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1

陈姐二十五岁毕业那年认识了同校男生邓阳,他家境贫寒,清瘦、寡言,喝过水的杯子都要用纸巾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时他俩一直保持着联系,有时陈姐骑着电动车到学校里,然后他载着她,两人无数次穿越学校墙外的那条林荫小道,邓阳骑着单车听她在身后叽叽喳喳说着各种娱乐八卦,他自己却沉默不语。阳光投射下来的斑驳树影跳跃在两人年轻的脸庞上。两人静静地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看着学校广场前的彩虹喷泉在阳光下绚烂地绽放。

邓阳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一家报社工作,工资不高,勤勤恳恳,颇受领导赞赏。闲暇之时收养了一只流浪小猫,在照顾小动物的时候,他才显出一些开心的笑容来。陈姐也时常去他住的单位宿舍,每次去都给小猫带些从超市里买来的鱼肉罐头,陈姐只知道猫爱吃鱼。

两人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正是那年北京的初雪夜,陈姐也收起一颗女汉子心,小鸟依人地钻进邓阳怀里。两人在街口放起绚烂的烟花,雪花飘落时陈姐用手掌心轻轻覆盖住徐默的眼睛,在他怀里幸福得尖叫。陈姐性格洒脱,第二天迫不及待地便让他搬过来与自己同住,好在自己的宿舍离他上班的地方不远。那年陈姐的手工艺小作坊也刚起步,毕竟也怀有一颗少女心,做出来的工艺品小巧精致,渐渐在网上卖得风生水起。陈姐心气高,便想让邓阳辞了杂志社工作和她一起创业,沉默的邓阳第一次激烈地跟她争吵起来。

“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为了以后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才那么拼。”坐在我对面的陈姐优雅地抽出一支女式香烟,向天空吐出一个圆圈,白烟打着转袅袅升起,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清香的味道。

我轻声咳嗽一声,说:“所以是因为这件事你们分手的么?”和陈姐逐渐熟络后,她经常会跟我讲起在北京闯荡的风雨征程,似乎她已是白发苍苍的一个老妪,依靠往事充盈她苍老的心脏。近期我因公司业务上与她多有接触,所以不时约她见面谈事,不知她今天为何跟我讲起这些恋爱往事。

陈姐看了我一眼,手指戳到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轻轻说道:“那时的我多爱他啊,只想跟他在一起一刻不分离,我受不了离他太远,他一离开我心里就会慌张。”

“你这么紧紧地抓住一个人,容易到头来一场空啊。”我心里在呐喊。——事实上也是如此,她跟我讲邓阳跟她提出的分手,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没再联系了。

“我和他为了这件事争吵了一周,吵得摔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那是我第一次对生活有了一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对我而言,很糟糕。”陈姐拿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摇晃,一抹紫红色在她眉间跳跃着。

陈姐的脸庞已经浮现出一丝绯红色。我抬起头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便站起身来小声地对她说:“你喝多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陈姐看着我,眼神有些游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慢慢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了。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陈姐养的那只大肥猫在客厅“喵呜”了一声,卧在阳台处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推门出来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严寒覆盖了整个北方区域。

2

一晃半年过去,生活波澜不惊,安稳平和。

夏日阳光温暖,花团锦簇,醉生梦死的周末最适合睡懒觉。一大早我便被桌子上的闹钟吵醒,我闭着眼顺手摸到闹铃屁股处,掐断了它的尖叫。过了五分钟,我慢慢睁开眼,窗外已是一片细碎阳光,天气闷热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柠檬水的味道。起床后刚洗漱完我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原来是高中同学陈华,他2018年警校毕业,现在在北京朝阳公安分局工作,我们一直保持着淡淡的联系。

“我新换了个手机号,跟女朋友一块办的手机连号,双方通话不花钱哦!”

电话里他慵懒的声音让人想打呵欠。

“你就嘚瑟吧你,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一会存一下你的号,今天有事要外出呢。”三个月前我在一个朋友聚会上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没想到两个人一见如故,如胶似漆,每次见面时他俩都要在我面前秀恩爱,着实让人羡慕。

“先别急,我真有事要找你,今天你忙完了给我电话,我们晚上老地方见。”透过电话我都能想象出陈华一脸的狡黠模样。

“能有什么事,又要和我这只单身狗秀恩爱么。”我小声嘀咕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所在的碧云涛房地产公司近期的楼盘销售火爆,作为广告部经理的我,在周末休息时间被老总抓来帮忙销售楼盘还是头一次。我刚走进销售大厅就迎面碰上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她颐气指使地在楼盘模型处指点江山。

“这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要!”她得意洋洋地朝我笑了笑,眼神魅惑极了。我在一旁配合着售楼小姐顺利地把这三处楼盘卖给了这位贵妇人,售楼小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整个下午销售大厅人满为患,我口干舌燥地重复着销售话术,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多人买房?”我心里生起一股无名火。

“怎么样,累不累?”

下班的时候,我靠到售楼小姐身边,打了一声招呼。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是阳光下她的皮肤晶莹透亮,令人莫名生出一阵好感来,正在犹豫着想约她一起吃个晚饭,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老地方,速度来,有事。”陈华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低沉,我心头一颤,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往朝阳华悦城赶去。

在朝阳华悦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看到了一脸焦急的陈华,他和女朋友徐璐并排站着,朝我挥了挥右手。在华悦城五楼的星巴克咖啡厅里坐定后,我迫不及待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听说了么,三月桥附近的新城设计公司老板娘H小姐失踪一周多了,阿烨单位正在调查呢。”坐在一旁的徐璐眨了眨眼。

“陈姐?她怎么失踪了?你也认识她?”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周围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陈华嘘的一声,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说:“我不认识她,但是我们查到你最近跟她有来往,所以过来和你了解一些情况。三月桥附近最近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晚上经常会有一群野猫聚集到一座大楼下嚎叫,还会抓伤路过的行人,已经有几个人被抓伤进医院了。那些野猫异常凶狠,旁人根本无法靠近。朝阳城管队发起了一次清理行动,却无功而返,只得暂时将那个路段封锁起来不准路人通行。市领导受到了上面的压力,前几天便把这件事交由我们朝阳分局负责调查,务必搞清楚这些野猫从何而来,为何聚集于此,并给出一套有效的解决方案来。”

“那些野猫是什么情况?你慢慢说。”我惊讶地问道。

“前些天我蹲守在三月桥殊光大厦,哦对,也就是新城设计公司所在的那栋商务楼下。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子走出大楼,怀里抱着一只大黄猫,行色匆匆的。现在确认那个女子就是H小姐,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大黄猫?”我脑子里浮现出陈姐家的那只大肥猫。

“对,那只大黄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虽然我躲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灯柱一样冷森森的眼光。”对面的陈华声音里一阵颤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重点是那天我一直蹲守到了天亮,所以对那天看到的情景印象深刻。晚上九点刚过,殊光大厦楼下陆续出现了许多野猫,叫的声音特别瘆人,它们一直绕着殊光大厦来回走,并不时朝大厦高处望去。晚上十点它们又悄然离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今天和换班的同事聊起来,同事说昨天晚上没有再看到H小姐从殊光大厦出来,奇怪的是那些野猫也消失不见了。今天早上市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新城的某员工说H小姐最近一周没来公司,电话也打不通。”

我坐在对面听得毛骨悚然。

“恩,电话关机,她一周没去公司,员工都没法处理公司正常业务了。她的公司成立以来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消失这么长时间,所以员工试着拨了分局的电话。我们现在正在多方面联系,现在暂时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陈华搓着手叹气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隐约想起一件事,这件事非常关键,我望着陈华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牵扯着我的思路向前行进,我渐渐陷入了沉思。

3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立春刚过去几天,北京市的气温依然在零下十度左右徘徊,空气干燥而清冷。我从公司办公楼溜出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近期楼盘市场萎靡,公司里的氛围紧张得连空气都似乎凝结,于是我趁着见客户的机会出来逛逛街,缓解一下心理上的压力。

刚走到一个路口转角处,我远远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陈姐穿着羽绒服一脸苍白地站在一家品牌专卖店门口,她身材本来就修长,这时更显消瘦,眉间一股痛苦之色。

“陈姐!你怎么了?”我惊讶地朝她喊道。

陈姐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下,向我挥了挥手,一脸歉意地说:“肠炎犯了,你送我去医院吧,真是赶巧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手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已经走不动路了,重重地靠在我的身上,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掉落下来。我背着她到附近医院挂了急诊,安排好病房后又回到单位请了两天假,便匆匆地返回了医院。

陈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稍显红润,呼吸均匀,我放下心来,轻轻关好门坐到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点燃了一支烟。这座位于北京朝阳繁华地段的医院环境安静,让人心也沉静下来。这时我面前走过来一位男医生,正是陈姐的主治医师郑洁,他三十岁左右,戴一副黑框边眼镜,人长得白净儒雅。我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并对我做了一个禁烟的手势。

“因为平时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工作劳累,已经服用了药物,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尴尬地掐灭了烟,用手朝空中虚晃了几下,赶走了呛人的烟。

“有一件事想跟你了解一下,H小姐平时养什么小动物吗?”唐医生突然问道。

陈姐告诉过我,她家的那只大黄猫是前男友邓阳养的那只猫,两人分手后他就把猫送给了陈姐。陈姐将它带到北京来,一直用心地照顾它,奇怪的是陈姐去公司上班的时候也抱着猫过去,下了班就抱回家,也不让任何人碰它。不过那只猫性情也高冷,看见陌生人进来都爱答不理的,有时还冷冷地盯着人看,是一只不太令人舒服的猫。

“哦,她家养了一只大黄猫,平时也都带在身边,有点奇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问起过她,毕竟也是人家隐私。怎么,陈姐是有什么情况吗?”我的眉头皱起来,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进行常规检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H小姐的心跳比一般人快一倍,体温维持在38.7°左右,这是她平时正常的生命体征。这两点生命体征,很像猫。”唐医生一脸迷惑地说。

“这怎么可能,难不成陈姐还是猫变的?”我惊讶地望向唐医生,黄昏时分的太阳从窗外照射进来,一片金黄色投射在唐医生脸上。

“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留意一下H小姐,当然,这并非你的职责,我只是感到很好奇,这样的事情在医学上完全无法解释。”唐医生的笑容很勉强。

我点了点头,感觉头脑开始模糊起来。

唐医生没有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头把视线移向医院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白炽灯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4

出院后陈姐开始注意饮食,除了中午饭是从网上订外卖吃,早饭和晚饭都回家自己做饭吃,同时遵照医嘱按时服药,身体情况开始好转起来。那段时间又赶上公司新楼盘开市,广告业务上也跟陈姐有了更多的洽谈和交流,我逐渐和陈姐熟悉起来。陈姐也不拿我当外人,最近通电话时说黄猫最近几天食量很大,晚上半夜经常贪吃冰箱里的食物,也不知怎么打开冰箱门的,所以拜托我帮她挑一些猫食买给猫吃。我周末休息时间有一次去登门拜访,带去沉甸甸的一袋子猫食,陈姐拿给猫吃,它狼吞虎咽地埋头吃饭,一点都不对我表示感谢。吃饱了就懒懒地趴在窗户边的暖气旁边,两只眼睛依旧冷冷地看着我。

“陈姐,你最近在研究猫语啊?”我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顺口问了一声。书名是《猫语教科书》,作者名字很陌生,叫野泽延行,是位日本兽医。

唐医生在医院说的话猛然回响在我耳边,我手心不由冒出一阵冷汗。

“哦,周末没事随便看看,你坐,我给你沏茶。”陈姐顺手把书从我手里拿过来,放到客厅红色的书架上,那个书架上摆了一排设计方面的书籍,看来陈姐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姐,上次那个项目的事情劳烦您多费心了。”我心里发慌,开始没话找话,天知道陈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显得非常诡异,让人害怕。

卧在暖气旁边的猫“喵呜”了一声,拿起爪子开始洗脸,洗完脸把头埋进前肢打起呼噜来。

“别太客气,我在北京也没别的朋友,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利益关系罢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以后把我当姐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说。”陈姐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周末在家穿着一件灰色V领薄毛衣和休闲运动裤,看起来精神确实好多了。她从厨房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烧开一壶水,龙井茶在透明的茶壶里翻腾起点点泡沫。

茶水清新可口,入喉一丝淡淡清香。我喝了两杯,陈姐又为我续上一杯,我看着杯中的茶叶打着转沉入杯底。

“你知道么,你跟邓阳长得很像。”陈姐坐在沙发上,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难怪上次陈姐跟我聊起她的前男友邓阳,或许我勾起了她对邓阳的一些回忆吧。

“邓阳太执拗了,如果当时肯辞了那份杂志社编辑的工作,也就不会死了。”陈姐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邓阳死了?您上次不是说…”我没想到邓阳已经死了,想起上次陈姐说是邓阳跟她提的分手,然后她才黯然离开北京,来到北京打拼天下。为什么陈姐要对我撒谎呢?

“也许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还认为邓阳活着吧,所以才编出那么荒唐的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谁知道呢,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不是么?”陈姐苦笑了一声,长发掩住眉梢间的一丝伤心。

三年前北京市发生一起重大凶杀案,时任北京建华杂志社主编的邓阳被枪杀在下班的武宁路上。警方根据线索破获了一起重大持枪抢劫团伙,并由此牵连出房地产商与政府要员之间勾结、分赃、贪污、受贿的重大刑事案件。当时邓阳正在负责报道一起村民与某房地产商发生械斗冲突的新闻,随着更加深入地跟踪报道,他无意中发现了房地产商与政府人员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在自己负责的新闻版面上刊登了这则石破天惊的调查报告,报纸印刷出来的第二天晚上下班路上,被一伙持枪的蒙面人开枪射杀。邓阳的父母闻讯从老家赶来,老泪纵横地晕厥在停尸房里。陈姐那段时间头发大把地掉落,人也消瘦了不少。安顿好邓阳的家人和他的身后之事,自己心力交瘁再也无心做小作坊的生意,便转手将其卖给了在北京市的亲戚。自己在这个城市除了父母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征求了父母的意见后,便独身一人来到北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来北京的前一天,我抱着邓阳留下来的那只黄猫哭了一个晚上,那只猫趴在我身上暖暖地睡去了。后来我就决定把它带到北京来生活,它身上有邓阳的味道。”陈姐的喉咙开始沙哑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我搓了搓手,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像她的前男友,所以今天才得以知道了陈姐心里隐藏着的这些秘密,但是因此我想更进一步了解清楚心里的一个疑问。我坐在陈姐对面努力克制着从心里涌上来的慌张,轻声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上次在医院检查你病情的时候,医院的唐医生说你的心跳和体温,跟一般人不一样。”

陈姐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慌乱。我能看得出来她在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交织在一起,用左手大拇指关节抵住下巴,仿佛是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

“我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想,我现在更愿意称自己是猫人。”过了令人窒息的一分钟,陈姐的脸竟然慢慢变成一只猫脸,她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眼神里散发出魅惑之色,声音也开始变得尖锐。

“不!”我惊恐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像是躲避瘟疫般看着眼前的怪物,她冷冷地盯着我的眼睛,那只黄猫也从睡梦中被惊醒,优雅地打了一个呵欠,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朝我走过来。

我的惊恐到达顶点后便昏厥了过去,在沉入深渊般的黑暗之前,我隐约看到那只怪物怀里抱着黄猫,眼神凌厉而凶狠地望着我,露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5

“你怎么了,快醒醒!”我从睡梦中被惊醒,抬头看到站在眼前的陈华和徐璐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徐璐的眼眶红红的。

星巴克咖啡店低缓的布鲁斯音乐缓慢流淌着,像在摩挲我的耳朵。刚才是梦境吗?我疑惑地看着两人,感觉呼吸急促,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玛琪雅朵咖啡一口气喝干。

“我们刚才在谈H小姐失踪的事,你怎么睡着了?”陈华奇怪地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吧,不好意思。”我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看着陈华。

“没事就好,那和我说一下H小姐的一些简单情况吧,我好回警局汇报一下,这个失踪案件领导很关心,希望能尽快找到她的行踪。”陈华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坐回到座位上。

我简单地跟陈华说明了陈姐的情况,略去了刚才睡梦里让人无法解释的“猫人事件”,因为我暂时无法分辨那是梦境还是现实。陈华听得很认真,拿出笔不时在黑色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身旁的徐璐靠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听着。

走出朝阳华悦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北京炎热的天气蔓延在每一条街道和行人中间,空气粘稠得快要堵住人的口鼻,令人透不过气来。陈华和徐璐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住的地方,走之前叮嘱我晚上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保持联系,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小区居民楼。

“喵呜~”走在小区光线昏暗的路上,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只白猫,吓了我一跳。我赶快躲到一旁,快步朝楼上走去。打开房门的一刻,闻到房间里熟悉的味道后,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桌子上放着半瓶罐装可口可乐,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烟头,我起身倒到马桶里,冲进下水道里。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一盒中南海,抽出一支点燃,视线移到电脑显示器旁边放着的一个相框上。相框里的女孩戴着一副LOHO黑色眼镜,手捧一本书,小雀斑调皮地飞在脸颊处,在镜头下显得特别安静和文艺。

“张喆。”我的眼泪慢慢地流出来,悲伤在房间里无可救药地弥漫开来。

一年前我和女朋友张喆到厦门鼓浪屿庆祝她28岁生日,因为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惊喜,所以当我告诉她这个行程安排时,她在电话里感动得哭了。我提前订了机票并查好了旅游路线,张喆在电话里兴奋地跟我讨论着提前要准备的东西,换洗的内衣、防晒霜、消炎药、潜水镜等,我在网上又给她发过去很多鼓浪屿的漂亮风景照片,又和她说了一些旅游注意事项。第二天我们从首都国际机场出发,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落地厦门后又乘坐轮渡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鼓浪屿。

这座被称为“猫岛”的旅游胜地,随处可见到处行走的猫。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清晰回忆起那几天在鼓浪屿的开心时光,阳光、海洋,还有张喆甜甜的笑容。离开鼓浪屿的前一天,我和张喆在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商店选购礼品的时候,一只白猫走到张喆脚边,“喵呜”了一声,张喆好心地从食品袋里拿出鱼干喂给它吃。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喂食的过程中,不知什么原因那只白猫咬了一口张喆,张喆疼得发出一声尖叫,我赶紧吓走那只白猫,扶着张喆坐下来,细心查看她右手食指上的伤口。伤口很小,好在没有看到出血点,慎重起见我提议去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张喆不想破坏开心的气氛,说服我继续在岛上游玩。

从鼓浪屿回来的第二天张喆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在她手指上发现了微小的出血口,并且身体已被病毒感染,在治疗的过程中病毒感染诱发了心肌炎,我听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张喆已经心力衰竭了。医院的病危通知单放到张喆的父母手上二个小时后,张喆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张喆去世以后,我就生了一场病,在医院病房养了一个月才出院。张喆的父母有一次来看望我,两位老人满头白发,提着水果和一些补品,推门一见到我就嚎啕大哭。那个时候我瘦得皮包骨,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说话有气无力的。

好在最后我挺了过来,出院以后找了一份房地产工作,想要用繁忙的工作来忘却掉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周末时光我总是会翻出一本书,坐到高大的落地窗前安静地阅读。我把酒戒了,烟尽量少抽,每天晚上都去健身房锻炼身体,灵魂和身体渐渐变得丰盈。失去的爱能用其他东西填满,我想这也是我的幸运。我把张喆的照片放到桌子上,每天与她对视,仿佛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整个世界的光彩。

有一次在朋友聚会上,陈华搂着我的肩膀,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凡事都向前看,你小子做得不错云云。我跟他对饮了一杯白酒,然后掩面无声地哭泣起来。

6

“他病情怎么样?”医院走廊处,陈华焦急地询问着医生,对面站着的正是唐医生。

“张喆去世对他打击太大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听症状,他现在活在自责的世界里出不来,并且最近出现了自杀倾向,看来我们的第二套治疗方案要提前进行了。”唐医生的眼中现出忧虑之色。

“需要武宁继续进行治疗吗?”陈华轻声问道。

“本身这个治疗方案就是武宁制定出来的,一切交由她来处理最为妥当,她是国内最顶尖的催眠治疗师,专业能力上不用怀疑。只是,武宁半年前制造的那次催眠幻境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让他对那场治疗产生自我保护性失忆症状,我们也是拖了半年时间,才又向他提起武宁,也就是H小姐。一切都要谨慎行事,务必不要再出差错了。你去联系武宁,准备第二套治疗方案。等他身体恢复出院后,选个合适的时间进行治疗。”唐医生回答道。

走廊里静得可怕,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人的神经末梢,此刻唐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洪亮,陈华从这声音里隐约听出来一些担心。

“他心中如果放不下对猫的执念和仇恨,放不下自责,最后只能走向死亡,我想这不是去世的张喆希望看到的。” 唐医生离开之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陈华透过病房外的透明玻璃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他的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有淡淡血迹从纱布中渗出来。

7

我的眼前一片虚无,仿佛置身在荒野丛林之中,耳边鸟鸣声不断,间或有野兽咆哮的声音。雾气越来越重,我拨开齐腰深的草丛,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他约莫七八岁年纪,蹲在地上对着已经摔坏的一只玩具汽车大声哭泣。我走上前去,扶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然后他慢慢转过头来,却变成了一个猫头人身的怪物,猫眼里透露出一股杀气。

“啊…”我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耳边响起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是哪里?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定了定神,眼前的事物慢慢清晰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陈姐关切地俯身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拨开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前些天回了趟老家,父母生病了,所以走得很急,没向任何人说,让你担心了。”

陈姐递给我一杯温水,往我手心里放了两颗药丸,说:“你这几天老是跟我说晚上失眠,吃完安神药在我这里好好地睡一觉吧,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将药丸吞入口中,并喝了一大口水。过了一会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我看到眼前的陈姐身体突然发生了变化,我揉了揉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陈姐就逐渐缩小,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大黄猫。

“快走啊亲爱的,我们去那边看看。”我的手掌传来一丝温热,回过头来看到张喆拉着我的手,笑得开心极了。她拉着我的手,向一个装修精致的礼品商店走去。我犹疑地跟上她的脚步,也朝那间礼品商店走去。

商店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风铃、画册、糖果盒、日记本等礼品,供人参观购买。我和张喆选购了一对手链,各自绑在手腕上,轻轻摇动手腕,就发出清脆的铜铃声。我拉着张喆的手,轻轻地吻上她的脸颊,她咯咯地笑个不停,挣开我的手转身就朝商店外跑去。

“喵呜~”我追张喆到商店门口,一只黄猫朝我们走了过来。

“呀,好可爱的猫!”张喆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黄猫光洁的毛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肉干喂给它吃。

看到这个情形我的脑子里一阵轰鸣声,心脏隐隐作痛,我冲着张喆喊:“不要喂它吃的!”说着从张喆的手里夺下肉干甩手扔到不远处的草坪处。

张喆站起身来看着我,流出了清澈的眼泪。鼓浪屿上金黄色的晚霞如火绽放。

这时那只黄猫走到我面前,对我“喵呜”了几声,我的耳边居然传来它对我说话的声音。

“夏决,醒一醒吧,一年前张喆是因为心脏病突发离开人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挽留她。在鼓浪屿从来都没有什么猫把她咬伤了,然后病毒感染导致她心力衰竭而死亡的事情发生,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幻想而已。她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们开始交往的时候她告诉过你的。这一年来我和朋友们看着你一路走过来特别地辛苦,你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靠着疯狂的幻想生活在痛苦之中。你现在该醒一醒了,你看,张喆已经原谅你了,她希望你能带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张喆走近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在她脸庞轻轻抚摸着,我颤抖着将嘴唇贴近她的鼻梁,泪水奔泻而出。

“夏决,我现在在天堂过得很好,每天都有鲜花、芳草、美丽的歌声陪伴着我,我过得很开心。现在我只想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的父母、你的父母、还有你身边那些重要的朋友们,他们都是你坚强生活下去的信仰。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张喆俯身抱起黄猫,微笑着对我挥手说再见。她的身影慢慢与晚霞融为一体,变成绚烂的一道晚霞,散落在鼓浪屿的每一个角落。

繁花锦簇,岁月安好。

一切都结束了。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