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篇题为《我的爸爸》的小学生作文在网络上迅速走红,不少网友称“为之泪目”。

这篇文章的作者名叫胡博文,当时是一名11岁的小学生。他在文中写到:

“我的爸爸是我们家的军人”,“他不仅撑起了这个家,也为国家做了很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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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处处透着对爸爸的爱、崇拜和思念。

而就在不久前的暑假,胡博文在妈妈的带领下,去了西藏高原上的祖国边疆,那是爸爸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的地方。

胡博文在似乎触手可及蓝天白云的高原上,大声喊出“爸爸,爸爸”,好像要把这10年对他的爱和思念,全部在此倾诉。

因为对于小小的胡博文来说,父爱只是遥不可及的模糊想象。而爸爸,一直都是活在妈妈和邻居叔叔阿姨的口中。

还很小的时候,家住江苏省扬州市的胡博文就隐隐觉得自己和别的小朋友哪里不一样。

别人干什么都有爸爸妈妈陪着,上了学校,总是叽叽喳喳在一起讨论:周末我爸爸妈妈又带我去哪里玩了。

这种时候,胡博文总是觉得自己插不进去话。回到家,他闷闷不乐,问妈妈:“我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

妈妈安慰他:“你爸爸呀,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所以他没办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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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也没那么好骗,胡博文还是追问:“爸爸做什么工作,难道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吗?”

妈妈就说:“你爸爸是个当兵的,就是解放军,他工作很忙的,又那么远,回来一趟很不容易的”。

胡博文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心里还有点小骄傲:“我爸爸是解放军!是英雄!”

但胡博文那时候不知道,在妈妈周忠燕女士温柔的话语和笑脸下,她的心在滴血。而他更不知道,妈妈多少次背着他偷偷哭泣。

岁月像一把利刃,在每一个离别的人心口上留下重重的印痕,期待着相见的那一日,为彼此抚平。但对周忠燕来说,这伤痕却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深重。

但周忠燕是位母亲,为母则刚,即使自己伤痕累累,但儿子还小,她想他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不想让他这么早面对人生的风霜。

她选择把苦和泪往肚子里咽,用善意的谎言,为儿子编织一个幸福的童年。

而这场美丽的谎言的编织者,除了周忠燕,还有胡博文身边的老师,邻居的叔叔阿姨们。

胡永飞走的时候,胡博文才16个月。他牺牲的消息传来,亲朋好友,以前的老师同学,都陷入到了巨大的悲痛中。

而对周忠燕来说,她不敢回想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甚至都想随丈夫一起去,没了他,前面的路尽是黑暗。

但儿子还那么小,为了他,无论如何,她都得撑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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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永飞的母校蚌埠汽车管理学院派人慰问,其中就有老师建议周忠燕,孩子还这么小,他爸爸已不在人世的消息,要不先瞒着她,等他大一些再说。

周忠燕也是这么想,于是这一瞒,就将近十年。

去上幼儿园,上小学报道的时候,周忠燕都要特地跑到胡博文班主任那里,把自己家的情况给老师说明,并请求老师在必要的时候,一起帮忙瞒着孩子。

老师都很敬佩这位坚强的妈妈,答应帮忙照顾胡博文,一起隐瞒这个悲伤的事实。

而邻居的叔叔阿姨,胡博文小伙伴的爸爸妈妈们,跟周忠燕都是老熟人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看着这母子俩一步步走过来,看着周忠燕一个人如何辛勤的抚养孩子。

因此每个人都默契地对胡永飞已经牺牲的事情闭口不提,自家小孩问起,他们都跟周忠燕统一口径:胡博文的爸爸是军人,在很远的地方戍守边疆,路太远,他回不来。

胡博文就这样一天天长大,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康快乐。

但是他慢慢长大,懂的事情越来越多,对于妈妈的解释,他开始刨根问底。

“那我爸爸回不来,他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呀?我们给他打个电话吧”。

“爸爸那边条件很差的,他们那里还没有通电话”。

“那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他不会把我忘了吧?”

“你这孩子,爸爸怎么可能忘了你。你看,他不是每年都给你寄玩具,寄好吃的东西吗?还有那边解放军叔叔们给你写的信,那都是爸爸拜托他们给你写的”。

“那爸爸为什么不自己给我写信?”

周忠燕赶紧把自己的慌乱掩饰过去,用别的话岔开。儿子这种问题,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给儿子读西藏来的信,信上是鼓励和殷殷嘱托,孩子小,字认不全,但他能看出每次来信的笔迹都不一样,将信将疑地,仰着小脸认真听来自爸爸的声音。

过年的时候,胡博文又收到了来自西藏的包裹,是一包牦牛肉干。

他很开心,爸爸在那么远的地方还爱着他,但也很失落,今年过年,他又没回来。

其实那些信,和每年寄来的礼物,都是胡永飞的战友寄来的。胡永飞在部队的时候,吃苦耐劳,关爱战友,经常帮助别人,人缘特别好,也有一群打不散的铁哥们。

他走了以后,大家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思念。他们心里挂念着嫂子和胡博文,就以这种方式,代替胡永飞陪在孩子身边。

胡博文大些以后,就总是念叨着要去西藏看爸爸。周忠燕就总是以各种理由敷衍过去。

胡博文从小就很懂事,不会哭闹,但他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2018年4月,清明节假期,周忠燕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高邮。

回到乡下,亲近自然,胡博文蹦蹦跳跳很是开心。但周忠燕却一脸严肃,儿子10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她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说:“博文,妈妈带你去看爸爸,好不好?”

“好!”胡博文一跳老高,因为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他激动地问:“妈妈,我们坐飞机去吗?”

“不用,走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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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那种隐隐的不安,在胡博文心里瞬间放大,他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跟在妈妈身后,走进了一片烈士墓园,当他看到一块墓碑上刻着“胡永飞烈士 1978-2009”的时候,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随后放声大哭。

其实爸爸多年来从未露过面,胡博文也猜测过他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听妈妈说他在西藏,就总是不敢开口向妈妈求证。

现在,事实冰冷地矗立在面前,他只觉得冷到彻骨。

而周忠燕在儿子一声声“爸爸”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再一次心如刀绞。十年,那是她无法疗愈的伤口,是不忍也不敢回首的过去。

谈恋爱时,胡永飞就告诉过她,自己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英姿飒爽的军人,笔挺军装保卫四方。

而从学校毕业以后,他已实现他的梦想,她当然为他高兴。

但他们不像其他情侣一样,能经常腻在一起。聚少离多是他们的常态,他们工作特殊,戍守边疆没法经常回来,写信就是他们沟通的主要方式。

结婚以后,周忠燕去他部队一起住了几个月,现在想来,那就是他们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后来,胡永飞的父亲不幸遭遇车祸去世,而他母亲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人照顾。于是周忠燕就回到老家照顾婆婆。

后来有了胡博文,周忠燕一手照顾孩子一手伺候老人,辛苦自不必说。但因为有丈夫在她身后,所以她觉得日子是有奔头的。

胡永飞很少回来,那几年,他一共只回过3次家,跟儿子见过两面。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揽着妻子畅想孩子长大后的未来,说将来退役了,就哪都不去了,就守着你们娘俩。

但那天遥遥无期不知在何夕,悲伤却来的猝不及防。

2009年的一天,周忠燕接到丈夫部队打来的电话,请她速来一趟。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胡永飞出意外了?但对方不愿多说,只说让她先来,路上注意安全。

等她到了西藏,只看到丈夫的遗体。他最后的时光,是他的战友讲给她听的。

2009年6月24日,他们部队驻守的地方,已经连着下了十几天的大雨,这天终于放晴了。

边区正在修建一个新的哨所,已经因为大雨停工好几天了。胡永飞是汽车队中队长,天气终于许可,他带领十来辆运送建筑材料的卡车,向哨所的方向进发。刚下过雨道路湿滑,司机们都聚精会神小心翼翼。

到了一处悬崖处,道路只容一辆车通过。胡永飞跳下车去前面引路,指挥着前面11辆车依次通过后,自己最后再过。

但下了雨之后山石变得松动,就在他的车子刚刚发动时,道路突然塌方,他们的车歪倒着向下翻落。在天旋地转的失重中,车上的3个人被甩出车外。

3人磕碰着向下跌落,胡永飞身上多处伤痕,但意识仍然清醒。其实他本可以活下来的,但当他看到头顶加速滚下来的巨石的时候,用尽力气把身边已经昏迷的副驾驶员推向一旁,他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巨石砸中了。

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别人,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黑暗里。

天人永隔,是世间最让人无力的肝肠寸断。当周忠燕得知丈夫牺牲的消息后,几乎哭晕过去,她在战友的帮助下火化了丈夫的遗体,带着爱人的骨灰回到了高邮,把他葬在烈士陵园。

新碑矗立,她在坟前哭了又哭。回去把孩子揽在怀里,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那时,胡博文才16个月大,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充满着生命的朝气。

而胡永飞的母亲,在他当兵这些年,一直一双双地给他纳布鞋。老太太精神一直不太好,但她总惦记着儿子离家远,操心他能不能吃饱穿暖。

她总说,我给他多做几双,外面买的鞋哪有自己做的穿着舒服。

儿子走了,老太太更加沉默寡言,布鞋也不做了。

周忠燕看着婆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家里一老一小,今后就只能全靠她了。

她带着老人小孩搬到了扬州市区,在那里开了一家洗衣店。几年下来,她凭着诚信的经营和周到的服务,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生意越来越好,她工作也随之繁忙而辛苦。但回家看到儿子的笑脸,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得知爸爸已不在人世后,胡博文变得比以前更懂事了,还上小学的小男孩有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周忠燕看着儿子,既欣慰又心疼。

2019年,胡博文终于在母亲的带领下,踏上了父亲曾为之奋斗的土地。

也许是命运兜兜转转,惹人断肠又令人怅惘,他们到驻地的时候,刚好有一批运送物资的卡车要到哨所去。她们娘两主动要求一同前往。

连队的战友对他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不少人忆起胡永飞烈士,都红了眼眶。

山路崎岖,但他们没有劝阻周忠燕和孩子。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如今所爱隔着跨不过去的鸿沟,崎岖的山路,也许能稍稍抚慰人心。

又是陡峭的悬崖,战士们说,这种路,他们一个星期可能就要走一遍。

哨所的战友们生活所需,都要靠这种方式运上去。所以不论再苦再难,再多危险,都要保证战友们吃饱穿暖。

胡博文咬牙,跟着叔叔的脚步攀爬。走一遍父亲当年走过的路,他觉得心里,有种特别的情绪在涌动,混杂着思念,悲伤,和重新坚强起来的勇气。

当年那个哨所,已经修建好了。站在连绵不绝的群峰之巅,胡博文一遍遍喊着“爸爸爸爸”,不觉泪流满面。

半年后,他同母亲一道,又走进了父亲的母校——蚌埠汽车管理学院,当年的老师送给胡博文一件特殊的礼物:他父亲当年的成绩单。26科成绩,每一科都是“优秀”。

这份跨越十几年的特殊礼物,无疑是对胡博文最好的激励。

如今,胡博文已经升入初中,生活的磨砺让他比别的孩子显得更加成熟。

在学校,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热心服务同学的班干部,是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好同学、好朋友。

在家里,他学习什么的从不要妈妈操心,还会经常关心她的身体,帮她做一些事情。

周忠燕从丈夫早逝的至暗时刻走来,如今看着儿子如此懂事,未来可期,心中又逐渐充盈起了光亮。

回首走过的十年,母子俩把爱的人放在心底好好珍藏,然后一起奔向洒着阳光的未来,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