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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抵押项链

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来贸缘典当行的客人明显比平时少了很多,店员们也都没心思上班了。

王禀是贸缘典当行的首席鉴定师兼经理,他家在外地,老板提前给他放了假,下午就要上火车了,临走前他顺路到店里转一转。

交代完工作事宜,王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提起行李刚要走,前台的一名店员跑过来说,王经理,有件东西我们吃不太准,还得请您去掌掌眼。原来有人带着一条古董翡翠项链来抵押,因为东西比较贵重,店员们就来请王禀去看一看。

项链的主人是一个面色疲惫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盒子一打开,王禀的眼前就一亮。这是一条白金底托的翡翠项链,镶嵌了十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翡翠,只是款式看着不太像中国饰品的风格。

中年男人说他叫董治沁,项链是前几年在云南的古玩店里买的,邻国缅甸是翡翠大国,很多东西走私到云南,因此才淘到这件好东西。“我老婆跟我结婚的时候穷啊,后来赚了点钱,我就买了这条项链送给她。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拿出来抵押的。”

听了他的话,王禀更落实了,怪不得这项链的款式带点儿东南亚国家的特点。但他也不敢大意,让徒弟把大瓦数的台灯打开,把项链拿到灯光下细看。只见那些翡翠通体无不晶莹通透,都是冰种玻璃地的翠绿。唯一美中不足的,其中有一小块翡翠掉了,但因为是挂钩这里,平时戴着正好能被头发遮住,算是个小瑕疵。

王禀估算了一下,说:“翡翠倒是没错,但东西有残缺,我看也就八万的价吧。”按行规,典当行开出的价格一般在抵押物品价值的一半左右,八万块不算高但也并不低。

董治沁想了想,摇头道:“我是要拿这笔钱给工人们发工资的,我去年接了个工程,谁知道完工了,工程款却一直讨不到,眼看快过年了,二十几个工人都等着带钱回家呢。”他说他想好了,每个工人先暂时发一部分的钱,剩下的等工程款结算好了再发,但怎么算,至少也得十万块才够。如果贸缘给不了十万,那他就去别的典当行问问价了。

王禀心想,反正抵押的金额越高,到时候收取的利息也越多,再说这项链确实是好东西,十万也不算多。沉吟了片刻,他说:“那你等等,我去问一问老板吧。”

说着,他走到里间,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这几天正忙着给店里的大客户和平时多有联系的几位领导送年货,加上他对王禀的眼光向来信任,就说没问题,一切由王禀定夺。

有了老板的首肯,王禀也就干脆行事了。开出十万元的支票,留下了那件翡翠项链。办好一切手续,他就匆匆忙忙地赶往了火车站。

二、赎当危机

春节热热闹闹地过完了,王禀即将返程。临行前,他对老母亲说:“妈呀,等我再拼两年,攒够了钱在市里买了自己的房子,就接您过去团聚。”

老母亲替他整了整衣领,道:“买什么房子啊,我喜欢住乡下,你攒点钱就给小光备着结婚吧。”小光是王禀的儿子。儿子小时候跟王禀很亲近,父子俩经常抽空去附近的古玩市场闲逛,但离婚后小光判给了母亲,现在一直和王禀的前妻生活。

“这孩子大学毕业后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妈说他三天两头换工作。”王禀虽然一直记挂儿子,但又不便总是打电话问这问那,怕儿子嫌他烦。

王禀心里很不是滋味,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母亲,回来上班了。

这天是正月二十四了,王禀忽然想起来,离董治沁抵押项链的日子差一天刚好满一个月。当初董治沁说好一个月后就来赎当,利息是按月算的,超过一天也要算两个月,很不划算。王禀觉得这个包工头也挺不容易的,怕他记错时间到时候要多付利息,就让店员找出董治沁的电话,打过去提醒一下。谁知过了一会儿,店员过来告诉他说,电话打了好几次,但都没打通,说是不在服务范围内。

王禀微微一愣,没说什么,让店员忙别的去了。隔了一会儿,他亲自打董治沁的电话,还是没打通,他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董治沁留下的建筑公司的地址,正好离他今天中午要去拜访的一位朋友家不远,王禀就趁着这个空当,特意开车绕了个弯,去建筑公司瞧一瞧。

那是一个门面不大的商铺,大门紧闭,王禀向旁边报刊亭的老板打听,对方说之前确实是一个建筑公司,但过年前一直关门到现在了。

王禀一听,心里更是不安了,难道董治沁不想赎当了?会不会他的东西有问题?这么一想,王禀朋友家也不去了,匆匆赶回典当铺。午饭时间,店里只留下两个看铺子的店员,他悄悄地来到库房,打开了保险柜,取出那条翡翠项链。回到办公室,王禀打开桌上的专业珠宝鉴定灯,用放大镜仔细地检查起来,只见那些翡翠还是通透依旧,可王禀的额头却慢慢渗出汗来,因为这些翡翠的质地实在是太纯了!

但凡天然生成的东西,多纯洁也会有些杂质,透过强光可以看到如薄絮细棉一类的痕迹,而且颜色也会有自然走向的变化,而这条项链上的翡翠,几乎找不出棉絮不说,而且绿得几乎没有变化,各个通透异常。这哪里是翡翠,分明是老玻璃啊!清末民初时候挺流行这种工艺首饰的,因为玻璃在当时也是好东西,亮晶晶的戴起来跟宝石一样。可玻璃毕竟不是宝石,顶多也就值几千块而已。

王禀脑海中有片刻空白,看来这董治沁是有意拿着假货行骗的,都怪当初自己归家心切,一时疏忽看走了眼,追究起责任来,自己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这十万元的损失,恐怕都得他个人承担了!这下别说买房接母亲来住,就连饭碗都可能保不住了。

王禀这一宿是愁得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在他红着眼睛硬着头皮踏进店铺时,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董治沁!

董治沁跟王禀一样,满眼的血丝,他说自己刚从老家回来,买不到卧铺票,站了整整一天一宿,手机也没电了。生怕错过赎当的时间,他一下火车就赶来店里了。工程款还是没能要到,赎当的钱是他刚卖掉了老家的一处房产筹来的。

王禀一时间又喜又愧,看来错怪人家了。虽然那条项链不是真的,但董治沁显然并不知情,不然他怎么会卖了房子来赎回这条并不值钱的玻璃项链呢!

办妥了赎当的手续,董治沁小心翼翼捧着项链盒离开了,没走多远,王禀从后面追了上来,把他拉到一个无人之处,悄声道:“董老板,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你这条项链啊,并不是翡翠的。”说着,他把翡翠和老玻璃的区别简单说了一下。

听说十几万的项链变成了不值钱的玻璃,董治沁简直不敢相信:“既然是玻璃,那王先生,你怎么当初还同意我抵押了呢?”

王禀不太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看走眼了,但傻子也不信他会平白无故给一个陌生人用玻璃项链做抵押,因此吞吞吐吐地表达了“一时疏忽看成了翡翠”的意思,接着他又让董治沁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老板要是知道我看走眼了,我这个鉴定师怕是也干不下去了。”

董治沁不住点头:“王先生你放心,我绝对给你保密!”

三、又见项链

半个月后,王禀捧着上个月的流水账来到老板办公室汇报工作,刚要敲门,门却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

老板殷勤地送走这个女人后,拿出一个簇新的黑丝绒首饰盒,道:“老王,这是刚才那位客人寄存在我们店里的,你替我拿去库房的保险柜吧,我急着去学校接女儿。”

典当行的保险柜安全可靠,因此很多人会把家里的贵重物品寄存在店里,这也是典当行的一项重要业务。王禀应了一声,取过那个首饰盒,好奇之下打开一看,愣了!只见一片绿意盈盈,盒子里的正是那条被董治沁赎回的“翡翠”项链。

“这……”他刚开口,又赶紧打住,这事儿要是说破了,那自己打眼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老板嘿嘿一笑,道:“项链不错吧,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客人,东西千万要放好啊!”说着,夹起皮包就出门了。

董治沁的项链怎么到了这个女人手里?王禀很纳闷,拿着那条项链看了又看,虽然换了新的盒子,当初掉了的那一小块“翡翠”也被修补上了,但除此之外,老玻璃依旧是老玻璃。那个重要的女客人如此慎重地把项链寄存到典当行,显然并不知情。

隔了半个多月,这天,老板忽然把王禀叫到办公室里,关上门,一脸喜色地道:“老王,你赶紧把那条翡翠项链拿出来,好好估个价,放到销售柜台去吧。”

王禀一愣:“那位客人想出手了?”

老板饶有深意地一笑,道:“这可不是她想不想的事儿。”见王禀不明所以,老板掩饰不住得意之色道:“最近市政府大地震,城建局的郝局长和其他好几个官员都被双规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王禀说知道,老板接着道:“上次那个女客户,就是郝局长的太太。”话说到这份上,老板就打住了。但王禀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这条项链肯定是郝局长收受的贿赂,当时寄存在贸缘,就没有留下书面证明,现在事发了,郝局长跟他太太自然更不敢来认领了,否则不就是往自己身上加罪名嘛,于是,这条项链就成了无主之物,让老板捡了一个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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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事也不能耽误太久,否则万一哪天事情被查出来,就得不偿失了,他这才急着让王禀估价出售。

可他哪里想得到这条项链根本就不是真翡翠,当他听王禀说明情况后,好不懊恼。不过老板内心强大,很快调整好情绪,说:“老玻璃就老玻璃吧,也值几千块,赶紧卖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王禀有些不好意思,问:“那么,之前我看走眼的事……”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提了,下不为例就好!”老板拍拍王禀的肩膀。

王禀非常感恩老板的大度,他目测这条项链应该是清末民初的东西,就估算了一个9888的吉利数。

项链摆在展示柜台里,加上柔和的灯光一打,非常炫目迷人,不出几天,就被一对三十几岁、长相斯文的夫妻买走了。

四、身价暴涨

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这天,王禀正坐在办公室里算账,忽然啪的一声,一本画册甩在他跟前。抬头一看,只见老板怒气冲冲的一张脸。

王禀在贸缘干了差不多有十年了,还没见老板生过这么大的气,忙问出了什么事。

老板劈头盖脸地道:“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看!”他用力敲打着甩在桌上的那本画册。这是一本香港苏士比拍卖行最新拍卖品的宣传画册。

王禀赶紧拿起细看,一看人就傻了,打开的那一页上刊登了一幅拍摄得美轮美奂的宝石项链的照片,正是之前他两次经手的那条“翡翠”项链。图片下面还标注了起拍价,竟然高达两百五十万美元!

王禀目瞪口呆!真是见鬼了,一条老玻璃项链怎么被炒到了这个天价?再细看,靠近挂钩的地方,估计是底盘松动的缘故,之前修补上的那一小片翡翠又不见了。

老板哪容得他发愣,大声骂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老玻璃,老玻璃能卖到两百五十万美金?!苏士比拍卖行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难道会弄错吗?老王,这事摆明了就是你看走眼了!”老板痛心疾首,“我对你一向信任有加,你这一打眼没关系,叫我白白损失了上千万啊!”

王禀一头雾水,满腹委屈,百口莫辩。

老板冷冷地道:“我们合作也快十年了,我就给你留点脸面,你去写个辞职信,我就当你是主动离开的。”

丢了饭碗的王禀心情低落,想想自己五十几岁的人,家也散了,工作也丢了,这一辈子真是太失败了。心情苦闷的他天天躲在家里抽烟喝酒,中秋节将近,儿子小光打电话来说要来看他,王禀虽然十分想念儿子,但又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落拓模样,就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这天,他看到报纸上有条新闻,说是有一家新开的珠宝店,请来了一位专家现场给顾客讲解珠宝知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前往听一听。

虽然也知道现场讲解不会说一些太过深奥的知识点,但王禀吃够了珠宝首饰的亏,决定去听听专家的课。

珠宝店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商业地段,装修得非常气派,客如云来。人来人往中,王禀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董治沁。今天的董治沁一身高档西服,手指上戴了一枚绿玉扳指,整个人神清气爽,和当初困顿疲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董治沁一转身,也发现了王禀,笑着过来打招呼:“哎,这不是王先生吗,真巧啊!”

王禀笑了笑,说:“老董,看你的样子,工程款肯定顺利到账了吧。”

董治沁摆摆手说:“别提什么工程款了,那个郝局长被双规了,他治下的一切项目都要等着重新审查,工程款还指不定哪天才能到账呢!王先生,我现在不做建筑,改行做珠宝生意了,这家店就是我开的!”

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包工头哪儿来开珠宝店的资金?见王禀一脸疑惑,董治沁笑着道明了自己柳暗花明的一番离奇经历——

五、识明真身

当初董治沁赎回项链后,想尽办法去催讨工程款。可几个政府部门互相踢皮球,就是不肯给钱。后来有人悄悄找到他,委婉地表示说,城建局郝局长的夫人最喜欢各种玉石首饰,她听说了董治沁家里有一条古董翡翠项链,很感兴趣。董治沁当然听出了这话背后的意思,只要把项链孝敬上去,工程款还不是郝局长一句话的事!

这下董治沁犯难了,这项链不送吧,别人可是把自己的家底都给摸清了;送吧,万一被发现东西是假的,后果更糟。面对二十几个眼巴巴盼着领工钱的工人,董治沁无路可退,只得豁出去了,决定送礼。因为项链缺了一小块,董治沁就找了一位专门修补首饰的大师,打算补好后再送人。

谁知那位大师捧着项链细细一瞧,连说补不了,董治沁忙问为什么,大师说东西太贵重了,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董治沁苦笑:“一小块绿玻璃还能贵重到哪儿去啊!”

大师瞪大了眼瞅着他:“什么绿玻璃,您这项链这可是正宗的祖母绿啊!”祖母绿是相当贵重的宝石,全世界的产量非常稀少,自古就有绿宝石之王的称号,外形虽然和翡翠相似,祖母绿属于宝石,翡翠则是玉石类。宝石是西方的专利技术,流入中国时间比较晚,玩古玩的对其的认知相对而言比较薄弱,所谓隔行如隔山,难怪王禀几次看走眼。

大师说项链少说也值一千万,董治沁当然不能送人了,但郝局长那里他也不能得罪,他就托大师找人仿造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玻璃项链,送了过去。郝局长收下项链后并没有识破,可没过几天,他就被请进了纪检委。

在大师的引荐下,项链最终以一千一百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位香港商人。给手下的工人们付清工资后,董治沁就用这笔钱开了一家珠宝店。

听完董治沁的离奇经历,王禀羞愧难当,天价的宝石竟被自己当成了玻璃,真是有眼无珠!

董治沁境遇奇佳,心境自然也格外开阔,大度地道:“王先生,要不是你当初说这项链是老玻璃做的,我也舍不得拿去送人,要不是为了送人,我也不会遇到那位大师,更不可能发现项链是祖母绿做的。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你啊!”说着,他硬拉王禀入店,说要送他一件首饰。

王禀怎么好意思,忙推辞道:“董老板,首饰我是坚决不要的,不如你把那位大师介绍给我,我要拜他为师!”

“没问题啊,说来也巧,这位大师也姓王,你们还是本家呢,我特意请他来给客人们普及珠宝知识。”董治沁说完指着一个被客人们围在店中间的眼镜男,道:“就是他。”

王禀一直以为大师必定是七老八十、仙风道骨的老学究,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十七八岁、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男子转过脸来,王禀更惊,这不是自己儿子王肖广嘛。

原来,王肖广跟父亲一样,喜欢研究古玩,尤其擅长珠宝鉴定,之前经常换工作,是因为他能力越来越强,不停地被大公司挖墙脚。想不到儿子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禀又欣慰又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绝对是件好事啊!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