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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泓/文 前段时间,日本“经营之神”稻盛和夫去世,享年90岁。他经历了日本从战后经济萧条到经济崛起的大时代,从出身普通家庭、面临毕业即将失业的大学生,逆袭成为创造两家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家,甚至在晚年用一年多时间挽救了濒临破产的日本航空公司。

中国改革开放四十余年,同样创造人类经济发展史上的奇迹,许许多多中小企业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成就一批成功的创业企业家。

但一个经济体的发展,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需要经历社会变革带来的挑战、经济发展周期的影响以及产业结构调整的冲击。当前中国经济,正在经历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调整与变化,给企业经营带来巨大挑战。

而稻盛和夫所经营的企业,不管在顺风顺水还是逆境中,一直能够行稳致远。他的一生及其企业经营,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

逆境中的稻盛和夫

稻盛和夫出身贫寒,在家里七个孩子中排行老二,全家靠卖盐、卖肥皂和替人加工纸袋度日。他幼时患肺结核,险些丧命。青少年时期、中学、大学乃至考试就职一路不得意愿,不属于聪明人的他,考试常常不及格。

读医无望后,稻盛和夫就读鹿儿岛大学应用化学专业,毕业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进入一家公司,不久公司濒临破产,没有工资可发。他形容那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日本街头随处可见的小青年”,甚至萌发过加入黑社会的想法。行至水穷处,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待在原来公司,没有选择,就只能“一路到黑”。

稻盛和夫大学专业是有机化学,所在的松风工业从事陶瓷材料生产。他成为一名无机化学的技术人员。从23岁到27岁,稻盛和夫吃睡都在工厂,废寝忘食地进行研发,终于攻关了镁橄榄石的粘合技术,成为一生转折的新起点。

后来,稻盛和夫创立京瓷,凭借其对陶瓷材料的研究,把公司业务从精密陶瓷研发与生产,逐步扩展到陶瓷半导体、电气元器件、光学零部件、切削刀具等领域,并在各个领域都成为行业领先。

稻盛和夫曾说:当遇上难以克服的困难,认为“已经不行了”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终点,而恰是重新开始的起点。人喜欢自己的工作,就能忍受任何艰苦;只要不懈努力,任何事情都能成功。

不知道稻盛和夫在松风工业的四年是如何渡过的,但我认为,稻盛和夫的四年是穿越黑暗隧道的四年,是精神高度集中、心无旁骛的四年,是禅定状态的四年。一个人在一种状态中,一小时禅定或许可以获得一份平静,一天的禅定或许可以获得一种喜悦,一个月、一年、几年的连续状态可以获得一种超越。那几十年如一日的状态呢?

稻盛和夫发现:“一旦发疯地投入工作之中,对某个目标有强烈的渴望,就会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意象,身边的任何一个新发生都会坚定地指向那个意向,这时,神灵就会给你一把照亮前途的火炬,智慧之井就会向你洞开。”

当对一个目标有着强烈持续的渴望时,苦苦思索体悟,就可能在事先“清晰地看见”那个崭新结果。相反,如果事先没有清晰的意象,就不会有崭新的成果出现。稻盛和夫对于研究结果,并不满足于客户要求,而是要在内心呈现完美,看见完美。

稻盛和夫有很多人生感悟,他说,人生的道路都是由心来描绘的。所以,无论自己处于多么严酷的境遇之中,心头都不应为悲观的思想所萦绕。据他女儿回忆,稻盛从来没有参加过她们学校的家长会,甚至都没有赶上大女儿的婚礼。每天很少在深夜12时之前回家,满脑子都是公司与工作。

庄子讲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简单的人,纯粹的人近道。稻盛和夫近乎传奇的一生,实际上是非标简单的一生,工作勤勉,生活朴素,利他奉献。稻盛和夫曾经在接受美国一个电视节目采访时讲,他所有的科学发明都来自于“心纯见真”。

心纯见真见什么

真是什么?真是真相,还是事物的本质?我曾经与孩子交谈,说我开车接你时担心迟到,看到红灯就产生烦恼。现在接到你了,看到红灯,可以跟你聊天,也不觉得烦恼了。你觉得是红灯有问题,还是我的心理有问题。孩子说,红绿灯没有对错,有对错的是人。我继续问,世人是活在有对错中的自我世界,还是活在红绿灯没有对错的世界?孩子回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人生如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层层剥掉自我的种种习性和自我认知,全心全意投入到客观世界,投入研发,投入工作。物我两忘,如庖丁解牛,心物一体。结果一是效率极高,二是超乎想象。我见过很多基于技术发明的创业企业家,他们就常有这种感悟:很多发明都是在抛弃很多“已知”后灵光一现的。他们的解释是“已知”产生一种缠绕,“已知”产生的“知见”会妨碍我们对客观事物的发现。

在稻盛和夫一生的科学发明中,也是通过极致的方法进入一个物理的“真相世界”。反反复复的技术研发成功,让他对“真相世界”的存在确认无疑。所以在被人问及京瓷的研发成功率是多少时,稻盛和夫的回答是100%。100%就是科学发明的真相世界。

稻盛和夫经常讲敬天爱人,讲思利他,讲不付出输于任何人的努力,讲谦虚,讲善行。这些不是世界的真相,但却是打开世界真相的钥匙。以上这些关键词的所有对境是自我。而自我的对境是无我,无我就有智慧。稻盛和夫常讲,动机至纯,就是不要粘黏自我,否则就会夜郎自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孔子讲人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不知稻盛和夫属于哪个类别。我原来判断他是“困而知之”:出身普通家庭,曾经无路可走。但稻盛和夫的悟性如此之高,居然穿越“一路到黑”的人生隧道,直达人生“真相”,这难道不是“学而知之”?此外,他讲出的话非常合乎实际、情理和逻辑,这难道不是“生而知之”吗?

或许,重点不在于“困而”“生而”还是“学而”,而在于“知之”。不管用什么方式,有机会“知之”与觉悟才是重点,才是人生的重要成就,破自我才能够建立新世界。当稻盛和夫建立对世界的全新认知时,两个世界五百强企业,皆是“未发之中”的结果。

企业家要有经营哲学

很多企业家在总结创业成功时,讲得一套套的。在创业穿越“一路到黑”的隧道过程中,他们会洞察很多世界的真相,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今天讲稻盛和夫,不是讲他如何创建两个世界五百强企业,而是讲他如何成就自我的秘密。其实也没有秘密,如果有,无非是排空自我,做到极致,合乎天理。

当下的企业家们经营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稻盛和夫也经历过日本经济发展的起起落落。一段是他创业之初的战后日本,一段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世界石油危机,还有欧美国家担忧日本经济崛起诱发的技术封锁。

如果说稻盛和夫是“生而知之”的人,就不是讲他的起点,而是讲他的缘分及坚持,从四年、四十年到一辈子。他说:“人生不是一场物质盛宴,而是一场精神修炼”。

有位智者说,不要跟我讲稻盛和夫,稻盛和夫不是神。你们所讲的稻盛和夫,不是稻盛和夫喜欢的样子。稻盛和夫喜欢的样子是每个人都可以真心实意做事,聚精会神研发,踏踏实实做企业,每个人都可以因极致追求,打开自己,看到世界的真相。

企业家学习稻盛经营的哲学,不是要照抄京瓷哲学的样式。讲哲学共享,不是要求员工都要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讲阿米巴经营及会计原则,不是拿京瓷的管理方式格式化自己的企业。稻盛和夫有很多至理名言和金句,但都需要切境到自己企业的经营环境中。

稻盛和夫最核心的心法就是“赚钱与为社会服务”。通过什么方式赚钱,研发,持续、专注、精益求精的态度,而不是向困难与环境妥协,面对艰难困苦终能所悟。能否体悟到超越现实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产生的真实过程,理解追求尽善尽美的强度,这些都决定了一个人和一家公司的前景及命运。

最后,稻盛和夫也公开了他人生和事业成功的终极“秘密”:“我内心一直认为只要去努力,幸运之神总会朝我微笑。人生就是这样,个人也好,国家也好,社会也好,总会遇到困境。要把这种困境当作是上天赐予的困难和磨练,去直面考验,不懈努力。我从少年时代到大学毕业期间经历许多磨难,但上天是公平的。由于此后我拼命努力,上天也对我的努力作了回报。”

中国最大的心理网站——壹心理的创始人黄伟强,这个80后创业者白手起家,曾经历有流量没现金、流量无法变现等窘境;当企业开始盈利,又碰到美元资本与人民币资本转换等问题……黄伟强也常讲要挑战自我,改变自己,穿越黑隧道。我问黄伟强,知道稻盛和夫吗?他答曰:“当然,上一代企业家喜欢稻盛和夫,但这一代创业者更喜欢硅谷创业者,乔布斯、马斯克。”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稻盛和夫”,每个时代都有“稻盛和夫”。好几年前,稻盛和夫关闭了全世界的“盛友塾”,不知道悟道的稻盛先生,是不是担心塾友们,“着了”稻盛和夫的相,而忘记了后面还有乔布斯和马斯克。每个人的机缘不同,也不必相同,但极致的思维是穿越时代、“逆天改命”的不二法门。

(作者系广东省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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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泓经济观察报专栏作家

广东省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