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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江苏的“名人故里”之争,值得我们探究一番。

长期以来,各地争抢“名人故里”的消息不绝于耳。中国历史悠久,名人辈出,而江苏尤其是人杰地灵之地。在江苏内部,同样出现关于“名人故里”的争议。刘鹗是淮安人还是镇江人?柳敬亭是泰州人还是南通人?李春芳是兴化人还是句容人?关于江苏的“名人故里”之争,值得我们探究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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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难题:李春芳是哪里人?

“兴化三相”在兴化本地十分出名,他们分别为高榖、李春芳和吴甡,其中以李春芳知名度最高,有“青词宰相”之称。李春芳是兴化人,《明史》中直接表示“李春芳,字子实,扬州兴化人。”李春芳本人的作品中有“海陵去吾兴百里而遥”之句,把兴化称作“吾兴”,表明李春芳明确认定自己是兴化人。

兴化四牌楼中的“状元宰相”指的是李春芳

目前常见的资料里通常称李春芳为兴化人,又称其“祖籍句容”。“祖籍”通常是祖先长居之地,与本人有一定的关联度,但不能表示本人是此地之人。李春芳曾祖李秀从句容移居宝应,不久迁居兴化,至李春芳已是第四代,不适合再视为句容人。

与李春芳相似的是范仲淹。在范仲淹的介绍资料中我们常常看到称其为苏州人,又表示他“祖籍邠州”。范仲淹的高祖范隋从北方迁居苏州,至范仲淹为第五代,范仲淹自然为苏州人,不能再算作北方人。

范仲淹是江苏多地的共同名人。图为苏州范仲淹纪念馆

迁居后的第五代、第四代则视为迁居地的本地人,那第三代呢?在江苏名人中,迁居第三代的典型为卞之琳。卞之琳的祖父自溧水迁居海门,卞之琳在海门出生。这种情况下,迁居后的第三代视为迁居地之人。由此,卞之琳的资料,一般写成“江苏海门人,祖籍溧水”。溧水区人民政府网站也称卞之琳“祖籍南京溧水”,未表明他是溧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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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是卞之琳的代表作

目前,籍贯所在地通常表明本人是哪里人。1995年,公安部发布文件,将公民的籍贯定为“本人出生时祖父的居住地”,这和我国传统惯例也是相符的,“三代入籍”成为共识。

自我认定难题:朱自清是哪里人?

关于朱自清是哪里人的问题,朱自清本人专门写了一篇自述《我是扬州人》进行了说明,此文内容详实,但“我是扬州人”这一题目却带有迷惑性。朱自清自认为是扬州人,但就像他在文中说的那样——“若打官话,我得算浙江绍兴了。”尽管朱自清自认为是扬州人,周围人却常常认定他是浙江人。

扬州朱自清故居

与朱自清情况非常相似的是《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刘鹗通常被认为“丹徒人,寄籍山阳”。朱自清小时候随父迁到扬州,年长后又离开扬州;刘鹗也是幼年跟着父亲迁居淮安,年长后又离开了淮安。但是刘鹗似乎并未认为自己是淮安人,而认定自己是丹徒人——《老残游记》的主人公也是镇江人,而作者署名“鸿都百炼生”也似有“丹徒”的含义。

淮安刘鹗故居

自我认定是哪里人和籍贯常常是相符的。前文中的李春芳自认为是兴化人,而卞之琳在年少时的作文中也表示“吾乡但平畴广野,无山川之胜”,“吾乡”即为海门。甚至在小说中也是如此。《西游记》中的唐僧自称是海州弘农县人,但他本人既非出生在海州,也未在那生活过,和连云港一带没有任何直接接触,称自己是海州人,仅是因为父亲陈光蕊是海州弘农县人。

朱自清只认为自己是扬州人,明代戏剧大家李渔却认为自己既是兰溪人又是如皋人。李渔家族的迁居相对扑朔迷离一些。有说其父幼年就跟着李渔祖父到了如皋,有说李渔出生在兰溪,后来才跟随父亲到了如皋。李渔曾赴兰溪参加童子试,到杭州参加乡试,这可以认定他是浙江人。就目前市面的资料而言,似乎认为李渔是兰溪人的更多一些,而认为是如皋人的相对少一些。而李渔的自我界定让其“如皋人”的身份得到一定的依据。

区划调整难题:施耐庵是哪里人?

在《我是扬州人》中,朱自清还提到他的出生地东海,文中称“东海就是海州”。清朝、民国易代,海州直隶州成为东海县,因此“东海就是海州”,民国的东海县城就是清朝的海州直隶州州城,即今天的海州古城。但是这在今天则不然,海州和东海已成为两个并列的地方。如此海州区与东海县就会对朱自清的出生地产生争议。

镇远楼(钟鼓楼)是海州古城的象征

显然,古今行政区划的不协调,会对界定一个名人是哪里人产生困扰。《水浒传》作者施耐庵,有的文献说他是钱塘人,又称苏州人,有的说不存在这一人物,撇去这些不谈,仅在苏北内部就存在大丰人和兴化人两种说法。在苏北,施耐庵被认定为白驹场人施彦端,而昔日的白驹场已分属兴化和大丰,并非对应现在的大丰白驹镇。如果只限定在江苏内部,施耐庵常被认为是兴化新垛镇施家桥人,而不是大丰白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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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丰白驹镇境内的水浒街

“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是扬州府泰州如皋县人,这是无疑的。随着区划变迁,如皋不再从属于泰州与扬州,而是属江苏省,由南通市代管。一些资料将冒襄视为南通人则并不合理。不仅冒辟疆的时代如皋不从属于南通,即使在现在,籍贯也通常表述为“某省-某县(市)”,并不表述为“某省-某设区市-某县级市”。正如常规资料里描述的那样,冒襄籍贯在写成“扬州府泰州如皋县”之后,另加上括号注明“今江苏省如皋市”,不涉及南通。

如皋水绘园,冒辟疆曾经生活之地

那冒辟疆是否可以算作泰州人呢?从历史上看是可以的,但现今泰州方面却鲜少将其视为泰州名人,却对海安名人韩国钧情有独钟,海安旧为泰州的一个镇,泰州方面在介绍本地历史人物时对韩国钧着墨甚多,而南通方面也习惯将韩国钧当做南通历史名人。

文献难题:柳敬亭是哪里人?

泰州凤城河畔有柳园,是纪念柳敬亭之地。很多人知晓柳敬亭源于阅读《桃花扇》。柳敬亭的籍贯,文献记载为泰州人。吴伟业、黄宗羲均作《柳敬亭传》,其中称“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余怀《板桥杂记》中记录着“柳敬亭,泰州人”。阎尔梅《柳麻子小说行》指其为扬州人。泰州人宫伟鏐的《柳逢春列传》里更是表述清晰:“柳逢春,字敬亭,本姓曹,泰之曹家庄人也。”张岱称“南京柳麻子”,“南京”有两个含义,一为城市,柳敬亭说书发生在南京,因此称“南京柳麻子”,并非说柳敬亭是南京人;另外,在明代有时将南直隶统称为“南京”,柳敬亭自然是南直隶人。

泰州柳园,纪念柳敬亭之地

但是现今诸多出版物及网络资料声称柳敬亭是南通人,乃至精确到是通州区二甲镇人,又称其本名曹永昌。也有的权威资料表明柳敬亭“南通人,一说泰州人”,将两地并列。但明末清初的文献中,未见柳敬亭是南通人的记载。称柳敬亭是南通人,源于1927年南通学者钱啸秋在《小说世界》刊载的《柳敬亭之世系》,其中称柳敬亭兄弟随父亲迁居到泰州,“世因误以敬亭为泰人”。

柳敬亭被认定为曹永昌,一如把施耐庵等同于施彦端。曹永昌与施彦端的身份都很明确,但将他们与柳敬亭、施耐庵划等号,存在文献不足的问题,更多的是一种猜测。总之,就现有文献而言,柳敬亭是泰州人。

故里存在争议的江苏名人还有很多。我们应当把考察一个名人是哪里人作为探求真知的表现,而不是为了将历史名人作为一种狭隘的地方资源加以经济利用。事实上,很多名人的影响力远远突破了家乡的空间范围,他们的丰功伟绩,值得全民族歌咏。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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