想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的情绪怎么也难以稳定住。他就在厕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够了,他洗了一把脸,然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臃肿的眼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和难受。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他曾经写过的一首诗来:
四望四面都是墙,
凄苦站在墙中央。
仰天但见天下雪,
低头又是满地霜。
身贫穷苦无一物,
孑然孤身墙里藏。
脚下无有立锥地,
站在他人墙中央。
文先生说到这里,悠悠地说道:“我现在的境况,大致也就如此了。”
虽然窗外浮云遮日,悲观地看不到远方,但日子还得过下去。日子怎么过?
前天早上,一早醒来,他看着窗外的晴空,也写了一首诗:
忘掉吧
太阳出来了
昨天过去了
忘掉吧
昨天的一切
日子过去了
今天才开始
忘掉吧
过去的日子
都曾辉煌过
都曾怨怒过
都曾在日月中
平平淡淡的走过
忘掉吧
走过的路
明天的路还很长
你看前方
虽然前方什么也没有
因为你的前往
前方是那样的
丰富多彩
忘掉吧忘掉吧
过去的事
都一文不值
都不值一提
能忘掉过去,眼前的苟且呢?能忘掉吗?
答案是不能忘掉,只能去面对,努力扛过去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