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起照旧在辰时去镇上一家小铺子吃早饭。

一大碗稀粥、四个肉包子、一小碟咸菜。不用他开口,只要在长条板凳上一坐,有人就会立即将这几样送过来。

妻子总喜欢唠叨他:难道在家里喝粥吃馍馍,就不香吗?

当然不香。

王洪起自成亲前就在这家铺子里吃早饭,成习惯,改不掉了。

铺子其实是在屋檐底下用几块木板支起的简陋摊子。

晴天,在外头摆几张桌子,客人们可以坐着吃。雨天麻烦,全躲屋檐下站着吃。

没人有怨言,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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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起用筷子夹起一只包子,慢悠悠地吃,不发出一点声响。

邻桌的几个汉子,端着滚烫的粥碗,不停地转着边,哧溜地喝着。喝完用手背抹下嘴,付钱走人。

这几个是在码头上扛大活的,不愿耽误一点功夫。

掌柜名叫孙本茂,过来收碗,跟王洪起随意说了一句:“新开的初味楼生意旺着呢。”

王洪起点头:“可不是,都快赶上县里的第一家了。”

县里的第一家,是他们开玩笑说的话,实则这家酒楼叫满味楼。

满味楼是五年前开起来的,最初里面的菜味道好,价钱还比其他几家便宜,自然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

待站稳脚跟后,菜价才慢慢回复到与其他酒楼一样。只不过这时,那些酒楼都被他拼下去了。

满味楼的东家叫刘海善,曾也是灶上的掌勺人。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一团和气,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

几年来,他家的生意在县里数第一,从没被人超越过,故被大家戏称为县里第一家。

有人说他很会做生意,又有人说他运气极好。不管他人说什么,刘海善都笑着接受。

只是,三个月前在满味楼的正对面,开起了一家初味楼,隐隐有抢夺第一的势头。

初味楼的门楼装潢得甚是华丽,在这县城里抢眼得很。

开业头三天,酒楼门前舞龙舞狮,锣鼓喧天,闹出的动静不小。

这还是其次,最让人们称奇的是里头的菜价。

头一天,全都免费。

就连乞丐进去,伙计们都当成是贵客般盛情招待。

第二天,菜价五折。

店里座无虚席,不少人特意过来排队,等着进去一饱口福。

第三天,菜价八折。

如前日,门前仍是人山人海。

三天过后,人们以为客人会少上很多。

恰恰相反,客人更多了,都是慕名而来。

上下四层楼,不管是不是在饭点,门口都排着长队。

三个月来,天天宾客满棚,硬生生地把满味楼的生意抢走了一大半。

要说初味楼的生意怎这么好呢?

他家的菜式比别家的多,色香味俱全。听县里有见识的人说,里头有不少菜,一点也不输于京城大酒楼里的味道。

有同行特意找人去问厨房里的情况,消息一打听回来,可让人服气不少。

听说初味楼的大厨,主要有六个,全是从京城请来的。其中有两个,还曾在皇宫里的御膳房待过。

御膳房啊,那可是给皇上做饭的地方。从那出来的厨子,可能会差吗?!

这消息在市集上传开,引起人们的轰动,到初味楼里来吃饭的客人就更多了。

王洪起想着出神,吃完饭就这么走了,竟忘了付钱。

孙本茂像没瞧见一般,低着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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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县衙,正好见一顶轿子从侧门离去。

那轿子普通,不显眼。四抬轿,以蓝布作轿身,是富门商贾常用的私人轿。

瞧着轿夫,王洪起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是满味楼掌柜刘海善家的。

他这么早来衙门做什么?

心里才这么一想,就有人喊他快些,说是县太爷找他。

王洪起收起心思,整了整衣领,快步走进去。

他是衙门里的捕头,每当县城里有什么突发的事,他得首当其冲,带衙差出去办案。

县令姓余,不属于清廉仁恕、政平讼理的那类官员,但也不至于贪酷枉法。较偏向于中庸,为人圆滑。

见到王洪起进来,直接交代他:“刘掌柜说最近总被人偷窥,怕是有人觊觎他家的钱财,要行不法之事。你带人去查查。”

王洪起问道:“他可知是何人在偷窥?”

余县令带眼一瞪:“他若知道,还需要你去查?”

声音缓和了些:“就是不知道,才来衙门寻求帮助的。百姓有难事,我们为官者总要帮着解决才是。”

王洪起微微低下头:“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遂领命下去。

点了几名捕快,跟自己一道办事。

先去的是刘家宅院。

这宅子是刘海善发迹后买的,在城里中段,闹中取静,是县城里最好的位置。

院墙外,有人挑担在卖果子。

王洪起带人过去,将小贩轰走:“去去,这里不允许摆摊。”

小贩边走,嘴里边嘀咕:“昨儿别人还来这里摆了,为何今日我来就不行?”

王洪起假装没听见,带着人围着宅子走了一圈,把闲杂人等赶远了些。

而后,找了块空地,坐那歇息。

临近晌午时分,又带着人围宅子转一圈,这才去满味楼。

对此,几个手下见怪不怪,老套路了。

每逢县里新开了酒楼,且隐隐有压满味楼一头时,刘海善就要去拜访余县令了。而他们,也就需出来办案了。时不时地这么走几趟,食客必定不愿再去新酒楼了。

有个刚来不久的小伙子笑道:“听人说,满味楼有两个东家,县太爷就是其中一个呢。”

王洪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少说话,多做事。”

小伙子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言。

满味楼和初味楼面对面立在街边,这生意哪家好,哪家不好,一目了然。

初味楼的门前排了两条老长的队伍,而满味楼前,两个伙计热情地在揽客,搭理的人寥寥无几。

唉,难怪余县令心里发急。

王洪起心里轻叹一声,抬腿往初味楼走去。

“几位爷可是来吃饭的?”

初味楼里的伙计像是见过大场面的,见到官差上门,不发怵,且还热情洋溢:“这个点来,您几个还得等一等,客人实在是太多了。”

语气里似有些许无奈,但更像是有几分得意。

王洪起板着脸正色道:“有人向官府举报,你们酒楼窝藏逃犯……”

话还未说完,身边有人大呼:“白老爷,您亲自过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人走过去时,撞了一下王洪起的肩膀。

是初味楼的东家,冯历。

见他对自己的头儿如此无礼,几个捕快面露不愉之色,欲出言训斥。

转头看见冯历迎接的人,个个都像哑了般,不作声了。

王洪起也看见了来人,心中惊讶不已,立即带着手下退到一旁。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他”,地位可不凡,就连余县令也不敢惹。

是知府大人,白贤刚。

王洪起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酒楼,怎会来此大人物?

瞧着冯历并肩和白知府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是热络的样子。王洪起想,初味楼的东家年纪轻轻,却财大气粗,又与知府熟识,怕是此人很不普通。

将之前的事联系起来,又想:别家的酒楼顶多请两个主厨,而初味楼有六个,且两个还来自御膳房。这什么样的人,才能请到御膳房的厨师呢?!

越想越心惊,王洪起不敢抬头。待那几人说笑着向雅座走去,他才敢领着手下匆匆离去,再不敢提追查逃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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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县衙复命,余县令也很是吃惊:“白知府来了此地,本官竟然未听到一点风声。你能确定……真是他来了?”

王洪起回答得很肯定:“属下几个人都瞧见了,不会有错。他身边的钟师爷唇下有粒粗痣,今日也跟来了。”

余县令沉吟片刻,道:“既然是知府大人来了此处,本官理当亲自去招待一番。”

“万万不可。”王洪起劝阻他,语气很是诚恳:“我听冯掌柜喊他白老爷,而且知府大人未着官服,只是一身便装。这明显着是要掩人耳目,不让人知道他来这里啊。”

余县令颔首,自己是得了满味楼好处的,又怎知白知府没有得初味楼的好处?断人财路的事,还是做不得。

这么想过之后,交代王洪起:“也罢,酒楼那边,你们以后就不要再去了,让人去刘家宅院外头蹲守几天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余县令得了刘海善的好处,总要替他做些事的,哪怕是应付走走过场。

王洪起立即应下:“您请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余县令满意地点点头,他做事,一向让自己很省心。

挥了挥手:“去吧。酒楼那边,本官会跟刘掌柜解释。”

出去后,王洪起立即安排了几个属下负责夜里的事。

大家以为会与前几回一样,都没往心里去。

第二日,王洪起照常去孙本茂的铺子吃早饭。

屁股才在板凳上坐稳,就听到有人在议论。

“昨儿夜里,孙家屋外出了怪事。”

“有何怪事?”

“鬼抬轿。”

“鬼抬轿?”

“可不是吗,那轿子没人抬都会自个儿走,怪吓人的。”

“王捕头在这,不如问问他。”

王洪起正在喝粥,猝不及防间滚烫的粥进了喉咙,他立即大声咳了起来。

缓过劲才说:“昨夜里不是我值守,不清楚呢。”

怎么看他都像心虚的样子,不愿说就不说吧。邻座的人撇了撇嘴,侧头继续说自己的话去了。

王洪起不想解释,他也解释不清楚。

进到县衙,听手下的人说了一会,很快被余县令叫过去了。

“晚上你亲自带人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余县令的语气很严肃。

王洪起不敢大意,天一黑就亲自带人去蹲守。

一直守到丑时,鸡都鸣叫第一遍了,那轿子还没出现。

王洪起皱起眉头问昨夜里值守的捕快:“大强子,莫不是你们瞧错了?”

大强子是孙本茂的儿子,没跟自己爹学手艺,倒是跟着王洪起学了一身武艺。其他捕快都说,他以后一准是王捕头的接班人。

此时,大强子挺委屈的:“哪能呢,那么大一个东西,怎能看错。它先是停在大门前,而后绕着院墙飞了一圈,就自个儿飞走了。”

王洪起疑惑地问道:“最后它往哪个地方去的?”

大强子伸出手指,指了指西边:“就是往那,很快就不见了。”

没见到东西,王洪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等了。

天明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一连十多晚都太平无事。

只不过,刘海善又往县衙跑了好几趟。还是说被人偷窥,有人觊觎他家的钱财。

他找县太爷找得勤,县太爷就找王洪起找得勤。

最后,好脾气的王洪起忍不住骂了一句:“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尽会折腾人。”

不知他在骂谁,手下的捕快们不敢问,因为最近王捕头的心情很不好。

当然,捕快们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日子,他们就快成刘家的护院了。而且,刘海善还不让他们进去蹲守,只能守在外面。你说气人不气人?

十五的这日晚上,王洪起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地上打盹,忽然被手下轻轻拍了拍。

“来了。”

王洪起立即睁眼往刘家大门瞧去,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顶轿子,周围没有轿夫。

此轿齐头平顶,是民间常用的样式。只不过,用白布围了轿身。

一般的轿身不会是白色,只有丧家送葬出殡时使用的丧轿才会如此。

在月光的映衬下,它就像是从地府里出来的阴轿,诡异森然。

这回,它并没有围着院墙打转,而是静静地停在那里。

王洪起眼厉,他注意到有股清气悠悠地从刘家院墙上空飘出,一直飘到轿子这儿,被尽数吸去。

半盏茶的工夫后,清气消失,轿子缓缓升空,往西边飞去。

就在这时,王洪起拔出身上的佩刀,用力朝轿子掷去。

“咣啷”一声,佩刀落地,轿子也随之四分五裂。

轿中,空无一人。

破碎的轿子还未接触到地面,很快就不见了。

这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捕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

待他们反应过来,却发现王洪起昏倒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洪起中邪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得罪了神灵,以至于丢了魂魄。城里的人们都这么说。

自他昏倒,大强子和几个捕快立即将他送去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摇摇头,把大强子他们吓了一跳,以为是无药可救了。哪知大夫说的是:他不像是生病。

不是生病,那就得醒啊。可过了两晚,王洪起还醒不来。

后来,还是他的妻子去乡下请了个懂得通灵术的神婆过来。折腾了好久,才终于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王洪起醒转后,问神婆:不过是用佩刀打破了轿子而已,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神婆跟他解释:凡事都有因果报应。那家人的禄数到了,气运被天地收走,你却强行打断,怎可能不惹祸上身呢?

王洪起很是懊恼,回衙门复职后,将事情禀报给了余县令。

余县令是个读书人,不相信这些鬼力乱神的东西:“神婆的话,不可轻信。”

王洪起苦笑:“刘掌柜的福禄运气,确实不属于他自己的。”

刘海善最初只是东兴酒楼里的一个伙计,东家季华生看他做事伶俐,便让他跟大厨学了一身好厨艺。

大厨因年老的原因,离开东兴酒楼后,刘海善便成了主厨。

季华生待他不薄,给出的月薪与之前的大厨一样,是酒楼里最高的。

刘海善成亲后,妻子嫌他赚钱少,让他跟东家说把月钱涨到原来的三倍,否则就不干了。

经不住怂恿,刘海善去提了。只是,季华生没有答应他。

于是,刘海善愤而辞工。离开酒楼,自立门户去了。

他将满味楼开在东兴酒楼的正对面,与季华生光明正大地抢生意。

原本就是东兴酒楼的主厨,现在又将菜价压得很低,食客们自然就全到满味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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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兴酒楼只有一个主厨,现在人走了,得重新招过。

哪知刘海善夫妇两个到处编造谣言,说季华生从不守信用,出尔反尔。原先说好的工钱,到给的时候会故意找理由左扣右扣,最后所剩无几。刘海善就是受不了他的苛刻,才辞工的。

这些话在同行里传了个遍,哪里还会有厨师去东兴酒楼做工?

谣言传到季华生耳中,他被气得不轻。

酒楼撑不过三个月便关门了,季华生一病不起,半个月后撒手人寰。

他一生无儿无女,钱财所剩无几。身后事的办理,是店里的几个伙计做主,把东兴酒楼盘了出去,得了钱才将他风光大葬。

那日,送葬的人除了店里的伙计外,其余的多为贫苦人士。

人们见到几乎全县城的乞丐都去送行了,队伍浩浩荡荡的,心中疑惑不解。议论了一番,又猜测接手东兴酒楼的人会是谁。

奇怪的是,此人从未露过面,酒楼一直空在那儿。直至这回初味楼开张,用的就是东兴酒楼的地盘。

有人以为是冯历买下的东兴酒楼,问他为何要空置五年之久?

冯历摇头否认,说自己不过是今年才在牙人手中将它买下的。

所以,当初买东兴酒楼的人是谁,至今仍是个谜。

五年来,刘海善靠满味楼发了大财,富得流油。要说他抢了季华生的福禄运气,也没有说错。

余县令低头思忖了许久,道:“既然刘掌柜的禄数到了,那只能听天由命。这些天来,为了他的事情,好些案件都被搁置起来。眼下不能再拖延了,你赶紧去处理。”

“是,属下这就去办。”王洪起领命下去。

心里清楚,余县令这是不会再管刘海善的事了。他是个懂得衡量事情利弊的人,不可能为了刘海善孝敬的那些银两把自己折进去。

鬼抬轿的事情,在县城里愈传愈烈。

甚至还有传言,有人见到了阴轿在满味楼吸走气运,然后飘悠悠地飞走。

坊间的人们是相信这些的,况且,刘家的人慌慌张张地在到处找道士除邪气。

对此,不少人嗤之以鼻。他家的好气运,是从季华生那儿偷来的。现在天地要将此气运拿走,岂是道士作法能搞定的?

如今的满味楼,无一个客人会上门,生怕自己被牵扯到。

连一个月都未撑到,酒楼就关门了

但之所以关得这么快,原因还不在于是没有生意,主要是刘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呢?

刘海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关氏。

这事说出来,人们都挺难于相信的,可它就是这么真实地发生了。

几个月来,满味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没钱入账,但酒楼里的开支却是少不掉的。因此,刘海善往里贴了不少的钱。

起初关氏没有说什么,以为是正常的补贴,到后面钱还是能再赚回来的。

可一日日地过去,酒楼非但没有一丁点起色,还愈来愈差。气运之说又传遍了全城,于是,当刘海善再一次要从家里拿钱贴到酒楼去时,关氏就不肯了。

家中的钱财都是掌握在她手中的,她不肯,刘海善也没有办法。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关氏趁刘海善不备,趁机卷了所有的钱财偷跑出去。

后被刘海善发觉,抓住了她。

关氏非但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对丈夫破口大骂。说他无用,自己跟着他只能过穷日子。

刘海善一怒之下,错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从县城的富人成了牢狱里的阶下囚,这也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经审讯后,刘海善被判了斩立决。此斩刑无需经过秋审、朝审核定,便可立即处斩。

执刑的当天,本是大雨滂沱,可快到时辰时,老天却像变戏法般,变成了艳阳高照。

围观的人群里,不少人说道:这是季华生在天上看着呢。

当刘海善的人头落地,一人飞快地从人群中钻出,去了初味楼。

这天,初味楼歇业一天。

楼下静悄悄的,在顶层的一间厢房的吉位,摆了一张香案。

香案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恩公季华生之灵位。

先是孙本茂恭恭敬敬地上香,再是王洪起、冯历,以及初味楼里的主厨和伙计们,最后才轮到前来报信的大强子。

人们面上的神情肃穆,眼角是潮湿的。

孙本茂嘴唇颤抖着:“这一天,等了居然有五年。”

王洪起颇为感慨:“多亏了有冯历他们相帮。”

冯历神情凝重:“若当年没有恩公的救助,我冯历早成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只恨得自己没有早些替恩公复仇。”

初味楼里的主厨和伙计们也在一旁点头:“恩公若不是为了资助我们,哪里会落得无钱下葬的局面。他的恩情,我们永生难忘。”

大强子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见大家面色悲伤,他不敢出声。

事后,他悄悄问王洪起:“师父,刘海善的气运真的是被阴轿收走的吗?”

王洪起反问他:“你信了?”

大强子揉了揉鼻子:“我只是将神婆说的话传了出去,可其他的人说得比我传得还玄乎。”

王洪起笑了笑,说道:“你瞧不明白的事,未必与鬼神有关。江湖中,能人很多。”

这话让大强子没听懂,他眨了眨眼睛,又问:“当年接手东兴酒楼的人,到底是谁啊?”

王洪起给了他一巴掌:“回家问你爹去。”

王洪起不愿解释那么多,但又忍不住回忆起往事。

季华生是个好人,而且是世间少有的好人。

他之所以不给刘海善想要的月薪,不是舍不得给,而是他真的没有钱,给不起。

东兴酒楼赚到的钱,全都被他用来接济穷苦的人了。

王洪起曾经是一个乞丐,季华生见他孤苦无依,出钱送他去跟人学武艺。学成后,又托人让他进了衙门当捕快,这才有了一个谋生的饭碗。

受过季华生相助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就数不过来。

可等到季华生遇到难事时,却无人来帮他。不是大家不想帮,而是无能力相帮。

刘海善跟着老主厨学厨艺时,其实孙本茂也在厨房里打下手。只是他的天赋欠缺,老主厨不愿意传授技艺给他。

当刘海善离开后,孙本茂有心想用一己之力撑起酒楼,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冯历本是个玩杂耍的,因得罪了班主,被打断了手脚扔在荒郊野外。两天后,季华生办事路过那里,见他还有呼吸,便亲自背了他去医馆,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初味楼里的主厨和伙计们,原来也是乞丐,都是受过季华生相助的。

季华生病故后,王洪起和孙本茂觉得,恩公在有生之年帮助别人那么多,而自己却活得很是辛苦,就有心想为他办一个风光的葬礼。

他俩并没有将东兴酒楼盘出去,而是四处借钱,将季华生的葬礼办妥。

酒楼本是想留下来做个念想,没想到当年带着一帮乞丐出去打拼的冯历回来了。他直接找到孙本茂,说自己要为恩公报仇。

经过几人的一番商议,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历说,当年刘海善用卑鄙的手段击垮了恩公,那么,现在也同样让他尝尝那种滋味。

对于降低菜价拉拢食客的提议,孙本茂没有同意。

他说:给其他的酒楼留条活路吧,用正当手段去竞争,赢得体面,也能赢得长久。

冯历答应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当年跟自己出去的乞丐,有不少真是学到了本事。

酒楼重新开起来了,计划一步步运作得顺利而到位。

御膳房里请来的厨师是传言,但京城的菜式却是实打实的真。

白知府亲临初味楼,不过是找人假扮而已。这里玩的是心理战术,王洪起算准余县令不会去深究。

阴轿的把戏,冯历来解决,王洪起和大强子配合他。

神婆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于王洪起妻子“无意”的暗示,她自然知道要说什么。

酒楼的生意本是正当地在竞争,若刘海善能稳住阵脚,未必会输得那么惨。

只不过他们夫妇两个心亏,再加上鬼神之说,在坊间总不乏推波助澜者。三人成虎,最后他们自己也深信不疑了。

想到这里,王洪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初味楼的生意一直很兴旺,广受客人的好评。

在季华生六周年忌日时,冯历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他将初味楼更名为东兴酒楼。

与季华生在世时一样,酒楼所赚到的钱财,用来救助有需要的穷苦之人。

后来,此善举真的引来了白知府的亲临。

余县令打听到这回上司不是微服私访,赶忙着前去陪同。

王洪起暗笑,倒不枉自己胡编乱造一番。

以后的东兴酒楼,会不会再次出现像刘海善一类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大强子心中很是担忧。

王洪起告诉他:凡事看得太透,人世间便无趣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总会走。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只管做个好人就行。

大强子又问 :那要如何做个好人?

王洪起笑道:不做坏事,就是个好人。

说完,他走开了,留大强子独自琢磨。

鱼知水恩,乃幸福之源。

王洪起深信,在冯历他们当中,必定不会出现如刘海善那样的人。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

生活是很真实的柴米油盐,一箪食,一瓢饮。我是笑笑的麦子,谢谢您的阅读,欢迎在下方评论或留言!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章的话,希望大家能为我点个赞,并关注我一下,最后别忘了帮我分享,转发一下哦!特别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