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天然气管道这样的工程，能够正常运转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礼乐尚存，换句话说，是文明。
普法战争以来，全世界的文明程度上升了一个新台阶。上升到战争可以打，但是邮政不会断的地步，上升到白天一起厮杀，晚上一起圣诞节的地步，上升到一战的罪魁祸首们可以跑到外国安度晚年，二战的罪魁祸首们结局竟然是审判绞刑的地步。
只能说，太文明了。
人类社会文明的进化速度伴随着生产力同步发展，终于在美苏争霸到达的高潮，谁更先进，我们不靠战争比划，我们比比谁的制度更先进，我们比比谁的科研更发达。
中国古代有个著名的教书先生，开私学的先河，这个教师叫孔子，孔子说过一句话，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谁应该说了算，谁在这个地球说了算，如果告诉这位见惯了征战的孔老夫子，两千年后，谁说了算，竟然是靠比科研决定的，那孔子八成要感慨一句的。
一定是大同社会降临了人间。
谁的话语权更大，靠的是比谁的上限高而不是比谁的手段硬，这叫给岁月以文明，给的太多了。
或许人类还在幻想，岁月能够一直文明下去，所以有了《三体》对星际文明的幻想，有了《流浪地球》对文明的未来的景。
毕竟，刘慈欣老师是冷战时代的人，那个时代，有个体的暴力，但也有组织的文明。个体之间的暴力不管再怎么恐怖，层面一上升，国家总是文明的。
这是那个时代的共识，也是目前很多人的共识。
这个共识在过去坚不可摧，科学家、工程师和无数劳动者，在这个共识下建造了人间的奇迹，比如胡佛大坝，大西洋光缆，核电站，跨海大桥，特高压供电，不胜枚举。
无数文明的成果拔地而起，向历史宣告着我们能力的强大，山高人为峰，人类的工程技术能力将人送进了太空，送到了月球，奏响了地球的最高音。
但是，这个共识，真的就那么坚不可摧？
国家竞争是可以暴力，但有底线。这样的共识，是脑子里的观念，还是自然界的法则？
北溪可以炸，大西洋光缆能不能炸？大西洋光缆可以炸，中东铁路为什么不能炸？
中东铁路可以炸，那胡佛大坝为什么不能炸？
胡佛大坝可以炸，那苏伊士运河为什么不能炸？
一切全球化文明时代的伟大工程，在三条被炸掉的北溪管道面前成了纸糊的房子，到底是谁说，国家和文明的竞争有底线的？
大家都这么信了两百年：有人研发达姆弹，立刻有人阻止，有人研发毒气弹，立刻缔结公约，有人研发核武器，最后美苏还搞中程导弹控制。
大家可以信两百年，但是信不会让观念变成法则，北溪一炸，脸面撕得粉碎，原来人不过是沐猴而冠，文明在胜利面前，毫不重要。
天子存在，是维系着威严，维系着秩序的。虽然，周天子确实是个普通人，虽然，也不是不能射他一箭。
但是，一旦有一个诸侯站出来，为了赢，就箭射天子，人心里的敬畏没了，礼乐崩坏的时代就来了。
一切基建的安全，都在礼乐落幕的年代打上了问号，我们都明白，今天他们可以炸北溪，明天他们就可以炸大坝。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春秋已至。我们要怎么办？
做齐人，学桓公，可以第一个称霸。但只有做秦人，才能终得天下。
得了天下，也要二世而亡。不好。
直到楚国的牧野走出刘项，才第二次给岁月以文明。
答案，就在历史之中。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