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楼故事】 作者/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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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我叫周芳,26岁,湖南人,是一名寿衣设计师和模特。

入行三年,我设计的“最后的衣服”,帮更多的逝者美丽优雅地告别这个世界。

因为人们对殡葬行业都比较忌讳,所以我一直没有说我的实际工作详情,连准婆婆我也没敢说实情。

别人只知道我在做服装设计,都想当然地认为我是搞时装设计的。

亲友们还打趣说什么时候出名了,设计的衣服也上个米兰时装展,让他们跟着开开眼。

我很少接话,只是心里暗想,你们要是知道我是做寿衣的,只怕不会和我通来往了呢!

去年4月,因疫情的缘故,公司要求员工居家办公。好在,家里缝纫机、挂烫机都有,不影响我工作。

因为产品同时在线上销售,公司要求我们每个设计师兼职当模特,把自己设计的产品穿在自己身上,在平台上展示。

以前在公司上班,公司有专门的地方供我们拍照。现在居家办公,自然只能在家叫未婚夫秦历川帮忙拍了。

秦历川平时就是摄影爱好者,还购置了运动相机和音频采集设备,他很会找角度和运镜,经常跟我吹牛,说他随手一拍就是大片。

这下,终于有机会,把他这业余爱好好秀了一把。

还别说,他给我拍的两个视频反响都不错,同事还问我在哪里找人拍的,怎么拍得比公司的摄影师还专业?

我得意地大笑:“我有御用摄影师,你们请不动的!”

本以为居家的日子也挺爽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我犯了难。

居家5天后,历川妈担心疫情扩散,担心我这平时不爱囤货没做准备,自己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送过来。

她有备用钥匙,秦历川正在给我拍视频,屋里还放着音乐,所以我们根本没发觉。

我穿着寿衣的形象,被历川妈撞了个正着,她吓得脸色都变了,抖着手指着我,好半天才一跺脚:“你怎么穿这个?不知道晦气呀?!”

历川妈一转身,看到挂烫机旁的一排寿衣,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尖叫道:

“周芳,你在干什么?原来你这设计师设计的是这个呀!”

“妈,工作无贵贱,行行都要人做,没关系的啦!”秦历川收起相机。

我赶紧也说:“妈,其实这也是衣服,没什么好怕的。你要不喜欢,我去换了就是。”

“你们年轻人不懂,这是死人穿的衣服,活人能穿吗?这是要折阳寿的!”

历川妈捶打着沙发,声音都劈了叉。

无论我和秦历川解释劝说,她都完全不听,说他们老秦家丢不起这个人,坚决要我换工作。

我知道人们对我们这一行有误解和忌讳,不想和准婆婆硬杠,就应付说,现在大环境是这样,只能先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总得有个过渡。

看我态度诚恳,历川妈渐渐平静下来,还不放心地叮嘱我:

“周芳,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这事太膈应人。历川跑业务每月能赚一万多,养个家没问题,你就随便做个出得了台面的事吧!”

秦历川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脸色尴尬。我朝他眨眨眼,打着哈哈把这事应付过去了。

去年5月,秦历川的姨妈突发心梗去世。

历川妈和这个姨妈特别亲,听到噩耗几乎哭晕过去,坚决表示要厚葬姨妈。

因为疫情不能大肆操办,历川妈只能是给姨妈选择上档次的寿衣和骨灰盒了。

骨灰盒好说,殡仪馆都有明码标价的档次,挑贵的买一个就是。

可寿衣的款式,面料,做工,差别却很大,就像逛时装店一样,其中的门道多着呢!

看大家都是门外汉,秦历川建议让我赶制一套。一来可以有点特色,二来比买得更有意义。

他妈还犹豫不决,嫌丢人,秦历川生气了:

“死者为大,姨妈能带走的,不也就是这套衣服吗?我们现在能做到更好,为什么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在他的争取下,历川妈妈同意让我设计一套合适的寿衣。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决定尽力让他妈满意。

姨妈我见过几回,知道她生前是语文老师,有点文艺范的气质。

于是,我用香云纱面料设计了一款汉服寿衣,颜色是轻柔的淡蕊香红。并利用自身的专业知识,尽力完善了配套鞋帽,让整套衣帽既淡雅又上档次,完全没有传统寿衣的呆板和暮气。

历川妈妈看到立马哭了:

”这正是我妹妹最喜欢的风格啊!她能穿成这样走,一定会喜欢!”

看着姨妈体体面面地走,历川妈虽然悲伤,但也有了一丝安慰。

亲人的突然离世,对历川妈妈的打击很大,身体一下子差了很多,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秦历川对独居的老妈不放心,就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我们商量好,一起跟她打马虎眼。

对他妈妈说,现在找工作比找对象还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

我们房贷车贷月月都要供着,我也不想在家吃闲饭让秦历川的负担太重,就暂时先干着,等找到下家了再辞职。

历川爸走得早,历川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老人勤快了一辈子,见我这么说,她叹了口气:

“你多投点简历,历川你也找朋友帮着多问问,尽快找个别的事吧,这东西看着瘆得慌。”

秦历川眼神一飘,抱怨道:

“妈,我不过是公司的一个小喽啰,又不是什么领导,上哪找关系去?你就别操这心了,好好养着身体吧。”

5月底,一位网名叫乐乐妈的网友在网上看到我的视频,在后台留言说她女儿时日无多了,想给孩子定做一套寿衣,问我能不能接单?

也许是心里压得太难受了,乐乐妈把她女儿的故事告诉了我。

这个小名叫乐乐的小女孩,是个脑瘫加先心患者,才4岁多。

医生说乐乐已引发器官衰竭的并发症,情况很不乐观了,要乐乐妈有个心理准备。

乐乐妈说在医院多次下病危通知时,她已经取得乐乐爸授权,和红十字会签了捐献眼角膜的协议,让女儿以另一种方式看世界。

她说乐乐出生时,医生就看出来不正常了。经医院确诊后,婆家的意见是:

“这样一个病孩子,再怎么治也没有很多意义,反正最后都是人财两空,不如早点放弃再生一个靠得住。”

理智上,乐乐的病确实没有治愈的希望,可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叫乐乐妈怎么忍心丢下?

为了不耽误婆家早日抱上健康孩子,她主动提出了离婚,并要了乐乐的抚养权。

前夫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她们。这些年为了给孩子治病,她花光了存款,还把房子也卖了。

“你知道吗?我已经几年没逛过服装店了,乐乐也是穿的亲友家孩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停顿了一会儿,乐乐妈才又打出一行字:

“乐乐的最后一程,我想给她订做一套新衣服,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只是,可能比较急,你看行吗?”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乐乐妈妈的悲伤与爱,也被深深地感动了。

得知乐乐就在省人民医院住院,和我相隔不太远。

我答应给孩子做套寿衣,又跟她讨论了一些细节,并要了她的电话,约定做好就送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给乐乐设计款式,裁剪、缝制衣服。

历川妈妈看见了,问我怎么做这么小的衣服?

我强忍着泪水把乐乐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眼里也蒙上一层水雾。

那天早上,历川妈说心里有点不得劲,我担心她有心血管疾病,准备陪她去省人民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这时电话响了,是乐乐妈妈打来的。

她哑着嗓音问:

“小周,衣服做好了没?乐乐不行了,要是做好了就请你赶紧送过来行不?”

我和历川妈打了车赶到医院,按乐乐妈提供的信息找到病房。

乐乐闭着眼睛躺在小床上,她妈妈和几个医护人员守在两旁,旁边机器上的曲线越来越平。

因为要捐献器官,乐乐妈说可以早一点换。我忙拿出衣服,和她一起给乐乐穿上。

这是一条白纱裙子,背部还配上一对翅膀,表示乐乐是个小天使;同色的公主帽上缀了朵红毛线扎成的小花,还用蓝色丝带系了个蝴蝶结,寓意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脚上是一双白底暗花的棉布鞋,鞋底绣了朵莲花,代表脚蹬莲花,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穿衣服时,孩子妈妈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柔声说:

“来,宝贝,我们穿漂亮裙子喽!”

“看,这个帽好好看哦!”

“我们穿上新鞋,就可以好好走路啦!”

我们穿戴好一切,心电图已经一条直线。乐乐如一个美丽的小天使,安详地睡去。

一个医护人员扶着乐乐妈跟了出来,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

乐乐妈追着我问那套衣服多少钱?我摇落一脸的泪,哽咽着说:

“不用钱,是我送给乐乐的!”

可乐妈掏出手机,倔强地说:

“感谢你用心制作!乐乐的衣服都是别人给的,这最后的衣服,我这当妈的得买,妈妈买的她会更喜欢!”

她执意付账,我只好象征性收了点钱,抱了抱她才离开,陪历川妈去看病。

历川妈在旁边看着,眼泪就一直没断过。

老太太一路上也一直在念叨这娘俩太可怜了,还说我给乐乐设计的衣服很好看,乐乐下辈子一定会是个天使,不会再遭这种罪了。

从医院回来,她不再天天催着我找工作。

在我做寿衣时,有时还会沏杯茶送过来,顺便问几句这方面的事。

我接待的顾客里,有心疼父亲一辈子没穿过西服、怀着后悔和自责给父亲买西服做寿衣的;有为重症女友定制婚纱寿衣,满足她做最美新娘意愿的。

也有选最便宜那款,还一个劲埋怨嫌贵,说死人穿的要质量好做什么?都是哄鬼的……

历川妈看着我和顾客互动,抹着眼泪感慨:

“原来每一件寿衣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啊!周芳,我现在怎么觉得你这工作也是在积德呢?”

秦历川在一旁帮腔:

“妈,现在的人没这么保守了,包容性也强了,没那么多忌讳呢!她今晚要直播,你也进去看看吧,看看别人都怎么说?”

在秦历川的游说下,他妈妈果然进了我的直播间,看到我穿着寿衣大大方方跟粉丝互动。

很多粉丝在下面讨论,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如果能自己定制或置办一套心仪的寿衣,让自己或亲人满意地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一种安慰。

还有很多之前的客户在感谢我,让他们的亲人体体面面地离开,让他们觉得,这是一种充满人情味的“临终关怀”。

寄托的不仅是家属的哀思,也是逝者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而我,除了展示我设计了10多款寿衣,还向他们讲解了一些风俗、禁忌和出处。

两个小时的直播,粉丝有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年龄和层次跨度都很大。

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半句恶言恶语,都是用一种敬畏和诚恳的态度在诉说,在倾听。

下了线,历川妈问秦历川:

“一个年轻女孩子做寿衣模特,你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秦历川反问: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都是凭本事靠劳动吃饭,做寿衣模特有什么不好?

如果没有她们设计出这么漂亮的衣服,我们的亲人甚至我们自己,穿着难看或不合身的衣服走最后一程,不是很遗憾吗?”

“妈,如果大家都不做这一行,谁去满足亲属们的心愿?人生百岁都有那么一回,为什么要把死当成洪水猛兽,而不是坦然面对呢?”

我在历川妈妈身边蹲下,拉着她的手仰着脸望着她:

“妈,我真喜欢干这个,我的作品还得过奖呢,你就成全我好不好?”

“你这丫头啊,还真有两下子!”历川妈点了下我的额头,笑得一脸宠溺。

过了几天,历川妈和我说,她也要做套寿衣备着。

我帮她设计了一款旗袍寿衣,配了绝美的蝴蝶盘扣,古典而精致。

历川妈抚摸着这套“最后的衣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秦历川告诉她,受疫情和大环境影响,他这个业务员早被公司裁员了,现在在开网约车:

“妈,如果不是周芳撑着,我连房供车供都还不起了。”

“而且你也看到了,现在很多实体行业都举步维艰,加上社会老龄化严重,以及人们对仪式感的重视和追求,所以,寿衣这个行业还是挺有发展前景的。

妈,你就别这么古板了,我和周芳都是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历川妈看了看忙着接单的我,又摸了摸手里的寿衣,叮嘱道:

”芳啊,这缝缝补补的事最伤眼睛,我那儿有瓶进口眼药水,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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