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北魏道武帝天兴二年,公元399 年)北魏邺城行台和跋占领滑台。这是北魏染指黄河以南地区的开始。隆安五年(天兴四年,公元401年)七月,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又命令镇远将军、兖州刺史长孙肥率领两万步骑南下,掠取许昌、彭城附近的郡县,将势力范围一直向南拓展到淮河北岸。不过,到义熙十二年(公元416 年),刘裕组织了北伐,晋军又从北魏的手中夺回了滑台等黄河以南的土地。宋武帝永初三年(公元422年)刘裕去世后,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即发兵南下,宋魏之间展开了第一次大战,此战以北魏夺取了洛阳、虎牢、滑台等黄河以南若干据点而告终。

六年前魏军夺走黄河以南的土地,这一直是宋文帝刘义隆心中的痛,恢复父亲打下的疆域,始终是他的梦想。元嘉七年(公元430年)三月二日,刘义隆下诏命令右将军到彦之统领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率领五万甲士,乘坐战舰进入黄河;他还命令骁骑将军段宏率领八千精锐骑兵直指虎牢关,豫州刺史刘德武率领一万步兵作为后援,后将军、长沙王刘义欣率领三万军队作为北伐的总司令,正式实施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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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南方各地将领纷纷上书拓跋焘,称∶“宋国人已经戒严,即将大举入侵,请求派来三万部队,等敌人尚未进攻,先发制人,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不敢深入。”并请求将原籍黄河以北、流亡到边境一带谋生的流民全部诛杀,以免他们成为宋军的向导。

拓跋焘召集群臣商议,北魏大臣都认为南线将领们的要求适当,只有崔浩反对,他说∶“这个主意不能听从。去年,我们大破柔然,缴获了大量马匹,刘宋常常担心我们的骑兵会突然南下,吓得是坐卧不安,所以他们才放出话来,说是要发动进攻,其实只是防备我们的进攻。况且,南方土地潮湿,夏天酷热,雨水很多,草木茂盛,传染病将会发生,这不是出兵的良机。敌人既然已经戒严了,肯定有准备,我军南下,他们一定会坚守城池,我军驻扎在那里强攻,军粮就不足;分兵抢掠,则作战部队又不够,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即便是宋军胆敢前来,等他们疲惫之后,到了秋天天气转凉,战马肥壮,然后夺取敌人的粮食,再发起进攻,一战必能成功,这是万全之策。”

拓跋焘听从了崔浩的意见。

北魏南方诸将再次上书称,宋军已经到来,而所部兵力很少,请求挑选幽州①以南地区的地方部队前来协防,并在漳河建造战舰,做好防御准备。

北魏群臣也都表示同意,打算派遣五千骑兵南下,并由朝廷授予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人官爵,让他们招诱刘宋的边民。

这次,拓跋焘没有听从崔浩的建议,选择出兵。

其实,此时宋军已经发动了攻击,如果北魏继续毫无戒备,显然是不可能的。拓跋焘加封舅舅阳平王杜超为代理征南大将军、太宰,镇守邺城;晋封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琅邪王、荆州刺史,令其驻守颍川;并下诏命令冀州、定州、相州三州建造三千艘战舰;又命令平南大将军、丹阳王拓跋大毗选拔幽州以南的地方部队驻守在黄河沿岸。

元嘉七年(公元430年)宋魏之间的这次对决,是二十四岁的宋文帝刘义隆与二十三岁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之间的第一次较量。

刘宋并非没有名将,刘义隆却单单任用到彦之,而将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檀道济弃之不用。到彦之是刘义隆的旧人,刘义隆以他为这次北伐的总先锋官,其目的就是想让他建功立业,然后晋升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此时的刘宋朝廷中,文臣悉数掌握在了刘义隆的手上,而顶尖武将檀道济却一枝独秀,故将到彦之封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

刘义隆以这位屡战屡败的将军作为统兵主将,除了任人唯亲这个私心作怪,再无别的理由。他对到彦之寄予厚望,在军队出发之前,下令将武库中最精良的武器都配发给了到彦之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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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假如没有一个灵活的脑袋,再精良的武器也是没有用处的。宋军从元嘉七年(公元430年)四月开始,自淮河进入泗水北上。由于这一年天旱,泗水很浅,宋军的主力舰队每天才能向前蠕动十里,从四月一直走了三个月,直到七月份,这支宋军才到达东平郡的须昌县",然后,他们再从清水逆流而上,进入黄河。

拓跋焘采取了诱敌深入的策略,因黄河以南的洛阳、虎牢、滑台、碻磝四座军镇魏军人数较少,他下令放弃黄河以南的土地,将守军全部撤回到黄河以北。七月四日,碻磝的魏军撤离;十四日,滑台魏军撤离;二十六日,虎牢和洛阳的魏军也都弃城北撤。

宋军不战而得到了黄河以南的土地,到彦之命令朱序之孙朱修之镇守滑台,尹冲镇守虎牢,杜预之玄孙杜骥镇守洛阳。宋军直抵灵昌津,在黄河南岸依次构筑堡垒,自东向西一直绵延到潼关,于是,司州、兖州全部落入宋军之手。大家都喜出望外,只有安北将军王仲德面露忧色,他说∶“各位将军对北方的情况并不熟悉,肯定要落进敌人的圈套。敌人非常狡诈,现在他们撤出黄河以南,肯定是在集结兵力,等黄河河面结冰以后,一定还会南下,这岂能不让人忧虑呢?”

事态发展果然不出王仲德所料,拓跋焘一直在为反攻做着准备,他任命杜超为相州刺史,统领诸军。到了八月,又加封镇守蒲坂的安颉为冠军将军,命令他统率西路魏军,进攻距离本土最远的西线宋军。

战斗在西线最先展开。

八月十二日,到彦之派遣部将姚耸夫率军渡过了黄河,进攻冶坂,宋军与安颉率领的魏军激战,姚耸夫战败,宋军伤亡惨重,被斩杀了三千多人,更多的人则投河而死。八月二十日,拓跋焘另派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与丹阳王拓跋大毗会合,一起驻守黄河北岸,以防宋军北上。

宋军北伐也刺激了夏主赫连定收复失地的欲望。九月二十一日,拓跋焘进入统万城,而后,他亲自率军奔袭夏国老巢平凉,并以王建之子、卫兵将军王斤镇守蒲坂。

在魏军将进攻力量主要用于消灭夏国之时,刘宋军队却毫无所为,宋军主帅到彦之、王仲德等人在布置好黄河防线以后,不仅没有集中兵力渡河北上,相反却回到了东平休息了。

然而,就在拓跋焘率领主力部队西进平凉之时,沿黄河一线的魏军也完成了攻击准备,开始对宋军发起了反攻。十月二十二日,北魏冠军将军安颉率军从委粟津渡过了黄河,向驻守在金墉城内的宋军发起了进攻。

金墉城年久失修,又没有存粮,经过数月跋涉的宋军此时也没有多少存粮了。眼看洛阳根本无法守住,杜骥开始盘算着脱身之计,但不战就弃城而逃,肯定是要下狱的。正在杜骥左右为难时,一个人的到来帮了杜骥的大忙。原来,当初刘裕灭秦时将后秦的大钟迁往江南,在运输途中,有一口大钟沉到了黄河内,这时,宋文帝刘义隆命令姚耸夫率领一千五百人前来打捞。

姚耸夫来到洛阳后,杜骥对姚耸夫撒谎说∶“金墉城已经整修完毕,粮食也非常充裕,只是缺乏人手。现在敌人南下,我们应当齐心协力抵御敌人,等把敌人击退以后,再打捞大钟不迟。”

姚耸夫想想也对,就来到了金墉城。可是,等他来到以后,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金墉城根本没有固守的条件。于是,就率领部众匆匆而去,而杜骥也随之南逃了。

第二天,魏军就攻克了金墉城,诛杀五千多名宋军将士。杜骥逃回后,恶人先告状,向宋文帝报告说∶“我本来是打算固守的,可是,姚耸夫来到以后,立刻就逃走了,致使军心涣散,再也无法控制了。’

刘义隆听了,不禁大怒,当即命令建威将军郑顺之在寿阳将姚耸夫斩首示众。姚耸夫是一员猛将,在诸位偏将当中无人能及,到彦之北伐时,姚耸夫曾亲手斩杀了拓跋焘的叔父拓跋英文,北魏用了一百匹马才换回了拓跋英文的头颅。

攻陷洛阳以后,安颉继续扩大战果,他与龙骧将军陆俟一道继续向东,进攻虎牢。二十八日,虎牢陷落,宋司州刺史尹冲跳下城墙自杀,荥阳太守崔模投降。

与此同时,东线魏军也完成了集结,河北各路魏军全部集中在七女津 准备渡河。到彦之担心魏军南渡,派偏将王蟠龙率军逆流而上,抢夺魏军船只,北魏相州刺史杜超派军将其斩杀。

此时的刘义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宋军的一字长蛇阵极易被魏军各个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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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的整个配置如同一棵从徐州方向延伸生长的大树,淮河、泗水到山东是大树的基干,然后,沿着黄河西上,枝条在滑台、虎牢,末梢延伸至洛阳、潼关。在宋文帝看来,这一配置有一定的合理性∶宋文帝这次北伐的目的就是收复黄河以南之地,并没有对北魏进行大规模进攻的企图,所以,占领河南之地即完成了这次北伐的任务,以相对薄弱的兵力远出西线洛阳一带,即便是失利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而东线则是通往后方的主要通道,因此,部署的兵力就相对强大。假如北魏认可了宋军占领黄河以南这一现实的话,这种兵力配备并无不当之处,然而,这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拓跋焘怎会甘心白白丢掉黄河以南?从战略层面上检讨,刘义隆在北伐之初,其指导思想就趋于保守,对拓跋焘的决心估计不足,这也是造成如今被动局面的根本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宋军前方主帅措置得当的话,即使丢掉了洛阳、虎牢等地,东线宋军仍然有能力与敌人缠斗,起码还能守住一些胜利果实。万分危急之中,他这才想到了一个人————檀道济。十一月十日,他晋升檀道济为都督征讨诸军事,领兵增援北伐军。

宋军主帅到彦之听说洛阳、虎牢陷落的消息,非常恐惧,打算不战而逃。济南太守垣苗之子、殿中将军垣护之听说到彦之萌生退意后,立即给他写信劝阻。可是,畏敌如虎的到彦之根本不听。到彦之原本眼睛就有毛病,现在更为严重,并且宋军中有不少人也都生病了,于是,他决心撤退。

决定撤军后,到彦之又打算烧毁战舰,从陆路南逃。王仲德不反对南撤,却反对烧船,他说∶“洛阳已经陷落,虎牢不能独存,这是自然之理。但如今敌人距离我们尚有千里之遥,在滑台我们还驻扎着大批军队,如果突然烧毁战舰,从陆地南撤,将士们必定会惊慌失措,撤退立刻会变成溃逃。现在应该乘坐战舰从清口进入济水,转移到马耳谷口2以后,再作下一步的决定。”到彦之听从了。

他率领军队从清口进入济水,等部队行至历城后,他还是下令将战舰全部焚毁,部队丢掉铠甲,轻装向彭城狂奔。宋军主力南撤后,宋军整个兖青防线顿时崩溃,兖州刺史竺灵秀闻讯,也不战而弃守须昌,南逃到湖陆,兖州、青州陷入一片混乱。长沙王刘义欣驻扎在彭城,手下担心魏军会大举进攻,纷纷劝说他弃城南逃,但刘义欣不从。

到彦之大军南逃之后,济南太守萧承之并没有退去。

此时,萧承之身边仅有数百兵丁,北魏安平公叔孙建率领魏军蜂拥来到济南城下。萧承之毫无惧色,反而下令将部队隐蔽起来,然后大开城门。将士们纷纷劝说∶“敌众我寡,为何如此轻敌”萧承之回答“今日我等困守孤城,情势万分危急,如果再向敌人示弱,必为其所屠杀。为今之计只能摆出强大的姿态,坐等他们来吧!”魏军来到城下,见此情形,担心有埋伏,再加上要追击宋军主力,竟然不敢入城,弃之而去。

十一月十六日,叔孙建率军进攻湖陆的刘宋兖州刺史竺灵秀,竺灵秀大败,宋军伤亡五千多人。战后,由于滑台还驻有宋军朱修之部,叔孙建不敢继续深入,率军撤回范城,北魏朝廷命叔孙建为都督冀州、青州等四州诸军事。

十一月十九日,北魏冠军将军安颉统率司马楚之等各路魏军开始对滑台发起进攻。

前线败局已定,刘义隆不得不收缩防线,他免去了到彦之南豫州刺史的职务,同时被免职的还有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以弃军之罪被诛杀。他还把南豫州与豫州合二为一,任命长沙王刘义欣为豫州刺史,令其率部从彭城南撤到寿阳。宋文帝看到垣护之写给到彦之的书信,十分赞赏,任命其为北高平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