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水村的夏老头，是个人人嫌恶的存在。
三十多年前，他孑然一身来到洞水村安家，瞎着一只眼，左脸上还有一大块乌紫色的疤痕。浑身的皮肤皱得跟老树皮一般，背弯得如同拉满的弓，双腿肿大，还长着不少疙瘩，有时候疙瘩破了，会流出来黄色的脓水。
村里的人见着他就皱着眉、捂着鼻，镇上和村里的小孩会拿石头扔他。因此，虽然他给了村长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要求村长给他找个好点的住的地方，村长还是把他安排在了山里的荒地。荒地上只有两间茅草屋，是之前看林地的人留下的。而且那片荒地靠着一大片的乱葬岗，实在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但是夏老头没有提出反对。
洞水村是个南方的小村子。时人大多重男轻女，而洞水村则更甚。不仅要求生男孩，而且要多生，越多越好。如果一个媳妇嫁到男方家，多年未生男嗣，那么她的姐妹就要因为她而继续嫁到这家来；如果没有姐妹，就要由女方出钱买妾，让男方的香火得以延续。所以，洞水村有很多为了生孩子而年纪轻轻就伤了身体的女人；也有许多刚生下的女婴，因为家族不容而被抛弃。
荒地旁边的乱葬岗上，每年都会被扔掉好多婴儿。有些是在家里就已经被处理没了气的，有些是还哇哇大哭，就被随意丢在了荒坟旁边。用不了多久，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就这么没了。
夏老头在洞水村住下，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起初他还会惊讶这些父母的狠心冷漠，想要开口劝阻，然而换来的是，对方不仅不会好好处理孩子，还会对他拳打脚踢，骂他多管闲事。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没了呼吸的。三十年来，夏老头亲手埋葬了数百名婴儿，为他们塑起一座座木质的墓碑，也让人们知道，这些孩子，虽然短暂，但也好歹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也有侥幸活下来的，她们的家人已经不要她们了，夏老头亲自抚养这些孩子，这么多年，平安长大的也有七八个。
然而，就因为夏老头养活了这些孩子。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说夏老头是买卖人口的拐子，也有人说他收养这些女孩子，是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一年，夏老头被官府的人抓了去，打了五十板子，几乎将他打断了气。夏老头无奈说出：其实，他曾是在宫里任职的宦官，年老后出宫养老，才来到洞水村。因为他自己是个阉人，没有子嗣，所以对生命有敬畏之心，不忍心看那些孩子活活饿死，因此抚养。
夏老头这才被官府放了，那些孩子也由官府做主，或交他人抚养，或者到了年纪的配人。夏老头回了村，村里的人却对他更加嫌恶：一个宦官啊，没根的人啊。。。人们窃窃私语。
几年后，夏老头就去世了。村里人本来准备将他拉到旁边乱葬岗就得了。但是那些曾经因为夏老头收养而活下来的孩子们，已经成家的，力排众议，凑了钱，给夏老头打了一副厚棺材。那棺材四面都刻着蛇，这是当地的传统，孝顺的子孙会为过世的先人安排刻着蛇的棺材，是为了保护先人安葬后，在地下不被毒虫骚扰。这是她们能为夏老头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夏老头落葬那天，有不少人去看热闹。只见那棺材落葬的那一刻，人们就看见了一缕青烟，有九条龙簇拥着棺材的虚影，腾云而去，转眼就飞上了天空，不见踪影。
洞水村的人惊讶极了：因为按照当地的说法，九龙抬棺是成仙的征兆。如此不堪的夏老头，因为救了这些孩子们，就得道成仙了吗？那他们这些随意丢弃孩子的人呢？死后会不会受到惩罚？
从此，洞水村的人再也不敢随意抛弃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