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其实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同温层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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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温层是一个水平的大气层,这里面的事物只有水平的变化,而很少看到垂直的跃迁。所以渐渐的,你接受的信息越来越单一,你跟你周围的人越来越像,却误以为这些同质化的东西,就是世界的全部真相。时间长了,你对于同温层以外的事物,就产生了认知闭锁效应。

多年的社科训练告诉我,要高度警惕那些忽略数据和调研,而仅仅以“我朋友”、“我同学”、“我家人”、“我身边/周围”为论据,来论证社会本质的,都要怀疑。

要想揭示社会本质和运行规律,靠的是深入调研。是田野调查,质性研究,量化分析。而不是我同学、我闺蜜的人生。

换句话说,我同学、我同事、我亲戚……可以用来举例子,可以用来做引入,但不可以做论据,更不可以论证社会本质。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同温层里,都是上大学以后了。高中时,“我同学”、“我朋友”全都是城市独生子女。上了大学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农村的同学。原来非独生子女的家庭是那么多。后来看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全国的城市独生子女家庭其实都不到60%,农村只有15.36%。尤其是,京津沪的独生子女比率可以达到西部地区的四五倍。但在我家乡的环境中,我感受不到这个数据。

此外由于我的家庭背景和学历背景,的确周围高学历的人比较多。满眼望去,皆是研究生。所以在这个小圈子内部,“研究生学历”反而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有其他的各种鄙视链,比如拚第一学历,拚学校排名,拚海归还是土产,把人弄的非常焦虑。

直到某年初中同学会的时候,遇到一个留在我们家乡工作的老同学,他当时拿到了一个双非大学(全国300名开外)的在职硕士。可给他得瑟坏了!他在席间不停自豪地说“哎你看我班的同学都有出息,都考上了研究生!”……其实当时挺尴尬的,因为有好几个在座的同学学历都非常牛,他还在不停扯什么“咱们研究生啊……”大家全都笑而不语。

这件事之后我开始反思,这位同学我十几年未见,大家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他的圈子里就是没有硕士啊,他在周围的人中就是最上进、最有文化的那个,我也没有必要高高在上地笑话他。

其实这位同学真的不穷,他在我们家乡做橱柜生意。自己做着小老板,钱嘛是真的不缺。像他这样的公司招聘来的员工,大专就可以入职了。可以说他周围的硕士却是屈指可数。所以这个学位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其亮眼的光环了。足以被他拿出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土大款。

这就是身处不同的圈层,对人的思维的闭锁效应。

不但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就像在田间劳作的农妇,只能想象慈禧太后可以天天有糖三角吃一样。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也是同理。

富足也能限制你的想象力:所以生活中经常会有各种“何不食肉糜”。就像某个演员曾经说过,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卡上只有一百万,特慌;我在短视频上看过一个一线城市的街头采访,问“你会不会娶家庭积蓄只有二十万的女生?”,结果有男生回答“现在还有只有20万积蓄的家庭吗?”……

甚至身处同样的阶层,人对不同圈层的想象力受制于思维定势:比如哪怕是身处差不多的阶层,对于某些职业的想象力也都受制于偏见和思维定势。比如基层公务员、警察、医生。

要懂得,中国是一个下沉社会极其广阔的国度。有大量的二三四五线城市和县乡镇。不但不同的阶级之间存在着认知区隔,就算身处同样的阶级,不同的地理区位,不同的职业,都形成了一个个同温层。

北上广的中产家庭 VS 四线城市的中产家庭;东南沿海的农村 VS 中西部的农村;同一城市的体制内从业者 VS 个体工商业者;顶尖大学的老师 VS普通大学的老师……他们眼中的世界,你觉得能一样吗?

就像我有两个大学同学,一位在豫章师院工作(公共课教师),一位在浙江大学(千人计划),观测这两个人的朋友圈特别有意思。同是大学老师,一个清闲,一个社畜。特别完美的对照组。

所以你会同时听到“大学老师很清闲”和“大学老师非升级走压力超大累的要死”,以及“大学老师是高收入群体”和“大学老师收入不高” 这样截然相反的话语。就因为即使是大学老师这个阶层,重点大学VS普通大学,发达地区大学VS落后地区大学,高级职称VS初级职称,文科VS理科,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生态。

每个人说的都是事实,但又不是全部事实。

很多的二三四五线城市和县乡镇……仍然对本科人才是嗷嗷待哺的。甚至我曾经工作过的大学,一直在招收口腔医学大专。对的,就是zhihu看不起的带专。每年学生的就业去向大多是江浙都市圈内发达的县乡镇,工资待遇也都不错。我想,这么庞大的数量,还是具有样本学意义的。

如果你眼睛只盯着北上广深和准一线,那就只能去适应高度内卷了。但你必须要加上限定语,说北上广深的某些行业的研究生烂大街(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形容词)了,否则就是误导!

相反,我们几个海归的博士朋友,回国都选择了在诸如成都、昆明、惠州等自认为宜居的城市定居。可能也是因为大家都30几岁了,对生活有了相比二十多岁时更不一样的理解。曾经也想出人头地、干翻世界,最终明白,“生活”,是唯一的答案。

生活,是自己的。而我们人生的痛苦,往往来自于我们太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否光鲜,太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人生赢家。而生活在一个舒适的小城市,就是他们认为最失败的一件事。

那么说到硕士,甚至在下沉的地级市,都远达不到烂大街的程度。我随手在网上搜了一下萍乡学院(地处江西的四线城市的双非高校)的招聘信息,硕士依然可以进入教学科研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省会城市大量的高职、高专、独立学院,普通高校的辅导员岗,一般城市的重点高中,江浙地区发达的县级市……都在需要硕士。

评论区还有在说什么“只有顶尖的985、211好找工作,而下层211都已经烂大街了”,真的,就不要身体力行的来验证我说的“同温层”理论了。

我乎流毒一直是眼睛里只认顶级985、211。可我国还有那么多学风纯正、师资力量很强的双非高校,它们还有很多A类学科。比如:东北电力,长春理工,大连交大、哈尔滨师大,江西师大、广西师大、河北经贸……都是很棒的大学!在本地就业的话,都很抢手!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知乎上,二本大学要被diss的这么厉害!

之前我在知乎回答过一个问题——“那些二本的学生,为什么不在高中努努力,考上985大学?”

很多非985,211或者二本学生在大学努力考到985,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在高中努力直接考到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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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人这样想,那跟问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有什么区别?

你穷,就是因为你懒惰;你考不上985,就是因为你不努力!哦呵呵

在你的同温层待久了吧?周围人都是北上广深写字楼里喝着星巴克的白领Jessica和Tony,完全看不到底层的挣扎和艰辛,看不到社会对于贫困群体的结构性暴力,看不到哪怕考上一个二本大学,对于底层的孩子都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我经常批判的一些知识分子,脱离底层,不接地气。每天侃侃而谈天下大势,谈笑有鸿儒,但他们看不见白丁。对的,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们,就这么被忽略了。

还有之前我撰写过一个关于“孝顺”回答,我提到了愚孝的例子,其中一个是父母把“孝”当作情感绑架向孩子吸血以供养弟妹和整个家族(其实我也是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吸血中长大的)。评论区有人抨击我举的例子太极端,说他身边的都是父母为孩子买房置业,甚至不惜一切悉心培养的例子。

你看,这些就是生活在同温层的人。在他们的同温层里,大家都出生在都市(可能还是独生子女),他们都有很好的文凭(可能周围所见都是本科以上),他们的父母也有体面的工作、有退休金,而且父母会义不容辞的资助他们买车买房。

甚至,他都听不得其他圈层的真实。那些背负着家族负担的凤凰男们,那些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外卖小哥们,那些工地里和流水线上的工友们;那些被忽视的女孩们,那些樊胜美们和苏明玉们……那些都是特例!哦呵呵

看看数据就能知道,我们这种家境殷实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独女,才是特例!

他们看不到,看不到那些被折叠起来的社会。

至于你问我怎么会这么关切底层?就因为我是一名大学老师。我能看到,教育的公平性和社会的流动性,对于个体的影响是多么巨大。在你听来那可能只是一个概念,接触了个体你才明白,那是别人的一生。

现在之所以有这么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实就是“公交车心态”。他费劲挤上了车,就不希望别人再上车。不关注底层就算了,更生怕政策倾斜,让下一层的人分走一杯羹。想对这些人说,在你生活的这个国家,“共同富裕”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我们都生活在同温层里,我们可以尽力的对别的圈层产生同理心,但是完全打破它,比较难。但是在当下,同理心已是难得了。

但其实,接触到不同的圈层也不难。联合国发展署、联合国妇女署、世界银行、各种NGO组织的项目报告和年度报告中,给出的资料和数据都很翔实了。另外我国的社会学的田野调查和民族志,对于不同群体的议题也已经很多了。我一个同学做的课题,就是农村妇女的自sha问题。

当然,普通人可能并没有看文献的习惯。但多去接触不同阶层的人是有好处的。我的一个乐趣,就是与不同职业的人交谈。旅行时,与本地人交谈,与不同地域的人交谈。我善于倾听不同人的故事,乐意观察他们和我的不同。

你去观察一下,从小学、中学、大学到留学,每个圈子都不一样,而且差距很大。我大学寝室的其他三个人,都是来自农村,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价值观的碰撞,但后来我们成为一生的朋友。这些年她们读了研,在城市安家落户,结婚生子。但我知道她们这一步步走来,与我相比完全是hard模式。跳槽之前我在一个四线城市的非常一般的大学工作,大部分的同事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来自于乡镇以下。

和不同圈层的人交流,能开启你新的视野。曾经我也是天之骄子眼高于顶,我信奉精英主义的那一系列教义。我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我的人生容不得一点失败。幸好我在主动接触不同种族、国别、职业、阶层的形形色色的人,让我的生命变得更加松弛、平和、圆融。

前几年,我实地考察过我们市下辖五个县的所有乡镇和大部分农村。其实当时就是读了主席的《寻乌调查》和《兴国调查》,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时脑热就上路了。虽然那时候经验不足,也不懂什么是田野调查,但是对三观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这就是主席,与那些同温层里的知识分子们相比,最伟大的地方。自古以来,知识分子最讲社会责任,却最容易飘在半空。他们的经世济民,往往只存在于庙堂层面。他们不屑于俯身去和人民交谈,不会亲身走进底层里看看那个被折叠的中国。

去年我特意去拜谒湖南一师,看到这句话更有感悟:

很多人,都只是生活在伪中产的同温层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