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恐怖,也不可悲,可悲的是有些人纵然活着,但生不如死,活不如灭,他们活着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渊里,毫无意识。——古龙

人生有四件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们痴迷于喜事无法自拔,却忘记了喜的背后就是悲。

人生同样有四件悲事:

少年丧父母,中年丧配偶,老年丧独子,少子无良师

。人们往往习惯了云淡风轻,但是真正当悲剧直戳戳的到你面前时,你才觉得人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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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们很少会讨论死亡,因为他们没有勇气面对;中年人也很少直视死亡,因为他们早已被生活压弯了躯体,相反讨论死亡最多的是小孩子,因为他们觉得好奇。

老人面对死亡不过淡然一笑,中年人面对死亡不过蛮不甘心,而孩子面对死亡,则最初没有任何触觉,直到后来才痛彻心扉。

我一直相信上天是有爱心的,我也一直祈祷自己能够见到更多的美好,我相信善有善报,也相信世间轮回。

可是现实中,我却见多了生死别离,见多了无能为力。

2010年,我大学毕业进入一家普通医院实习,当时我并非对医生职业感兴趣,不过是跨行困难,我无能为力。

带我的李医生是内科方面的专家,在肝、胃、肠道疾病方面颇有建树,平时很严肃,很少看到他笑。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急诊室深夜来过很多的病人,我也多少次从梦中被叫醒去协助参加手术,我不记得多少次李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也记不清替他挨了多少患者家属轮上来的拳头。

现在很多事情我都忘了,但是有一件事却依旧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两年过去了,想起来依旧觉得心痛无法呼吸。

那是我当实习医生的第一年,那一年过年的时候因为科室需要人值班,而刚好我离家近,就和李医生一起留了下来。

除夕当晚我们都以为没什么病人,想要待会找人看下我们出去吃个饭的时候,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身后跟着一个孩子。

男人看到我们在值班室,大声向我们喊叫“我老婆快不行了,救救她”,因为声嘶力竭,那喊叫像是从老牛鼻孔里哼出来,令人心里一沉。

李医生赶忙迎了上去,帮扶着将男人怀中的女人放在值班室的简易睡床上,女人浑身不断抽搐、缩成一团、嘴角发青、眼神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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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李医生一边检查一边问男人,“不知道咋回事,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突然说肚子疼,然后就满地打滚,说疼的受不了了”,男人搂着身边的孩子,有点语无伦次。

李医生摸了摸不断抽搐女人的上腹,然后眉头紧皱,我想坏了,多半是有硬块那可是胃癌的症状啊!“赶快通知科室,准备手术”,李医生一边抱起女人一边对我说。

我打电话给临近科室,让他们帮忙抽人过来帮忙,男人在我的身后有点着急却小心翼翼的问我:“怎么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要手术了,你们先准备钱,”我一边忙着一边头也没回地说,我刚说完那个男人身后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心的狠狠揪了一下。

我转过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对他说:

“别害怕,你妈妈没事,做了小手术就好了”

,转身对孩子父亲说:“能回去筹钱就赶快回去筹钱,手术李医生已经准备做了。”

男人连声说好,然后他想把孩子放在这边不想让孩子跟着跑,我说没事孩子就让在这值班室待着。

男人飞奔出医院的同时,我嘱咐孩子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后也飞奔着朝手术室奔去。

两个小时,当李医生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我也知道这个女人活不久了,估计比一般晚期病人都要快。

李医生问我那个男人在哪?我说让回去拿钱去了,孩子还留在值班室,不知道跑了没有我的去看看,说着李医生就跟我一来到了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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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值班室拿着用过的没有针头的注射器吸盆子里的水玩,看到我们过来了赶忙把注射器放到了远处,坐到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我妈妈怎么了?”还没等我们开口,他先朝着我们问,“没事的,没什么大事”,李医生回答他,他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开始晃动双脚。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肝癌晚期,他不知道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一个月、一周、几天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因为我们觉得让一个孩子知道死亡太残忍了,更残忍的是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很快孩子父亲来了,李医生在病房外走廊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他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后蹲在了地上偷偷抹眼泪。

女人转到了高危病房,给了各种最好的资源条件,然而情况却并没有好转,她开始呕血、黑便并少量出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让本来就很瘦的她看起来更不协调了。

值班室里,男人支开孩子问她老婆到底还能活多久,李医生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说了:“保守估计,一个周差不多吧,如果继续恶化,谁也不知道。”

男人这一次没有哭出来,可是眼里却满是泪水:“孩子才12岁啊,以后怎么办?我没钱给她治病了!”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他们属于半路夫妻,男人30岁才娶媳妇,而媳妇那时候刚刚死了前夫,没有孩子,刚刚20岁。

婚后第8年他们才有了这个宝贝儿子,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们从村里来到了城里,男人在工地打工,女人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兼职运泔水。

为了和孩子省下钱,女人每天只吃一顿饭,而每天干着最累的活,有好几次拉泔水的时候差点晕倒,却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然而尽管他们如此拼命的生活,生活却依旧没有选择放过他们。

孩子7岁那年,男人在工地打工因为在钢管架上没抓稳,从5楼上摔了下来,好在下面有人放了一堆水泥袋子才没有造成死亡。

不过从那之后男人的一条腿和腰却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了,他干不了工地的活,也没有老板愿意要他,没办法他为了生活只好去送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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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时候快递不挣钱,男人辛苦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也只有辛苦钱,女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为了让丈夫轻松点,她开始更多的兼职,吃饭也越来越不规律,有时候剩饭冷菜也将就。

孩子大了,他们很欣慰,然而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打破了这个家庭所有的幻想,但是看似猝不及防,其实蓄谋已久。

医院的病房里,女人瘦的不成人样,孩子在母亲身边不住的抽泣,母亲跟着一起哭。想必男人把一切都告诉了孩子,而孩子也知道死亡的恐惧。

“妈妈,你走了我咋办?妈妈你走了我咋办?……”,女人生命的最后几天,孩子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母亲没什么好安慰孩子的,就说“妈不走,妈还要带你去看花灯呢!”

可是女人终究还是没等到看花灯的那天,大年十二的晚上12点,当她打完最后一瓶点滴,哄着孩子去睡之后,彻底离开了。

我们喊来了男人,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显得淡定的多,在办好一切的手续以后,他给妻子穿上了外套,抱上了三轮车。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只有一辆敞篷的三轮车,还有冰冷刺骨的黑暗。

他让我们照顾下孩子,他说他安置好妻子明天来接他,我和李医生如鲠在喉说出不话,只能狠狠点头,泪水堵住了喉咙。

第二天孩子醒来,看到空荡荡的病房,然后嚎啕大哭,谁哄他也不行,我在远处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跪在病床前,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后来,男人来医院接走了孩子,在值班室那里给你和李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因为他的腰受过伤,所以显得格外吃力和怪异。

男人带着孩子走了,我们送出门去,孩子还在哭,歇斯底里。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依靠、你的信仰倒塌,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是他的依靠,对于孩子来说女人是他的信仰。

12岁的孩子,要独自面对死亡,本身就已经恐惧和害怕,而那个死亡的人恰巧是他的妈妈,那么他到底该有多么绝望?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火车的站台比婚礼见证过更多真挚的拥吻,孤独的深夜比葬礼记录过更多崩溃的瞬间。

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可是谁又能告诉我如果避不开生死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