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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经济观察报》

作者: 秦蓓蓓

《经济观察报》9月26日刊登对北京万圣书园负责人刘苏里的专访文章。万圣书园以学术品类齐全而闻名学术圈。

“元素周期表”

记者:坊间传闻说,您30秒就可以判断一本书的质量,是真的吗?如果是,面对那么多不同专业的书籍,这项绝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刘苏里:这件事确实是个真事,是在前互联网时代锻炼出来的技能,甚至有时还不需要30秒。这跟彼时的状况有关,那时的订货会就是出版社摆地摊,两天的时间,你要看几百个出版社的几万种书,不仅要看完,还要下订单,我猜,这件事的处理速度不比当年的计算机慢吧?

怎么做到的呢,我们心里有一张类似“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的知识图表,订书时只能看书名、作者、译者、目录,少部分品种会停下来了解它在该学科、领域中的位置。作为一个卖书人,要知道哪些“元素”是已经被发现的,哪些元素是未知的,未知的便是采购目标。比如有一本书叫《黄郛传》,写蒋介石幕僚黄郛。这本书不怎么样,但之前没有,填补了这段历史知识的空白,聊胜于无,如果是《蒋经国传》,那就另当别论了。

要做到这点,一方面是要对书有天然的亲近感——看到书眼睛放光。另一方面就是通过业务训练——当时订货有一个词叫“隔山买牛”,很多时候看不到书的,只知道书名、作者、开本、定价,就要判断订不订,订多少。

我不焦虑

记者:有个词叫信息焦虑,面对海量的知识与信息,人们往往会觉得茫然无措,您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受?

刘苏里:我从来没有,信息量再庞大10倍我也不会焦虑。第一,你有没有获取和处理信息的方法和系统?第二,信息无穷无尽,你是不是有无穷无尽的热情?对很多人来说,做到第一点就很难。我持续不断跟大学里的人交流,觉得国内的大学教育存在很大问题,从教授方式到内容再到体系,都有很大的欠缺,这导致大学生“成品率”太低,学校辜负了他们。“系统”这个东西就像燕子垒窝,也像盖房子,一层一层积累起来的, 如果你的基础有问题,鸟窝是搭不起来的,楼也盖不高,甚至会垮掉,那能不焦虑吗? 如果有一个相对牢固的知识基础,你能达到什么程度,是有定数的。

拿我来说吧,我在该读小说的年龄读的很少,因此长期对小说无感,万圣的文学区全是我太太焕萍建立起来的,最近几年才开始注意这个板块。为了掌握文学板块动态,我的一个简便办法,是打电话给作家朋友,跟他/她聊韩少功怎么样?张承志怎么样?余华怎么样?阿乙怎么样?谁是罗伯-格里耶?勒卡雷啥地位?等等,他们先给我说一轮。

第二点,对无穷无尽的新信息,你的热情能持续多久?其根本在于方法和系统,我个人经常强调,你脑子里头有没有持续思考、要解决的问题?解决掉一个问题后会不会生出新问题,你的问题是不是系统化的?如果你的系统是有效的,它自动屏蔽掉无关的信息,让你不必为此焦虑。

记者: 您面对这么多的信息与书籍,是如何条分缕析,把它们打造成板块条线清晰的产品的?

刘苏里: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我们有一个很优秀的伙伴团队,比如将近10年中,我们都设有学术总监这样一个职位,体系成熟后,这个职位的职能演变成主要负责上书和调整书。我太太焕萍是学图书管理专业的,不仅熟悉书,还熟悉分类,万圣的图书的分类完全打破了传统的分类原则,很多分类别处见不到,比如“主义之争”、思想家、三农问题、边疆问题……我们没有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这些分类概念,有的是中国革命史、中国建国史、美国、俄国、日本、以色列等国家的研究。你看,这就是一张“门捷列夫周期表”,采购员要了解,要会往里填东西,不断丰富这张表。

何谓体系

记者:您似乎很早就说过一句话,打倒一个书店很容易,但打倒一个体系很难。这个体系是什么?这个体系是怎么来打造的?

刘苏里: 我六七岁开始买书,知道一个读者怎么看待一个书店——最好的状态是,进书店时没人打扰,需要的时候,会有人帮助我。 万圣的店规,是不允许店员没事儿盯着读者,不能阻止读者抄条、扫码比价。 万圣曾长期不允许安摄像头——进店的100个人中,假定偷书贼只有两三个,那为什么要监视另外97个读者,让97人为那两三个人付代价? 后来丢的书实在太多了,还主要是以此谋生的专业偷书贼,没办法才安上监控设施——这是典型劣币驱逐良币的例子,我们为此一直惴惴不安。

面对供应商,如果你的付款信用不好,采购频率不均衡等等,都会对一家书店形成长期影响。你总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像现在,谁来帮你度过难关?跟房东的关系也一样,平时信誉好,疫情期间房东才会为你着想。对支持我们这么多年的供应商和房东,一直心存感激之情。大家都是相互的嘛,这一点在遇到困难时特别重要。

此外还有跟作者、生产者、编辑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讲跟企业经营有关的一大套外部环境。我们发布的文字,店里的装饰、布局,以及卫生清洁,都透露出不同的信息。

所有这一切的总和才叫体系。多数书店恐怕没建成体系,或者说,那些可以支撑起大厦的关键部件有所缺失。再者,一栋好的大楼一定有抵抗风吹雨打的能力,但前提是你要做好日常维护。

晴雨表

记者:您经营书店时间这么长了,读者对知识的需要,随着时代的变化,是否会有比较明显的变化?20年前的读者、10年前的读者、现在的读者,他们的阅读诉求会有什么不同?

刘苏里:长时间看,这个变化还挺明显的。普遍说,读者的阅读趣味和时代变化有很大关联。我的口头禅是,图书出版和销售,是社会心理脉动的晴雨表。它也是我观察世界的一个独特的窗口,通过它,我能估摸到一个广大人群的兴趣、偏好、担忧、向善和愤怒所在,这很有意思。

最近两三年,有两类书的销售变化非常明显,一是中国古代经典和传统文化的,显然跟官方引导造成的气氛有关。一类跟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相关的书籍,像工人运动史、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传记等等。有趣的是,它们本来是万圣一个较大的“产品”,买的人少,却从不缺少,现在被这样关注到了。

对国别史,读者的兴趣也在增加。这跟中国走向世界的进程关联得特别密切,一些很大部头的书出来,专业人士买,普通读者也买。我觉得这与两个因素相关,一是一些人有商贸、文化交流、旅游、留学的需要,他们要了解世界。那另一个因素,我感觉 我们的读者有一部分人产生了大国国民意识 ,注意力不再只局限于旅游、做生意,而是转向了解世界的发展趋势,希望了解它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最明显的是日本主题的书,从现在往前推15年,日本的书还很少,大概在2013年前后,日本主题的书在出版的数量上、宽度和深度上大大加速,仅次于美国。

记者 : 开放的问题, 现有的书籍能满足读者需求吗?

刘苏里:跟西方如何交流,我感觉这个问题现在不但没解决,还有回头的迹象。我们最直接的感受,是引进版图书数量上的萎缩。

从80年代开放初期,我们经历了一个对世界从不了解到了解的过程,图书引进持续了30多年。引进版图书占到万圣销售量差不多六七成吧。同时,也要看到问题的另一个侧面,就是在全世界的知识生产体系里,我们在知识、思想、观念这方面的生产能力仍然很弱,中国需要引进,需要交流,否则怎么追赶?引进版图书不能萎缩,更不能停下脚步,广大读者的需要,其实反映了人们的心态。

要知道,中国开放的几十年,受益于与外部世界的交流,也受益于外部世界的思想、观念、理论、方法,科学、教育、文化和技术。外部世界不只开阔了中国人的眼界,还增加了中国人的财富, 特别是提高了中国人自我检省能力和归属感 。这个进程不能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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