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就蔓延至整栋房屋。火光将附近一片地区都点亮,形如白昼。

一位中年男人站在房外,看着身前汹涌的滔滔火海,面色悲痛,口中哭喊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里面!”

正在这时,一道约莫20来岁的年轻身影挺身而出,拎起铁桶往自己身上浇了一桶冷水,就猛然冲进了火海里。他成功将人给救了出来,不过自己却严重烧伤,昏倒在了地上,被紧急送进医院。

这是2006年10月23日,发生在青海省海东市的一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陶恩德

起火的是一家小型家具厂,在屋外哭喊的中年人是家具厂老板,名叫祁维疆,那位冒死入火海救孩子的年轻人,则是祁维疆雇佣的工人,名叫陶恩德

陶恩德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老板儿子,自身严重烧伤,陷入昏迷,经医生奋力抢救才苏醒过来。按理说,这种大于天的救命之恩,祁维疆怎样回报都不为过。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事后祁维疆只丢下了24000块钱做医药费,便悄悄带着妻儿,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从此杳无音讯。

陶恩德

好心救人,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陶恩德不为自己的善行后悔,但内心的失落总归掩饰不住,每当想起这件事时,都忍不住微微叹息。

曾与他一同在厂里做工的工友们,亦纷纷为他打抱不平,唾骂老板没良心、忘恩负义。

直至近10年后的2014、2015年,几起偶然事件揭开真相,大家才愕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我们都错怪老板了!”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板和工人

谈及陶恩德与老板祁维疆之间的关系,用其他人的话来评价,就是“十分要好”

陶恩德家境贫寒,只有初中学历,十几岁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离家闯荡。为养家糊口,他打零工,做过许多工作,都不太稳定。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陶恩德

常年漂泊在外,陶恩德难免思念家乡,想在家乡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恰好这时,他从亲戚那里听说老家平安县城有个家具厂不错,生意红火。思虑过后,他于2006年9月份前去应聘,成功进入其中,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份正式工作。

而这家家具厂的老板,正是祁维疆。

祁维疆在平安县当地小有名气。其为人重信诺、有能力,虽是老板却毫无架子,时常现身工厂,与工人们一起劳作,同吃同住,最重要的是从不拖欠工资,因而他的家具厂很有口碑,深得客户与手下工人信赖。

陶恩德初来乍到时,此前没从事过相关工作的他活做得很差,总是笨手笨脚。没想到祁维疆并不嫌弃,反倒很有耐心地教导他,当他有进步时还毫不吝啬给予夸赞。

一来二去,陶恩德对工作渐渐上手,两人关系也逐渐变得好起来。职位上虽是老板和工人,相处起来却更像是一对朋友。

陶恩德十分珍惜眼前的工作,干活时尽心尽力。祁维疆亦对这位性格踏实、干活卖力的小伙子很器重。二人算得上彼此珍惜、相互成就。

陶恩德

在老板祁维疆与工人们的同心协力下,家具厂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订单如雪花般源源不断。

熟料“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一切看似欣欣向荣时,意外发生了!

灾难突如其来

当时,由于法律制度的不健全和人们安全意识的薄弱,许多小厂为节约成本,不设专门的杂物仓,也无专人对厂区消防安全进行管理。

一天工作完成后,不论原材料还是工具或成品、半成品,都一股脑堆在一起,如非必要不会特别收拾。

这样的环境,好处是人一进厂房就能继续之前的工作,坏处则是安全不过关。厂房里充斥着易燃物品,宛如一把干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燃。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祁维疆的家具厂也同样如此。木料、海绵、纱布……全都杂乱地放置在厂房内。结果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那天是2006年10月23日晚上的9点。

工人们已经全部下班。祁维疆一个人在办公室中处理加急订单,陶恩德则和工友们一起在宿舍谈笑聊天。

不经意谈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陶恩德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老板对我也好,我现在只想踏踏实实工作,好好挣钱,等钱存够了就回家,给家里盖个大房子,娶媳妇、赡养父母!”

他话刚说完,却听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了!起火了,快来救火!”

众人瞳孔一缩,立即起身冲出宿舍楼。

走到外面,火光顿时映入一行人的眼中。陶恩德看见不远处的厂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冲天,疯狂向四周蔓延,已烧到宿舍区。

大家面面相觑,面色凝重,不约而同立马行动,一边高呼“救火”,一边去找铁桶接水。

老板祁维疆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也心头一惊,顾不得继续伏案工作,从办公室里冲出来,赶向失火的厂房。

工人们正在拼命救火,可铁桶才多大容积,那点水扑灭小火或许有用,对眼前这种吞没一整楼的汹涌大火,不说全无效果,只能算杯水车薪。

这时,已有宿舍楼被引燃,熊熊烈焰像恶魔一般在夜色里招摇。更为关键的是,祁维疆的儿子祁忠文就在这栋宿舍楼里睡觉。

祁维疆站在外面疯狂大喊:“忠文,忠文你听得到吗!”

他幼小的儿子祁忠文被烈焰的炙烤和父亲的呼唤惊醒,很快发出稚嫩慌张的哭喊回应声:“爸爸,我听得到,你在哪儿?我出不来!我好害怕!”

作为父亲,没人比祁维疆更煎熬。他想要冲进去救自己儿子,但汹涌大火淹没了房门,让他绝望地止住步伐。

祁维疆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只能跪地抱头痛哭:“怎么办?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里面啊!”

冲入火海救人

陶恩德此时刚从自己宿舍赶过来,手里正提着水桶准备救火。

他听到了哭喊声,见老板一副痛苦无助的样子,想到其儿子祁忠文自己也认识,这个小孩才3岁,经常到厂房里玩,自己还逗过他,心里闪过几许挣扎。

“妈的,拼了!”

他狠下心,拎起手里装满水准备救火的铁桶,一股脑从头顶往身上浇去,把浑身都弄湿,然后紧咬牙关,眼神坚定,毅然向火海包裹的宿舍楼冲了进去。

涛涛烈焰,温度少说也有数百度。铁桶里的水一扑过去,很快就会化作蒸汽,何况陶恩德身上淋湿的这点儿水。

冲进化作火场的宿舍楼,他身上的水分瞬间被蒸干,剧烈的刺痛有如千刀万剐般折磨他。

“只有一次机会,不然两个人都得死!”

强忍剧痛,陶恩德的大脑疯狂运转,进去的第一时间就是寻找被困的孩子。看到祁忠文正躲在角落里哭泣,他立马冲上去,抱起对方身子奋力往外冲,最后成功将其救出。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陶恩德被烧伤的皮肤

短短数十秒的时间,是生与死的考验。把人救出后,陶恩德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出来的瞬间就晕倒在了地上。祁忠文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还能发出哭声。

周围一众人对陶恩德的勇敢无畏很是敬佩,见他瘫软倒地,急忙拨打120呼叫救护车。

陶恩德被紧急送进了医院里,经医生诊断,他身体严重烧伤,受损面积高达50%,在重症监护室中历经好几个小时的抢救,才勉强脱离生命危险。

陶恩德

苏醒的第一刻,陶恩德不是问自己伤得如何,而是问医生:“孩子有没有事?”

得知祁忠文只有轻微烧伤,不算特别严重后,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令得一旁看着的医生感动不已。

意外的转折

陶恩德的事迹很快传出去,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一些爱心人士对他敬佩有加,主动发起捐款,为他筹集了4万多块钱做医疗费。

与此同时,大家也在关注着他的老板祁维疆,想看他对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将会如何报答。

陶恩德

然而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祁维疆等到儿子祁忠文伤势好转后,竟只给陶恩德留了2万4千元做医疗费,便带着一家老小逃了。他离开了平安县,一去不返,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陶恩德那时还未出院,得知此消息后,神色复杂,心情格外沉重,一股难言的失落和苦楚萦绕在他心头。

身边的工友们纷纷为他打抱不平,唾弃说道:“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祁维疆是个好老板,没想到你救了他儿子,现在他却不告而别,偷偷跑了!”

更有甚者,直言陶恩德那天就不该冒死冲进去救人。

陶恩德的手

不过,对于此,一向善良的陶恩德只平静回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并不后悔。看到孩子哭喊却不管,这种事情我做不到。而当时的情况,我相信即使我不救,也总会有其他人去救的。”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至于祁维疆,只要他良心过得去,逃就逃了吧……”

陶恩德在医院休养了足足三个多月才出院,当天,院门口人群汇集,许多市民捧着鲜花、高举横幅来祝贺他。

一片欢送声中,陶恩德回到了自己老家平安县黄家湾村,村里父老乡亲视他为英雄,对他极为热情。但火灾造成的创伤,还是于日后成为梦魇,不断缠绕着他。

陶恩德

陶恩德身上被烧伤的皮肤,每到夏天就会化脓生疮,宛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又痒又疼,让他饱受折磨。

为了治好皮肤,他花了许多钱,几乎耗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令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他年岁已高的父母不得不再次下地干重农活,以补贴家用。

此外,陶恩德毁了容,整张脸大变样,充满难看的疤痕,由从前相貌中正的小伙子,变为了村里不懂事小孩口中嘲笑的“妖怪”,这让他时常感到难过和自卑。

原本,陶恩德的理想是好好工作,挣钱以后盖新房、娶媳妇,赡养父母。可现在,因为那场突然起来的大火,一切都化为泡沫,成为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陶恩德

陶恩德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不自己就自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然而当他看到父母日渐花白的头发,与脸上逐渐增多的皱纹时,想到自己一走父母该会多伤心,又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如此阴云密布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至后来发生了几件事,才给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带去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好运接踵而来

那是2008年年末,除夕,黄家湾村家家户户都置办年货,充满了团圆与喜庆的氛围,但陶恩德一家却因没有闲钱,显得冷冷清清,连年夜饭都只是几个简单的素菜。

然而他们刚吃过晚饭,村支书却找上门,向陶恩德递过来一个信封。陶恩德打开一看,里面是红飒飒的2000块钱。

陶恩德面露不解,刚想发问,村支书抢先一步说道:“收下它吧,这是广东一位好心人听闻你的事迹后捐给你的,就是拒绝还给我也没有用。”

陶恩德闻言眼眶泛红。两千块钱不算巨款,对他们一家而言却实属雪中送炭,让他感动之余也倍感振奋,更坚定了自己当初救人行为没有错的想法。

随后,陶恩德逐渐开始振作。他决心要找份稳定的工作,既为了治疗自己身上的伤,也是补贴家用。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条件,活计不好找,没想到工作主动送上门。

一位朋友主动联系他,对他说道:“我认识一位广东姓王的老板,对方最近承包了一家家具厂的零配件供应,正缺人,你要是愿意的话,他这边可以分一些木工活给你做。”

陶恩德自然愿意,稍加思虑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就这样,他得到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陶恩德正在工作

而在此期间,陶恩德的母亲得了肺炎,急需救治。孝顺的陶恩德不得不放下工作去照看母亲,没想到即便耽误了工期,那位王老板还是照常给他发了工资,没有一分钱拖欠。

此后,2009年,陶恩德又突然被青海省评为“见义勇为英雄”,并于2013年被提名“全国第四届道德楷模”,上了《新闻联播》。

节目录制过程中,电视台主持人问陶恩德有没有什么愿望,陶恩德想了想,表情有些羞涩,说道:“我想要成家立业,想有一个能对我知冷知热的爱人。”

没想到这次许愿真的应验了,不久后,有人向陶恩德介绍了一个对象,名叫袁玉香,是一位单亲妈妈。

袁玉香不嫌弃陶恩德毁容后丑陋的面貌,反倒极为珍重他善良的人品。两人相处得很愉快,情愫渐生,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袁玉香对于陶恩德的外表并不在意,这么多年来,陶恩德自己也对长相逐渐释然了。但如果可以的话,谁不希望结婚那天自己能够英俊潇洒呢?

于是陶恩德萌生了到北京去做植皮手术的念头,可植皮手术价格昂贵,所需费用是一笔巨款,陶恩德正打算放弃。不料这时,好运再次眷顾他,一笔多达10万元的巨款又“适时”汇到了他的账上来。

这10万元,都来自于社会各界的捐助,其中大头的8万元出自青海各单位,另有2万元则是广东一家慈善机构捐赠的。

最后的释然

广东,又是广东!

陶恩德绞尽脑汁,也没有在脑海中搜罗出自己有认识的广东朋友。

如果和前几次的捐赠都为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对方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送钱给自己呢?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听闻了自己的事迹吗?

陶恩德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他拿到那家慈善机构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询问捐助者到底是谁。

一开始,工作人员本着保密原则,坚持不肯透露,但耐不住陶恩德的再三恳求,最终工作人员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陶恩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就是——祁维疆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当年那场大火把整座工厂都烧成了废墟,儿子祁忠文治疗费用又花了不少钱,使祁维疆欠下一屁股债,根本没有经济能力对救命恩人陶恩德做出补偿。

他感到十分丢脸,只好待儿子身上的伤初步治愈后,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青海,远赴去了经济发达的南方省份广东,努力挣钱,一面为儿子继续治疗,一面还债。

祁维疆有过开家具厂的经验,再度创业很快东山再起。

不过他并没有回青海,只因他自觉对不起从前家具厂的工人,更对不起救了儿子性命的恩人陶恩德,感到无颜回去见他们,祁维疆和妻儿一起在广东定居了下来。

每次看到儿子祁忠文的时候,祁维疆都会想到2006年10月23日大火汹汹的晚上,陶恩德从火海里冲出来的焦黑身影。

祁维疆选择以匿名的方式回报对方的恩情。从2008年开始,他通过基金会,不断给陶恩德汇款。

那个所谓的广东王老板是他,陶恩德之所以能得“见义勇为英雄”称号,也是缘于他一直给青海省相关部门写信,陶恩德后来的对象,亦是由他暗中撮合介绍的。

2015年,两人时隔近10年后再次联系。

电话里,祁维疆向陶恩德坦白了一切,最后诚恳道歉道:“当年不辞而别是我的错,我问心有愧,对不起!”

陶恩德则感慨万千,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说道:“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暗中帮了我这么多,我其实挺高兴的。”

他予以了原谅,一句话间,横跨10年的纠葛,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