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29日,中国古生物学家一天发 4 篇 Nature,填补「从鱼到人」关键空白,上了全网热搜。

人类是由鱼进化来这早就是共识,那这一次的研究究竟突破了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颌对我们的祖先究竟有多重要。

5.3亿年前的寒武纪,原始海洋是泛节肢动物的天下。

我们的祖先仅仅是类似于文昌鱼这样,几厘米长的底栖头索动物,以浮游生物为生[1]。在早期泛节肢动物的制霸下,瑟瑟发抖。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奇虾制霸下的皮卡虫

在不断被淘汰的过程中,活下来的祖先逐渐有了脊椎,以及一节一节的肌肉,化身成昆明鱼/海口鱼[2]。无颌的嘴,只能吸食食物。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海口鱼还没有在原始海洋快活多久。

5亿年前,却出现了以麒麟虾为代表的真节肢动物[3]。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真节肢动物,具有分节的腿肢、硬化的表皮,愈合的头部。

全方位的优势,让它们开启了原始海洋的制霸时代。

随着进入奥陶纪后(4.8~4.4亿年前),整个原始海洋都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早期海洋的超级霸主——板足鲎(海蝎子)大约在4.7亿年前登场。

它们很快发展为庞大的家族,足足纵横了海洋上亿年,一直到泥盆纪才开始衰退[4]。

最大的莱茵耶克尔鲎,足足可以长到三米长。

凭借锋利的大型节肢,在原始海洋,它们可谓是所向披靡。

从左至右:板足鲎、巨型羽翅鲎、翼肢鲎、莱茵耶克尔鲎

除了节肢动物外,头足纲动物也不容小觑。

纵横海域的房角石可以轻松达到数米,最长甚至可达到10米左右: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在如此残酷海洋里,弱小的早期脊椎动物简直就是行走的食物。

我们的祖先被大量捕食灭绝,最终那些偶然进化出骨质甲胄的才得以苟延残喘,并发展出了早期无颌鱼中比较繁荣的大家族——甲胄鱼。

虽然盔甲可以为它们提供保护,但它们的头也与躯甲完全连为一体,再加上过于笨重的身躯让它们行动缓慢,且没有颌反击,如果遇到能咬穿它们盔甲的掠食者,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任之宰割。

4.3亿年前,首先长到1米多长的秀山恐鲎,便对它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

秀山恐鲎对盔甲鱼的猎杀

如果这些无颌鱼类,在此时还不能做出改变,等待它们的将只有“亡国灭种”。

终于,一个伟大的进化革命出现了。

它们牺牲了原本用于呼吸的第一鳃弓,演化出了颌。

颌出现过后,头部可以灵活转动,不仅它们的摄食能力变强了,有了反抗天敌的可能,而且还带动了身体各个方面的进化。

它们进化出了完全的偶鳍,运动能力大大提升。不仅能从天敌口中逃脱,还能更迅猛地捕食小型动物。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摄食和运动能力的加强,令早期鱼类逐渐大型化,大脑也变得更加发达,随着神经纤维的增长,为了保证神经信号的传输速度,促使了大脑高速信号通道——髓鞘的出现。

颌是如此重要,甚至当甲胄鱼进化为有颌、有完全偶鳍的盾皮鱼后,完成了彻底的逆袭,彻底主宰了志留纪和泥盆纪。

不仅让海蝎子衰落,甚至进化出了邓氏鱼这种早期海洋的超级霸主:

邓氏鱼,生活于泥盆纪,体长8~10米,重达4吨

从此以后,整个海洋迎来了鱼类的时代。

其实不仅仅是鱼类,它也是未来鱼类进化成更高等动物的基石。

这个进化革命究竟有多重要?

其实,第一鳃弓进化成颌,仅仅只是鳃弓进化的开始。

在随后的1亿多年,第2鳃弓、第3鳃弓、第4鳃弓……不断进化成高等脊椎动物身体的重要结构,例如舌头、中耳、咽喉、各类重要神经和血管等等。

尤其是舌头进化,保证了未来语言的出现。

鱼类的偶鳍,随着登陆逐渐进化成了我们的四肢,这又是我们未来能使用工具的基石。

而髓鞘的出现,又保证了未来能够支撑足够长的神经反射,足够发达和复杂的大脑。

语言、大脑、双手,是人类最为重要的三个东西。但如果下颌没有出现过,这些可能将不复存在。

甚至可以说,没有颌进化革命的第一步,陆地上的所有脊椎动物都将消失不见。即便在另外一个位面会有,那也会是另外一个我们完全未知的物种。

好了,说了这么多,终于到正片了。

从刚才的内容,大家已经知道了颌的重要性。

然而,颌是如何进化出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在进化树上却是一个巨大的空白。

本次带着团队一天发4篇Nature的朱敏院士,其实早在成为院士之前,他就在有颌鱼起源的研究上,做出了奠基性的突破。

2013年,朱敏在《自然》杂志上,一作发表了一篇名为《A Silurian placoderm with

osteichthyan-like marginal jaw bones》的论文[5],谷歌学术显示,该论文引用次数已经达到了272次。

这篇论文研究的主角,正是大名鼎鼎的初始全颌鱼

初始全颌鱼生活距今4.19亿年前的志留纪,发现于云南曲靖郊外。

它的出现,不仅填补了鱼类从无颌到有颌的缺失环节,甚至可以说是改写了进化树。

正是因为初始全颌鱼的奠基,找对了方向,才有了今天4篇论文中的重大发现。

虽然初始全颌鱼填了一个大的空白,但无颌如何到初始全颌鱼依旧存在小的空白,而且其它的问题,诸如软骨鱼和硬骨鱼颌如何分别起源的问题,同样没能解决[6]。

随着分子生物学的发展,有研究者直接从遗传物质入手,发现有颌鱼类的起源不晚于奥陶纪晚期,也即4.5亿年前[7][8]。

从4.5亿年前到4.19亿年前,这个时间差达到3100万年,几乎横跨了整个志留纪。

这3100万年的空白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朱敏团队的近期研究,找到了部分重要答案。

这些研究成果如此重要,乃至于《自然》不惜进行了首页展现:

第一条鱼:奇迹秀山鱼[9]。

奇迹秀山鱼发现于重庆市兰多维列统特列奇阶,距今约4.36亿年,虽然相比起初始全颌鱼,它的颌骨结构更加的原始(颈关节不灵活),但却是完整的颌。它和初始全颌鱼同属于盾皮鱼,二者具有近亲关系。

这也说明,盾皮鱼这一支,颌骨的进化渊源是一脉相承的。

这个发现把有颌类的化石记录往前推了1100万,距离分子生物钟显示的4.5亿年已经越来越近。

第二条鱼:蠕纹沈氏棘鱼。

这是一种小型软骨鱼类,它是迄今发现最为完整的有颌软骨鱼类化石,距今4.23亿年。

第三条鱼:双列黔齿鱼[10]

虽然大多数鱼类颌上已经没了牙齿,但早期的有颌鱼类是有牙齿的。而且也只有出现了颌才会具有相应特征的牙齿。虽然双列黔齿鱼并非发现的完整的颌,仅仅是23枚有颌类牙齿标本,但这足以证明双列黔齿鱼是有颌鱼类。它出现于4.39亿年前,虽然是软骨鱼,但却把有颌鱼类的最早化石证据往前推进了1400万年。

第四条鱼:灵动土家鱼[11]

发现于中国重庆市兰多维列统特列奇阶,距今约4.36亿年。虽然灵动土家鱼是盔甲鱼类,属于甲胄鱼的一种,无颌鱼类,但它的发现,却为偶鳍的进化填补了关键的一环。

这条鱼身上发现了纵贯全身的腹侧鳍褶,为了附肢起源的“鳍褶理论”提供强有力的支持。而在之前,除了“鳍褶理论”还有鳃弓起源论。这个研究结果,同样改写了进化树。

新塑梵净山鱼[12]

萌萌哒的鲨鱼祖先

新塑梵净山鱼是最古老的鲨鱼类软骨鱼类,距今4.39亿年,它的身体结构为软骨鱼形态学和发育学提供了第一个可靠数据,并且把软骨鱼出现的时间往前推进了2000万年。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几乎在有颌鱼类诞生的最早期阶段,鲨鱼这类软骨鱼类就已经出现了。

理论上,有颌鱼类产生的时间会比发现的先有化石更早一些,所以的确有足够的依据,判断有颌鱼类的确起源于奥陶纪末期,正在处于海蝎子巅峰时代。

或许也只有在那种巨大的逆境中,鱼类祖先才能开启一场前所未有的进化革命。

最后我们再来整体看着这4篇论文中的五条鱼。

第一篇论文,完全实锤的最早完整盾皮鱼和软骨鱼颌骨化石,这就是板上钉钉,毫无争议。而且有利于未来相关进化支的分类和溯源。

第二篇论文,虽然仅仅发现的是牙齿,但却把时间推到了4.39亿年前,具有发现时间上的前所未有的突破。

第三篇论文,基本实锤了偶鳍的起源和发生模式,同样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第四篇论文,不仅发现了鲨鱼的最早祖先,而且和软骨鱼的起源发生了联系,同样很有价值。

这四篇论文的价值能登上《自然》毫无争议,而且的确值得一个首页。

其实不难发现,虽然朱敏团队的研究,让颌的进化溯源大大往前推进了一步,填了更多的空白,但其实依旧还有更小的空白还需要去填。

希望在未来,朱敏院士还有更大的突破,能建立一个完整的颌骨进化脉络,并且完全弄清楚软骨鱼和盾皮鱼的起源,以及与甲胄鱼的关系。

最后想说的是,古生物学上认错祖先是常有的事情。

就说认这五条鱼作为祖先,最终也会100%认错。很明显只有奇迹秀山鱼才是盾皮鱼,其它的都是软骨鱼,和我们的祖先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其中有一条是鲨鱼的祖先。

为什么说奇迹秀山鱼最后还是会认错呢?

因为奇迹秀山鱼往前的分子钟还有1000多万年,再加上早期盾皮鱼类也是一个大类群,随着未来相关化石发现得越来越多,它迟早也会被踢出人类祖先的预备团队。

参考

  1. ^Lacalli T. The Middle Cambrian fossil Pikaia and the evolution of chordate swimming. Evodevo. 2012 Jul 6;3(1):12.
  2. ^Xian-guang H, Aldridge RJ, Siveter DJ, Siveter DJ, Xiang-hong F. New evidence on the anatomy and phylogeny of the earliest vertebrates. Proc Biol Sci. 2002 Sep 22;269(1503):1865-9.
  3. ^Zeng, H., Zhao, F., Niu, K. et al. An early Cambrian euarthropod with radiodont-like raptorial appendages. Nature 588, 101–105 (2020).
  4. ^Lamsdell JC, Braddy SJ. Cope's Rule and Romer's theory: patterns of diversity and gigantism in eurypterids and Palaeozoic vertebrates. Biol Lett. 2010 Apr 23;6(2):265-9.
  5. ^Zhu, M., Yu, X., Ahlberg, P. et al. A Silurian placoderm with osteichthyan-like marginal jaw bones. Nature 502, 188–193 (2013).
  6. ^Brazeau MD, Friedman M. The origin and early phylogenetic history of jawed vertebrates. Nature. 2015 Apr 23;520(7548):490-7.
  7. ^Simakov, O., Marlétaz, F., Yue, JX. et al. Deeply conserved synteny resolves early events in vertebrate evolution. Nat Ecol Evol 4, 820–830 (2020).
  8. ^Irisarri, I., Baurain, D., Brinkmann, H. et al. Phylotranscriptomic consolidation of the jawed vertebrate timetree. Nat Ecol Evol 1, 1370–1378 (2017).
  9. ^Zhu, Ya., Li, Q., Lu, J. et al. The oldest complete jawed vertebrates from the early Silurian of China. Nature 609, 954–958 (2022).
  10. ^Andreev, P.S., Sansom, I.J., Li, Q. et al. The oldest gnathostome teeth. Nature 609, 964–968 (2022).
  11. ^Gai, Z., Li, Q., Ferrón, H.G. et al. Galeaspid anatomy and the origin of vertebrate paired appendages. Nature 609, 959–963 (2022).
  12. ^Andreev, P.S., Sansom, I.J., Li, Q. et al. Spiny chondrichthyan from the lower Silurian of South China. Nature 609, 969–974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