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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刘永昶

《搜救》的故事结构真是简单,简单得你看到开头冰天雪地的失踪,便一定会猜到绝地逢生的拯救;简单得让甄子丹的咏春功夫毫无用武之地,他只能靠无措但却坚定的言行表达父亲的内心波澜。这不是一部拳拳入眼的动作戏,也不是一部丝丝入扣的悬疑片,“搜救”的字面意义便是故事的全部概括。但简单并不意味着肤浅,大行至朴,没有什么比分分秒秒的生死时速更令人揪心,没有什么比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更让人动容。关于生命的坚忍,关于爱的执念,影片中情感的潜流漩涡奔涌不息,唤起人们的心灵回响。

事实上,叙事者本拥有太多的可能让这个故事变得跌宕起伏、充盈丰满。在警方帮助阿德夫妇展开漫山遍野搜救的主线之外,叙事者也曾经试图“节外生枝”,拉开故事的框架与想象空间。比如网络世界沸沸扬扬的议论与介入让事件的真相变得难以辨识;比如拐卖孩子的犯罪团伙设下的圈套让主人公深陷其中;比如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家庭矛盾隐隐地埋下了事故的诱因;比如警方三十年前一场留下遗憾的救援与当下的行动遥相呼应。但叙事者显然是极其克制的,他让所有旁逸斜出的故事线戛然而止。在完成对于网络暴力、代际冲突、社会犯罪等现实主题的指涉之后,与着力塑造警方一心为民无私奉献的集体形象并行,影片把大部分舞台留给了父亲——那个聚光灯下孤独而又倔强的身影。

是生还是死,那个幼小的孩子在哪里?观众们在这个贯穿始终的影片追问中大抵上也成了搜救场中的一员。如果用上帝视角来展开讲述,那么搜救的另一端即失踪者乐乐本也可以成为极其精彩的平行叙事线。赌气出走的快意与随之而来的恐惧,茫茫雪野中的哭泣与守望,风雪黄昏里的寒冷与摔倒,隔河就可以相望的擦肩而过……但这些饱含着泪点与痛点的情境在本片中被全部隐去,甚至乐乐直到最后的营救场景中也深陷昏迷,不曾有一次父子之间的深情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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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叙事设计似乎是残忍的,因为父亲英勇的事迹对孩子而言注定只会是一个爱的传说;但正也因为如此,《搜救》摆脱了之于戏剧性的刻意追求,让父亲的爱成为影片绝对的叙事重心。这一次,甄子丹显然必须远离甄子丹,从前的他能够技惊四座、以一当十,可以彰显功夫、扬我国威;但现在,他饰演的父亲所有的行动逻辑都只被爱的执念强力推动着,爱的执念单纯而又猛烈,仿佛阵阵浪潮般裹挟主人公一往无前。即便茫然失措也要驱车奔驰,即便大雪封山也要逆向攀登,即便众人牺牲也要孤身坚持,从功夫戏回到内心戏,甄子丹也就回到了那个与主人公阿德共情的最本真的父亲。

爱的执念并非无往而不胜,《搜救》中的救援行动在苍茫天地间显得异常艰难。一方面体现在时间向度,黄金救援48小时的临界法则压力下,从“失踪1小时”“失踪9小时”到“失踪49小时”的计时器迅速流转。线性的时间链条构成了任务型叙事的节节障碍,与时间赛跑能够赋予影片更多的速度表达可能。但意味深长的是,影片并未因此不停地放任镜头的追逐,反倒是每每在快步前进时忽然放慢叙事的节奏。温情的闪回通常在此时介入,两个人的婚礼,四口之家的日常,塑料袋里的金鱼……点点滴滴回忆中的光,摇曳着,闪烁着,越是温暖,越是冰冷,愈发凸显人们在时间之流中的无奈与悲凉。便是冰湖上的最后一分钟营救,也没有峰回路转的大显身手。父亲慢慢地沉,孩子慢慢地浮,好像是命运的巧合,也好像是自然的安排,生命在阴阳两隔之际完成伟大的接力。

另一方面是空间向度的反差。《搜救》中的林海雪原在镜头的移转中依然是摄人心魄的美。美的山野辽远、明净而又神秘,吸引着男孩要到天池去寻找怪兽的身影,但之于紧张的营救而言则可能是吞噬一切的危险。影片中最重要的视觉戏份是突如其来的雪崩,当几十个警察与民间救援队员组成的队伍安营扎寨,颇有信心地准备下一步行动时,刹那间风云突变,大地发出颤音,倾泻而下的积雪迅速掩埋了几乎所有队员。老警察白所的牺牲和很多队员的负伤令人心痛,但此时大自然威力与人类渺小的鲜明对比也振聋发聩。困境、险境、绝境,这些极端情境连绵不绝地出现,意义并不只是让“搜救”变得举步维艰,而是构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另一个沉重的哲学隐喻。

但影片依旧有着大片亮色。正如那个镜头中人们打着手电筒在黒夜中探寻与呼喊,无边的绝望中事实上燃烧着簇簇的希望。是爱的执念支撑着父亲吾之所向虽死而不悔,让所有救援者不放弃任何一丝努力,也让观众们感念起他们生命中最强大的力量源泉。越是柔弱越是刚强,越是瞬间越是永恒,爱的执念无法用时空的度量衡来计算。她是影片中最耀眼的光,可以融化长白山的雪,击破天池的冰,照亮白桦林的暗夜。如此,《搜救》的故事便超越了“搜救”本身,汇入到那个永远的关于爱的文艺母题言说之中。

刘永昶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广播电视系主任,南京影视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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