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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的岁月

邓付加/文

少男少女

北京的西北郊,燕山脚下。沿长辛店往西,有一条起伏的阡陌小路,在那稻田的尽头,有一所很少有人知道的农业学校。1963年,初中毕业的我,以10个志愿中的最后一个志愿,考取了这所半工半读的中等专业学校。

拾一而漏九,我对这个押宝“押”来的学校,举棋不定:不去吧,再补习一年也没有忒大的把握,去吧,与农为伍,真又有些个不甘心。那时候,我的父亲已戎装在身多年,母亲在一所小学校当教师,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穷乡僻壤度过寒暑时光啊!

犹豫再三,在开学的一个星期后,我还是在爷爷的陪同下,来到了这所学校。

我学的专业是农作物栽培,学校采取边学习边参加农业实践的教学方针。虽然也按苏联的凯洛夫教学法拟定教学大纲,按本本学了《遗传学》、《育种学》、《植保学》、《土肥学》等等,但是,田间作业更是必不可少的。从肥水、种子、气象观测到防治病虫等,都要一一掌握。16岁,正是充满了浪漫与理想的时候,那时候的年轻人有着极强烈的进取心和求知欲,农校,成了我走向人生的第一个摇篮。

1963年,正值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恢复时期,生活条件很艰苦,而我们就读的农业学校的条件,就更要艰苦一些。当时学校农业生产的创收,可以补贴教学之用,因此,食宿费用概免,这些对于“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思想品质的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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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国家主席刘少奇的爱子刘允真也在我们学校读书。他和我同一专业,高我一届。刘同学与少奇同志的形貌十分相像,他承袭了父辈的许多优秀品质:衣着朴素,平易近人,衣裤都打着厚厚的补丁。这个来自中南海的青年,从不炫耀自己的特殊身份。他是学校文艺活动积极分子,少言词善舞蹈,尤其以表演舞剧《小刀会》片段“弓舞”最是拿手。

一个国家的主席,能够把儿子放到如此艰苦的环境中造就,可见领袖们对我们这代青年寄予多么大的希望!我们感到,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鼓舞着我们。

我们的学校组织了许多社团活动。话剧团、军乐团、民乐团、舞蹈团等等。记得校广播站招考播音员时许多同学纷纷应试,无意中应考的我,读了一篇散文却应中了,成了全校瞩目人物。为了改变简单机械的播音方式,我们自编自播了《革命烈士诗抄》配乐朗诵,广播剧《阮文追》和《南方来信》,除了写稿,还自配音乐,自制音响等等,我成了学校的广播站长。

在这紧张又愉快的校园生活中,一个姑娘走进我的身旁。她和我同一专业,同期入学,同期考入广播站。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就浑身充满活力。我们一起播音,一起加入红卫兵组织,一起大串联,1967年,我们和几十个同学联名写了到祖国最艰苦地方去的申请报告。当时“血统论”的影响犹存,待报告批下来,正式获准的只有4男4女共8位“根红苗正”的同学,这其中有我和她。

她父母早逝,哥嫂既是兄长又如父母。我们的相处,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寄托。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在我的心中已经变得很不一般了,我珍藏着她——阎庆英!

苏家店、八连和我

简单地打点行装,一个用塑料布包起的铺盖卷,一个用11元钱买来的柳条包,几身父亲穿旧的军装,是我上路的全部家当。

1968年7月的北京火车站,人涌如潮,标语铺天盖地,喧嚣声响成一片。在列车启动的那一刹那间,我止不住放声嚎啕起来。

火车使我们和北京拉开了2000多公里的距离,卡车在沙石路上又颠簸了大半天,终于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6师25团8连。这个由自然屯演变过来的连队,大部分是早年闯关东的山东移民和1958年的转业官兵,真正的坐地户很少。

我们这一拨儿知青大多来自北京化工技校、北京戏曲学校和北京农业学校。因为当时到北京接知青的一位干部就是这个连队的领导,他轻而易举地把这批中专人才纳入了他的“领地”。

我们当时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虚心向老北大荒人学习,由幼稚变成熟。工余,我们亦歌亦舞,亦教亦乐,给沉寂的连队带来了生气。在田间地头,在老职工的家中,在毗邻的屯子,在部队的驻地,我们把几挂马车对接起来做台子,用马灯做照明,演出了一场又一场……我编写长诗《成长》在师团几次汇演中,连连获奖:

大雪飞,洗征尘,

逢佳节,过新春。

红旗处处指征途,

号角阵阵催前进……

当我捧着长篇小说《艳阳天》等奖品回到连队时,连队比过年还热闹。

而我的那位“她”则以清脆圆润的歌喉,博得了观众们的掌声。她是知青中第一个入党的。这在知青中引起很大震动。

而那时的我,却连个团员都不是。当然,连队对我还很器重,把保管员的任务交给了我——替贫下中农当家理财。多到成车的木材、化肥,少到几斤菜籽、几根鞭鞘,我不误时令地处处精打细算。

我和一个铁杆儿贫下中农还共管“100号”。这100号也就是罂粟,那个时代的人确实没多少非分之想。我俩各持钥匙一把,两人同时在场才能开启那个大套小的破木箱——那黑色的鸦片膏是一种毒品,也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每年靠计划种植100号的连队,均获得不少利润。

罂粟花籽小可食用,每每用来蒸糖包,会令人食欲大振,食用不了的则炒熟以防不测;流尽浆汁的干壳则随意丢放在场院上,任猪拱狗刨。当时民风很纯,无须为此多动心……

两年后,我已能扛着200多斤重的大麻袋,行走六七米高的4节跳板,背不弯气不喘。可比起阎庆英还是自叹不如:她已成为连队的司务长、连党支部委员了……

牛棚、饲料间和小日子

直到1973年,我们这对默默徜徉在精神爱河的校友、荒友才结为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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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很关心知青的婚事,可又无房分给我们,我们也不想太难为大家,就委身于一间淘汰的土坯房,我们隔壁就是荒废的牛棚。人称我们的房子“披头散发拄拐棍儿”,“披头散发”指的是茅草,“拄拐棍儿”是因为它已摇摇欲坠。我们的窗户挨着地不透气,冬天为防寒,把它全堵死了。我们的里屋一铺炕,外屋一个灶,院墙用秸杆扎个篱笆,旮旯儿搭个鸡窝,木桩上扣两只水桶竖着根水曲柳扁担,是我们全部家当。

不久,我被调到新组建的7连;庆英在8连任妇女排长。

我们两个连队相距4华里,新连队是“先治坡后治窝”没房子,我天天往返于两个连队之间。

北大荒取暖烧柴历来是最棘手的问题。人们是秋季打草备柴,可我们新婚在冬季,这时茫茫雪野上连根草毛儿都没有了。我就每天上班带着绳子、镰刀,下班后专拣壕埂子树趟子走,哪儿有柴禾就往哪儿钻,每天都要负重百十来斤,都要绕行四五里路。我的棉衣被扎破了,手被划破了,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尺把深的脚印窝……

后来,我们在新连队有了“新”居——这次是与猪马号为邻。我们的住所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猪号的饲料间:左边隔墙是豆腐房蒸煮猪食的操作间,潮气热气中,整日弥漫着豆腐的发酵味儿和菜叶子、包米、大豆、麦粒的变质混合味儿;右边山墙那边是马号牛号;眼前下坡处有十几栋猪舍……

夏天,猪臭和牛马的臊腥引来蚊绳纷纷,众臭之中,唯有我家饭菜是香的。冬天,地上冻着一堆堆的猪屎牛马粪,走路时谨防崴脚脖子。每天夜阑更深,猪猡的哼叫、牛马的响鼻儿、近处的犬吠、远处的狼悲狐欢连成一片,我们,只管当这是交响乐式的安眠曲。惯了,也就一夜夜地梦也悠悠,酣也悠悠了。

天使的凯旋(之一)

妻怀孕了。她“害口”之时正值夏收最紧张的当口,我整日在场院摊场起场,无暇顾及她,只能顺便从地里采些“黑星星”,或割点儿嫩苞米的甜杆儿给她。

“黑星星”就是我们那里可食用的一种野葡萄,吃完满嘴都是紫色。好在庆英很知生活的难处!

妻子要分娩了,是好事,也是难事。

对于生儿育女,老职工历来看做如同下猪仔那么平常,我们却看得十分神圣,所以,知青生孩子就更艰难。

那是我们到北大荒后最冷的一年。当时,团部的医生大多都是坐诊,从不“行”医,连队卫生员只是搞一般性的卫生处理,接生从未列入这个范畴。一位大嫂把一个方圆几十里很是有名的接生婆举荐给了我,说她是“老太太捏鼻涕——手拿把掐”的出色。

12月28日,妻有了生产先兆,我忙坐马车请接生婆孙老太。

那孙老太60开外,大手大脚大嗓门儿,四方大脸黑红,大眼睛象探照灯似地乱转。她来后,一扭腚在炕头儿盘上腿,不紧不慢地抽起早烟锅儿来,她说,后半夜才得生……果然,妻在午夜过后呻呤了起来。孙老太眉头一扬,对我说:“行啦,准备吧!”

那夜正巧没电,我急忙在饲料屋的高处、低处、正面、侧面,点燃了足足20根蜡烛,那烛光真有些天使要降临的神秘感……

“愣着干啥,快帮着脱!”孙老太向我下了第一道指令。

我完成了第一道指令后,立即执行第二道:让妻紧紧攥着我的手臂,借以发力。一眼见一发“小炮弹”出来了,是个儿子!

“快,把这截脐带挂到房梁上!”这是第三道指令。我正大惑不解,她又道:“咱这疙瘩就是这规矩,‘脐带上挂,孩子胆大’。”

“……好,我挂,我挂。”我哭笑不得。找了根麻绳拴好,一甩手,脐带上了房顶搭在秫秸杆上。

“这衣胞埋到门坎下,种胎衣就是种心眼儿,将来这孩子长大聪明。”她说。一会儿上梁,一会儿入地,没辙!

我送了孙老太几块肥皂、几包“大前门”香烟和几条毛巾,作为筹劳。她一个劲儿说着:“不兴这个,不兴这个,为人民服务嘛!”临别,她留下了最后一道指令:“赶明儿个,找个德行好的小青年来给孩子踩踩生……”

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自己已累得不行。而家里的火炕上,还有一个更辛苦的——庆英。她苦得就像是个真正的乡下月子婆了。可她还是那么豁达!我们商量着,孩子就叫凯,若再有一个就叫旋了……

天使的凯旋(二)

北大荒养育了我们的一双儿女。

冬天这里奇寒,滴水成冰,积雪一片白茫。到井台挑水,凯儿非要相随不可,无奈,只好一手扶桶一手抱着他。夏日无论是在自家菜地还是收割,凯儿也是紧随其后。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摘根黄花,掰穗苞米,还常拿着1角钱到瓜地吃瓜。他天性憨直,笑得看瓜老人非但不收钱,还略送一二。

那时,我任连队副指导员,庆英在连队的学校教书,整天都忙得很,好在凯儿交了不少叔叔阿姨做朋友,和她最好的当属一个名叫关固和的北京女知青。

小关是69届的。她是满族人,生性活泼,为人随和热情又聪明。在凯儿的眼里,小关是除了妈妈外最可亲的形象。她陪他一起玩,说歌谣讲故事,回答孩子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不着边际的问题。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天就黑了,邓凯就该回家和妈妈睡觉了。”小关说。

“睡觉了又怎么样呢?”

“睡觉了,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故事也就没有了……”

“那不行,我要和小关阿姨一起睡,还听‘小马过河’!”

小关笑了:“我是女的,你怎么能钻小关阿姨的被窝呢?”

“就要钻,就要钻嘛……”

“我看你将来大了娶了媳妇怎么办?”

一次,小关来我家做客,顽皮的凯儿趁灶台无人之际,硬是把我的帽子捅进炕坑,向小关炫耀着。我把帽子抢了出来,抡圆巴掌打过去,没想到小关猛地搂住了孩子,我那巴掌却在小关的臂上留下了火辣辣的5个指印!

如果说大人们在北大荒的生活是单调的,那么孩子们的生活就更是可怜。那时候,买一本儿童的图书都很难,为了解脱孩子的苦闷,我们就尽力为他制造一些乐趣。老职工们的孩子,整日和鸡、鸭、猪、狗、鹅、泥巴、庄稼打交道。我们这些知青家长的心很高,所以知青家庭的生活内容也显得文化一些。

我们不愿让自己的后代混到一个落后的文化层,除教孩子识文断字外,还让他背诵歌谣,利用一切机会给他传授我们所掌握的知识。可是,即便如此,周围的大环境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改变的,这里的地域太边远,文化落差太大!实际上,我们工作忙起来,也只有随乡入俗了。

我们这里,可以供凯儿玩耍的只有院子里自制的一副秋千,还有家犬列巴。就是这条灵性极强的家犬,给我们那可怜的小儿子带来了许多的欢乐。一天清晨醒来,透过厚厚的窗花,爱犬列巴却被吊在秋千上。为了预防狂犬病,我这个连队“首长”当然得以身作则,只能不“请示”小主人,就制造了列巴的末日……一连多少天,凯儿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整日闷闷不乐。

黑土地的春天来到了,家禽们生儿育女的季节也到了。我们选中了一只“老抱子”,当地称能孵化幼雏的母鸡为“老抱子”,开始过农家的日子。妻学着老职工的样子,先将几个鸭蛋放在老抱子翼下,一个礼拜后再放上几个受精的鸡蛋。鸡鸡廿一,鸭鸭廿八,眼见小绒鸡鸭啄壳而出,转瞬间又被生母或养母的体温烘干了绒毛,我们也感到欣慰,小生命给凯儿带来新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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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儿长到3岁多时,我们的女儿即将问世。我们将他送回北京爷爷奶奶的身边。

儿子既然是凯,女儿当然是旋了。这个旋当真“悬”。

平日生活没有油水,月子里的庆英哪来的奶水?老职工们介绍的偏方我们都试过,女儿干吮,就是吸不出奶水。适有一位大嫂出了个既便当又难勘的法子,就是由我代为吮之,不想二次为人之父的我,要付出这种空前绝后的爱之行动,行动还当真奏效了!

真病与假病

在北大荒,看到别人吃病号饭真是眼谗!

其实,所谓病号饭不外就是碗见点油星的热汤面。可那时候整天就吃豆腐、土豆、白菜,白菜有时都冻着,把人都吃“伤”了。我真想自己哪一天也病上一场,吃碗热汤面……可是,病号饭我11年没吃上,却大病了一场。

1977年,那个多雪的冬天。当时已刮起“返城风”,人心浮动,真正能够出工的只有那些老职工及子弟们。恰在这时,连队的正职干部都已调任,只有我们几个副职干部维持日常工作,由我代任党政一把手。受命于艰难之中的我,不能有丝毫懈怠,思想教育工作、修水利、选种、制颗粒肥、脱谷等等,一通儿的忙。

这天晚上,我从场院脱谷回来,已是深夜11时,臭汗在脸上留下一条条灰痕,黑乎乎的雪沫子遮住了眉毛,进得家来,我光了脊梁就擦——“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连续3个晚上都是如此。第四天头上我突然高烧不退,妻吓坏了,连夜叫车老板儿套了马车,赶往5里外的师部医院。夜深,医院里只有几个护士在打瞌睡。繁杂的程序过后,怀疑我是出血热,当即要求住院。

出血热,在当地是极恐怖的病症。病源来自田间野鼠,几天前,我们连一个小姑娘就因此病而命赴黄泉,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妻:住院要钱啊,可此刻的我们上哪儿去拿这笔费用?

我们翻遍衣兜,不过30几元钱,我又押上250元“百浪多”牌的手表,可护士无权更改医院的规定,妻楼上楼下一通地找人求情,终于拿到了院长的手令。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治疗,我病情渐缓,排除了出血热的可能。这病,让人感到可怕,也让我感到妻的柔情。

在那难熬的日日夜夜,她精心守护着我。还有陪着妻的知青们:上海的苏贻梅,冒着零下30多度的严寒,和妻一起送我到医院;还有为了盯着输液而彻夜不寐的北京的巩建华……

一年后,也就是1978年,知青返城形势终成气候。

弱冠而来,而立将归,虽是政策性撤退,撤得也艰难。回城方式无非“直线”与“曲线”。我平日工作尽管卖力,但毕竟不是农民,当然想参加未来将在都市进行的抗争。当时有这样一条规定:凡办病退回城者,必须有师团两级医院的诊断证明。我们的四口之家,举家迁返,谈何容易!

团卫生队有同学,我们冒雪走七八里路,寻到她的门下。知青对知青,心通情也通,很快,我们拿到了写有“腰肌劳损”的诊断书。第二天,我们连续“作战”,来到我曾住过的师部医院。一位替身老职工陪同前往。

“姓名?”

“邓付加。”我的替身答。

“多大岁数?”

“30。”替身答。

军医是熟悉眼前的患者的,可他怎么改名叫邓付加了?当他看到替身后面可怜兮兮的我,也就明白了。

“给开个诊断书吧,谁没儿没女?救人一条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替身小心翼翼乞求着。

“呵,呵……”军医从迟疑中清醒过来。

开假诊断书是有悖医德的,但是,就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就是这一张张假诊断,换取了千家万户的真团圆。我们也就是凭着这张张冠李戴的诊断书,踏上了返京的列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撒谎,面对洁白的飞雪撒谎,内心的内疚与坦然,紧紧交织着……

再塑又一个平凡

少小离家而立归。1979年,我们全家又成了真正的北京人。

“待业青年”的特定称谓,从字典里无从查到,我们30岁出头的人要从待业青年再次起步。为糊口养家,我在街道办事处协助工作,妻到街道工厂当临时工。为养家,我还在一个蛇展队做过服务工作。

如果改革开放的春风早来几年,我想,回城知青的70~80%都会是个体经营者。可那时最吸引人的还是国营的大企业,铁饭碗对饱受甘苦的知青们太有诱惑力了!我们夫妻在求解人生方程式后,又为了能捧个“铁饭碗”,勾三股四弦五地演算几何定理。好在有中专的功底,以高分数被志愿单位录取。

我干过保卫工作,兼管收发打杂儿,无房无钱的我为多挣点钱,申请干过装卸工。80年代的再学习、再考试,使我有幸走上了管理者的岗位。妻回京后,经过不懈努力,也当了副处长。

多快,现在已经是90年代了。

在三室一厅的塔楼新居,我们夫妇眺望星光璀璨的夜色,默问着彼此:生活是什么?

从北大荒没有门牌号码的牲口棚、饲料间,到北京寄人篱下的小屋,又到了这所在北大荒做梦都不敢想的高层建筑,坎坎坷坷就这样过来了。我们的一双“凯旋”儿女,才算得上我们年轻时所期待的凯旋:凯儿就职于海滨的某宾馆,旋女苦读于某重点中学。他们没有再像自己父母那样,卷起铺盖到艰苦的地方受磨难,他们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有那样的童年……

生活其实就是它的坎坷多于浪漫。

我想告诉现在的年轻人,当年的上山下乡,并不像影视作品里描述的那么浪漫。在那沉闷与原始之中,广大知青们是那么渴望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是太难了!我愿今天的青年真正懂得自己是幸福的人:抓住机遇,实现自己的价值吧,用你们的知识建设我们祖国的今天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