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贱女人留下的贱种,你还跑,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立马背起书包往外跑,刚跑出家门,一个绿色的空啤酒瓶从里面扔出来,掉在地上,“砰”地一声碎了。
啤酒瓶破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幽深曲折的巷子继续向前跑。
我生活在南方,冬天不冷,夏天潮湿闷热。
住在一个道路窄窄的巷子里,楼房三四层高,阳光很难照进来,因此常年阴暗。
巷子里的房子都很老,防盗窗上面都是雨水冲刷过后留下的斑驳的锈迹。
这条长长的窄窄的巷子的中间,有一个岔路口,拐进去,走几步,会看到一个木制的刷着红漆的门,这就是陈与暮的家。
我踮起脚,抬手,按了按门铃。
“叮当…叮当”
门内传来隐约的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
陈与的妈妈过来给我开门,一开门,见是我,弯着嘴角,眼睛里面带着笑意,和蔼又热情地说:“又过来找与暮玩啦?”
我背着书包,朝里面望了望,点点头:“他在家吗?”
“在呢在呢,进来吧。”
他妈妈人很好,知道我是来避难的,但是从来不会说破,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凭白地心生窘迫与自卑。
每次我去,都很热情。
我上了楼,陈与暮的房间没有关,我就直接走了进去。
他正对着窗,背对着光,在一个安安静静,略微空荡的房间里,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身上透出一股寂寥的味道。
我的心情也不好,但是我还是想在他面前装得好一些,于是我用手扯了扯嘴角,挂上了笑容,语调轻快地说:“陈与暮,你在做什么呀?”
陈与暮好像入了神,我的话都说完了,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我走到他的身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发现他正在看他爸爸的相片。
“叶曦,我今天看到我爸爸了。”他抬头看着我。
他的睫毛纤长,清澈的眼睛里有一层忧伤的清辉。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也怕我装出来的开心会消失,那种难过的情绪又会爬上来,然后爬的这个房间到处都是。
于是我转过身,背对着窗,看着木制房门,两只手撑着桌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今天是陪他的女儿出来玩的,给她买了很多零食。”
我仰着头,眼神有些空洞。
我爸爸也很久没有带我出去玩了。
我敛了自己弯起的嘴角。
“他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
他嗤笑了一声,站起来,拿着相片,走到柜子前面,把爸爸的照片收到了柜子里。
放进去的时候,他抬起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我看着他又重新走到书桌前,把凳子放进去,两只手扶着椅背,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摇摇头说:
“不知道。”
他看着窗外幽深的巷子和巷子上的天空,看起来有点云淡风轻,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明亮的双眼宛如鹰般锐利,轻易地看穿了我的失落。
我正在看着他,视线相接,内心突然一坠,有种被洞察的危险的感觉。
想到一进门时的欢快,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虚伪。
我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明明都是开心不起来的人,装什么装呢?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眼里却恍若无物,哧笑了一声,嘲讽地说:“我妈说,这个名字是我爸起的,意思大概是想与你从晨曦走到日暮。”
我红着脸接了一句,随意感叹了一句:“很浪漫的名字啊。”
他转过身来,靠着椅背,低下头,看着地面,两只手抱在胸前:
“可笑的是,他早就背着我妈出轨了,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你说可不可笑?”
我放下被他看穿的不自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是蛮可笑的。”
我妈也是啊,婚内就出轨了,找了一个有钱的人,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笔足够生活的钱就走了。
想到了这,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对着房门,勾了一下嘴角,故作释然地耸了一下肩:“”算了,不说了写作业。”
他利落地拉开板凳,从书包里掏出作业,他十指修长白嫩,骨节分明,拿着书本的时候,特别好看。
我从他房间的门口那里搬来凳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作业:“那我也写作业吧。”
“嗯。”
他的五指捏着笔,没有抬头,淡淡地回了一声。
六点半,天已经黑了,屋里开起了明亮的灯。
陈与暮的妈妈在楼梯拐角那里喊了一声:“与暮啊,还有小曦下来吃晚饭。”
我边走边揉手,皱着眉头,忍不住对陈与暮吐槽:“语文老师布置的抄写作业也太多了吧。”
陈与暮走在前面,没有转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沉静:“我已经写好了,待会儿可以帮你抄点。”
他“啪”一声按灭了房间的灯,拉了我的手,语气里带了平常的关心:“小心点,台阶。”
房间里乌黑一团,我的手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比我大,包裹住了我的小手。
感觉到温暖的,不仅仅有我的手,还有我正在跳动的那颗沉寂许久千疮百孔的心脏。
“你怎么手心出汗了,冷吗?”
他在黑暗里转过身,嘴唇碰到了我的鼻尖,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洗衣粉的香气。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冷。”
“嗯。”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楼梯口有灯的地方才放开我的手。
我有点失落,因为被人关心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我笑了笑自己,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在陈与暮家里吃完了晚饭,写完了作业,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我收拾好书包,陈与暮从我的手上拎过我的书包,他没问我的意见,直接说:“天太晚了,我送你。”
夜空上没有云,挂了几颗星子,夜风吹过来,带着巷子里特有的青苔气味儿,我走在陈与暮的身旁,内心一片宁静。
小巷的路灯是明黄色的,隔很远才有一个,恰巧在我家那里,就有一个路灯。
陈与暮站在路灯底下,明黄色的灯光让他的面容显得越发地温柔。
“明天见。”
我点点头,对他说:“明天见。”
他转身走了以后,我伸出手来,接住了灯光,我以为它会像早晨的太阳光一样温暖。
其实还是冷冰冰的。
巷子幽深曲折,我很快看不见他的背影。
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呕吐物的酸臭味和啤酒的味道交杂着扑面而来。
我并没有捂住鼻子,因为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妈走了以后,他经常这样酩酊大醉,把对妈妈的怨气全部都撒到我的身上。
如果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不是一个称职且温柔的爸爸,不会在我哭的时候哄我,不会在我难过的时候陪我,也没有带我去过游乐场玩,也没有给我买过好吃的零食。
那么,也许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不去管他。
理所当然地讨厌他甚至恨他。
甚至于根本无所谓有没有爸爸。
反正他从来没有对我好过,那么也不会对他对爸爸这个词有什么期望。
可是知道爸爸以前对我的好,也知道一个好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所以怎么也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像妈妈抛弃爸爸一样抛弃他。
但是回忆起那些妈妈还在、爸爸对我很好的时候,那些美好的记忆还是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进心脏。
当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一了百了,不管爸爸,不管自己,让自己的生命就此结束。
能够得到片刻的轻松,也是好的。
可是这样想的时候,又有点期待,现在的爸爸是不是还会变成以前的爸爸?
黑暗中,我打开灯,日光灯的颜色偏冷,有些昏暗。
爸爸喝醉了,睡着了躺在沙发上,双手抱紧了自己,脸颊深陷进去,胡子拉碴,眼睛底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爸爸睡着了的样子很安静,还有点可怜和无助。
收拾好啤酒瓶,擦好桌子,扶爸爸去床上睡觉。
打来热水,帮爸爸擦了擦脸。
收拾好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我缩在床上,睡意铺天盖地地淹没过身体。
我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端着一碗清粥,打开爸爸的房门。
爸爸醒来,半靠着床,盖着被子,嘶哑的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没伤到你吧?”
我摇摇头,把端在手里的清粥放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没有。”
我转过身,鼻子一酸。
记得有一次,我跑得慢了,被爸爸拳打脚踢,身上青青紫紫。
晚上我缩在自己的被窝里,捂着嘴巴,眼泪从眼睛里流下来,湿了枕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脸颊上也有伤。
把扎在后面的头发放了下来,遮住了伤口。
早上空气微凉,陈与暮骑着自行车停在我家门前。“叶曦,你好了吗?”
我推开门,低着头,走到他的自行车旁。
即使没有抬头,我也知道他的眼睛里有着疑惑。
他的声音像巷子里吹过的轻柔的晚风:
“你怎么了?”
就只是一句关心的话,我却眼眶一红。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故作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停稳自行车,走到我的面前,温凉的手指拂开我的头发,看见我脸上的伤,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我轻轻推开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用管,我们走吧。”
我抬起脚,顺着幽深不见阳光的小巷子,向前走。
陈与暮在后面停了一会儿,才推着自行车跟上来。
从那以后,陈与暮的书包里一定会放着创口贴还有紫药水。
但是他再也没有问我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只是会耽误半小时,在路上给我的伤口消炎贴上创口贴。
如果说,自从妈妈走了以后,我的生活坠入一片灰暗,那么就是他,陈与暮,给我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那一次挨的打,不知道是因为那晚哭得格外伤心,还是因为陈与暮只言片语的关心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一丝丝的温暖与可值得期待的地方,总之,印象深刻。
我背起书包,陈与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曦,你好了吗?”
爸爸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我的背影说:
“小曦,对不起。”
我当作没听见,径直出了门,坐在陈与暮自行车的后座上,抓着他的衣角说:“走吧!”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我的头伏在陈与暮的背上,默默地想。
高三一共三个班,分文理科还有快慢班教学。
一二三是理科快班,五六是理科慢班,文科只开设了一个班,六班。
我和陈与暮都是理科三班的人,和他不同的是,陈与暮是随随便便考进了理科三班,而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进了三班。
记得那天,分班考试的结果张贴在公布栏上,我拉着陈与暮去看。
我在三班的名单里第一个是陈与暮,而三班的名单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拥挤的人群中,他站在我的旁边,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问他:“你怎么没有去一班?”
陈与暮的成绩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只要他想,年级第一都是他的。
所以,我忍不住问他。
“能够在三班随随便便拿第一,为什么要去一班?”
他靠得很近,低下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人声嘈杂,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我的耳朵里,连不成句子。
可是少年的眼里有星光璀璨,好看极了,是见一次,就会心动一次的模样。
我的脑袋晕乎乎,心里发热,鬼使神差地,在他的耳边添了一句:
“你来三班很好,我很喜欢。”
至于到底是什么理由,在少年的那双星光璀璨的眸子面前,又算什么呢?
说完,我静静地看着他,心突然跳得很快。
没想到,他好像也有点紧张。
他的耳廓一下子变红了,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慌乱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害羞,拉了拉我说: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看见他的反应,心里面盈满了欢喜,像是被酒精影响的脑袋,晕乎乎地使劲点头,说:“好!”
我的数学不太好,上课也不是很听得明白,再加上晚上照顾爸爸,第二天上课很困,上数学课很难提起精神。
数学老师知道我在数学这方面有短板,因此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关照我。
数学老师敲了一下黑板,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名单:“来,叶曦,回答一下这道题目。”
我手撑在桌子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听到老师喊我的名字,突然清醒,站起来,但是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脑袋里一团乱麻,一点思绪也没有。
我站在后排,脸烧起来,我看见坐在前排的陈与暮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那样明了的眼神看得我越发地无地自容。
“你先站着听吧。”
老师清了清嗓子:“我知道高三了,你们学习到半夜很辛苦,可是课还是要认真听的。”
老师又看了我一眼,我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叶曦,这道题目是这样的…”
老师开始讲解起答题思路,我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可是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我看着老师期待的眼神,又不敢耽误课堂时间,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老师说:“懂了。”
坐在前排的陈与暮听到了,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你坐下吧,上课好好听讲。”
“叮铃铃…”
第一节课终于下了,我松了口气。
准备好下节课班主任要用的东西,一抬头,看见陈与暮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略微觉得有点奇怪,可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节课下课是大课间,最近雾霾比较严重,所以基本上都是自主活动的时间。
班主任一下课直接来到我的座位旁边:“叶曦,你和陈与暮同桌换一下座位。”
我惊讶地点头道:“啊?好的。”
我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搬到了陈与暮的旁边的桌子上。
他帮我一起把东西迅速地归类放置好。
我的声音悄不可闻:“谢谢。”
可是他还是听到了,上课铃声响起,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说:“不用谢。”
老师把带来的试卷放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从前往后传。”
陈与暮把拿到的试卷放在我的面前:“以后,好好听课。”
我的心底蓦地一暖。
我从笔袋里拿出黑色签字笔。
0.5毫米的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
我心底有个声音回答他说:
“好。”
晚上放学,我跟着他一起到车棚去推自行车。
从教学楼到车棚有一段长长的林荫道,道两旁是高大的榕树,榕树的气根长长地垂下来。
我灵机一动地问他:“调座位是你帮我和老师说的吗?”
他走在前面,长长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他听到以后微微侧了头,我看着地上他的影子,又忍不住看了看他。
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他白皙光滑的侧脸上,睫毛纤长,落出一片不轻不重的阴影,眼睛里一片沉静的墨色,鼻梁高挺,嘴唇晕出好看的颜色。
我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一颗贪婪的心想偷一段时光,把他美好的容颜和我此刻的心情永远贮藏。
他继续向前走,长长的影子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是的,因为你坐在后面,不能集中注意力听课,而且,在我旁边,我可以提醒你好好听课。”
走到车棚,他推了自行车,和我一起走出校门。
校门口,上了自行车,单脚撑着,带着笑看着我,又摸了摸我的头,说:“上来,我们回家。”
夏日的暖风吹起我额角的鬓发,我的手抓着他的衣角,格外地安心。
“叶曦,来我家住吧,和你爸商量一下。”
他蹬着自行车,旁边没有什么人,偶尔有汽车驶过。
“为什么啊?”
我有些疑惑,反问了一句。
他抓着自行车的手把,转了个弯:“你快高考了,你家里的环境不适合你准备考试。”
耳边的头发飘起又落下,挠得我脸痒痒的,我抬起一只手把它刮到了耳后。
我沉默了半晌,说:
“好。”
陈与暮停了自行车,我从自行车的后架上跳下来,他又继续向前骑。
“我到家啦,明天见!”
他头也不回,骑得更快,大声地回我:“明天见!”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爸爸今天没有喝酒,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目光无神,好像在发呆。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我沉吟了半晌,我说:
“爸爸,我快高考了。”
爸爸点点头,眼睛里略微有了些神采:
“我知道。”
“陈与暮说,让我去他家里住。”
爸爸听了以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接着说:
“挺好的,方便你学习,我也不像你妈那样会照顾你。”
我站起身来,去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背着自己的书包,去了陈与暮家。
刚才还和陈与暮说明天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
我拿着小包的衣服走到客厅,爸爸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赌气地拿着衣服出了门。
我走了十几步路,看见爸爸没有出来追我,又赌气地回去。
“爸爸,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我愤怒地朝他大喊,眼里噙着眼泪。
他侧过头,当作没有听到。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呀!”
他仍然侧着头,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你妈妈和阿姨是好朋友,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去吧!”
听到这样的话,我愤怒地摔门而出,头也没回地去了陈与暮的家。
路上,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这次是陈与暮帮我开的门。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拿的东西,和我刚刚胡乱擦了眼泪之后,那双红红的眼睛:
“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你的房间在我的斜对面,进来吧。”
“嗯好。”
我笑着说。
“谢谢啦!这么为我考虑。”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语气里带着心疼说:“不用客气。”
难过就不用假装开心了啊。
笨蛋吗?
陈与暮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高考结束之前我都住在陈与暮的家里。
早上会和陈与暮一起去上学,晚上他会教我数学,睡觉前,我们会各自互道晚安。
阿姨把我的床弄得很软,每次都睡得很香甜。
只是每次路过自己的家门口,总是忍不住想朝门里面望望。
陈与暮说,我的数学底子太差,但是快要高考了,只能教我一些比较呆的题目,虽然我还是似懂非懂,但是比原先好很多。
上数学课的时候,只要我一开小差,陈与暮就会伸出手指捅一捅我的胳膊。
偶尔写试卷的时候,会忍不住抬头望向门外湛蓝的天空。
春去秋来,似乎是这个人一直陪着我。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问陈与暮:
“你想考哪里的学校?”
早晨的空气中有着薄薄的雾气,微风拂面时,有些微凉。
他避而不答,问我:“你想考哪里的学校?”
陈与暮的眼睛很长,但是弧度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勾人的风情。
“嗯,我想考北方的学校,我想去看雪。”
他摸了摸我的头,旁边的同学看着我们的眼神有点羡慕。
我的脸有些微红。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好好写作业才能去啊。”
我没问出来,略微有些失望,但是我还是低下头认真写起了作业。
高考的前一天,我有些睡不着觉,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忘了,关了灯,又开了灯起来看书。
看了不到十分钟,陈与暮过来敲我的门。
我打开房门,陈与暮上身穿着白色的小背心,下面是宽松的短裤,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
走廊间有很暗的灯光,他站在我的面前,眼睛明亮。
“还没睡?”
我点点头:“睡不着,明天就考了。”
我把门开得大了些,问他:“进来吗?”
他摇摇头,揉了揉我的脑袋,眼神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了,早点睡。”
他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到自己门前的时候,说了声:
“明天,加油。”
他打开房门,关上,进去了。
“你也加油。”
我站在原地,小声地说道。
考试的那天,阳光很好,学校的大门外拉起了隔离带。
阿姨问我们:
“文具都带齐了吗?”
我和陈与暮点点头说:“带齐了。”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一向颓废的爸爸好像也有了点情绪的波动,难得的问起了我的考试结果。
他问我:“考得怎么样?”
我笑眯眯地说:“考得还不错,比平时好。”
“那就好。”
我奔到陈与暮的家,敲了敲门,阿姨过来给我开了门:
“考试结果出来了吧?考得咋样?”
“考得还不错!”
“陈与暮在自己房间呢,他考得也不错。”
“陈与暮,你考得怎么样,我比二本线高了十多分。”
陈与暮拿着手机好像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我只听他说了这一句,接下来都是些语气词。
他的房间并不昏暗,可能因为是在楼上的原因,有的时候屋内还会洒满了阳光。
所以他的房间里的所有的家具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柜子会散发出好闻的木质香,衣服上是晒过的棉麻香,空气干燥温暖,甚至于连陈与暮这个人都被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他像早上初升的太阳,一点点光,就能带给别人温暖。
他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面容平和,也没有开心,也没有欣喜,就好像只是回答一个对面的邻居的问题。
邻居问他:
你考得怎么样。
他回答说:
考得还行。
他对着窗子打电话,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不经意间转了一下头,看见了我。
“叶曦来找我了,先挂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他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穿着黑色的T恤,走到我面前,我能闻到他身上带着草木香气的汗水味。
味道很好闻,有点引人遐想。
我微微红了脸。
“你考得怎么样?”
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刚奔来,头上出了些汗,被他这么一摸,顿时有些不自在,于是头一歪,躲开了他的手。
他一愣,装作不在意地样子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见状,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我头上出了些汗,你别摸,有点脏,好几天没洗头了。”
他笑着说了句:“没事啊,我又不在意这个。”
说完,又摸了摸我的头。
这一回,我没躲。
他摸完了,把手放下,又问了我一遍:“考得怎么样?”
我眼睛转了转,卖了个关子:“你猜?”
他伸出双手捏住了我的脸颊,故作生气地说:“这我哪猜得到,快说,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我笑着拍开他的手:“考得不错,比二本线高了十三分,那你呢?”
他大步地走了几步,跳坐到了床上,又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我考得还可以,一本线超了十五分。”
我惊讶地看着他:“考得很好啊,你打算读哪里?”
他脱了鞋,双腿盘坐在床上,手撑着下巴看着我,想了一会儿,说:
“还没想好,不过多半填本地的学校吧。”
我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填北方的学校。
我笑着问他:“你想读哪个专业?”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的侧脸,说出来的话明明带着肯定的语气,却又真真实实地在问我。
“叶曦,想我和你一起去北方读书吗?”
我可以回答想的。
只是如果我说想的话,他会为我改变原来的打算吗?
肯定不会吧。
那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地回答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更加难受了起来,脸上的笑也要撑不住了。
他往我的身边靠了靠,把头伸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叶曦,想我和你一起读书吗?”
他的眼睛里有夜晚天上的星星,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冷静地,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地说:
“不想。”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了一抹受伤。
而刚刚明明说的时候很冷静的我却慌了神,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过那种表情。
那种冷清、疏离,恍若我是陌生人的表情。
这种表情像一把利剑刺进了我的心脏,反复地搅动伤口。
我忍不住摸了摸胸口,有点疼。
他自嘲地笑了笑,安慰了一下自己:
“本地的学校挺好的,听说北方太冷了。”
他把腿微微抬起,身体转了一下,然后躺在床上:
我张了张口想解释,却看见他侧过了身,拒绝交流的样子让我把所有的话哽在了嗓子口。
我忍着心脏上剧烈的疼痛说:“那你好好休息。”
后来我真的被北方的一家学校录取。
诸多不适应。
新学期的一天,天空阴沉,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低,空气静止。
我羽绒服兜里的手机传来特别的铃声。
那一刻,我的心脏被巨大的欢喜包裹住,我掏出手机。
暮:我找到女朋友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知道天空中飘起雪来,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它在我的掌心迅速融化成小水滴。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我喜欢陈与暮。
不只是习惯于他的陪伴,而是他特别的对待。
僵硬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地编辑出“恭喜”两个字,点击了发送。
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把伞,我一抬头,是那张熟悉的脸,他微笑着说道:“需要一个人工智能暖男友吗?可陪吃陪喝陪睡陪聊还可陪堆雪人的那种哦~”
我傻傻地笑着。
原来北方下雪这么好看啊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