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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而每个城市里最有烟火气的地方莫过于鸡鸣鸭叫,鱼虾乱跳,菜蔬沾露,瓜果飘香的菜市场了。

我家小区的对面就有一家连锁的水果蔬菜超市,里面各种水果蔬菜品种齐全,价格优惠,很方便。但不忙的时候,空闲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一转,尤其是夏天,早早起来,趁着天气凉爽,在早市买一些还带着露珠的,带着泥土气的新鲜蔬菜。

市场里有小贩吆喝叫卖,有顾客讨价还价,人来人往,嘈杂又热闹。菜市场大概是离人间烟火最近的地方。

今天讲几个菜市场里小贩的故事。

小新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头,身材偏瘦。其实,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每次扫二维码付款时会显示小新熟食,就叫他小新吧。

认识他有七八年了。

他刚出现在这个市场里的时候还只是熟食代销,就是他在别处进货,拿到他的小摊上来卖。这样利润肯定低,但上手容易。

他的小摊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特别干净。我以前也做过吃的,最早和老公卖过盒饭,弄过烧烤,后来自己开过糕点店,我知道做饮食干净不干净很多时候是个人习惯,不会有人特意把吃的东西弄得不干净,但有的人天生爱干净,就会很注意卫生,而有的人天生邋遢,就会胡乱对付。虽然他卖的东西不是他自己做的,但我还是更喜欢干净整洁的人和摊位,反正都是花钱,在哪不是花呢。

那时候他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给人很内向很羞涩的感觉,不敢看人的眼睛,和人说话会脸红,话也很少。

过了几个月,天冷了,他的摊位上开始卖豆芽,是那种用土办法生的豆芽,看着没有别的豆芽那样粗壮白净,但味道好。还有煮制好的海带,有适合拌菜的海带丝,也有适合炖菜的海带片。他说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绝对干净卫生。

慢慢的,他也开始卖自己做的熟食,从最简单的开始。那年冬天他卖自己做的肉皮冻,用料足,味道好。后来陆续上了泡椒凤爪,自制肉肠,酱牛肉,酱猪头肉和酱猪肝。

熟食,各家有各家的特色,能长期做下来的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味,很难说谁家的更好。但小新做的酱猪肝是我认为最好的,那种细嫩的口感,是别家达不到的。

这些年做下来,他还是在市场里出着一个摊位,没有租门面房,但摊位比以前大了,东西比以前多了。忙的时候他妈妈也会过来帮忙。

他家就住在旁边的小区,在一些大姨大妈的嘴里我也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

他原本在我们当地的一家企业上班,那家企业挺好的,工资待遇也不错,他老婆是一家男装店的导购,两个人有一个儿子。男人本分,女人漂亮,儿子聪明,一家三口,虽然是普普通通的日子,但也是很多人眼里幸福的样子。

儿子三岁那年,他老婆和他离婚了,和一个老板走了,儿子也被带走了,因为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是那个老板的。当初她和小新恋爱时也在偷偷的和那个老板好,后来怀孕了,想借怀孕上位,没成功,便嫁给了小新。那个老板当时已经抛弃了她,至于三年后她为什么又和老板走了,怎么说的都有,真相不得而知。

离婚,再加上孩子的身世,两件事情合在一起让小新倍受打击。原本就木讷沉闷的性格更是让他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时间一长,精神状态就出了问题,被诊断为重度抑郁。治疗了两年多,工作也没了。

或许是父亲的离世,或许是父亲离世后看到母亲日益衰老,小新开始从只关注自己的状态里慢慢地走了出来。他想工作,想挣钱,想让母亲过更好的生活。

他刚出摊卖东西的时候他妈妈和朋友说不指望他能挣多少钱,让他有个事做,别闷在家里,出来看看世界,看看人生,可能慢慢的他的心就敞亮了。弄个小摊,想出就出,想回就回,自在,没压力。正儿八经去上班,怕他适应不了。

如今,他已经不会一说话就脸红,虽然还是话不多,但看人的眼神不再闪躲,目光清澈温暖,脸上笑容阳光,当初对世界的怀疑和胆怯,已经蜕变成了现在面对生活的自信和坦然。

(2)

市场里有一对小矮人(侏儒)爷孙俩。他们在这个市场里卖菜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了,好像我知道有这个市场时市场里就有他们。

孙子如今四五十岁,爷爷也有八九十岁了,但那老爷子说起话来依旧声如洪钟,谁要是惹到了他,他眼睛一瞪,骂起人来还是毫不留情,感觉他的身体好得很。

据说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在小孙子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了,从此以后爷孙俩便相依为命。

他们爷孙俩有自己的蔬菜大棚,他们的蔬菜摊既卖自家种的菜,也卖在蔬菜批发市场进来的菜,他家的摊位一直都以高档菜为主。

整个市场里他家的菜一直都不便宜,但品相也是最好的。他家卖菜从不讲价,最后算钱也从不抹零。老爷子的脾气也是整个市场里最坏的,不管是和市场里其他的摊贩,还是和买菜的顾客,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

老爷子脾气坏归坏,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他是那种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绝不善罢甘休的人。他卖东西也是秉着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原则,我的菜,你相中就买,要买就别叽叽歪歪,价钱上我不让步,但秤上一定给得足。所以老爷子的摊位也有很多老主顾,回头客。

有一回路过他俩的蔬菜摊,孙子在满头大汗的吃一碗麻辣烫,爷爷就在旁边给孙子轻轻的摇着蒲扇,满眼都是慈爱。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爷爷所有的不好惹和坏脾气,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孙子,为了给孙子一个更好的生活吧?毕竟这个社会给残疾人的善意并没有那么多,做为一个残疾人,做为一个天生的弱者,只能让自己竖起满身的刺,以此来保护自己内心里的柔软和脆弱。

(3)

市场里有一位卖咸菜的大姨,每年的出摊时间从春天杨树发芽时开始,到入冬供暖期时结束。她只出早市,平时不在市场,这样的规律已经持续十来年了。

大姨今年七十多岁,身体十分硬朗。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带着家当来赶早市。一个桶,桶里是她腌好的咸菜,一个盆,一个电子秤,一个马扎凳。

大姨的家当简单,卖的东西也简单。就是很普通的,用盐腌的蔬菜。有黄瓜,辣椒,茄子,豇豆,入秋后会有鬼子姜(洋姜)。每年都是这几样。可就是这几样简简单单的食材,却被大姨腌出了别人腌不出的味道。她的咸菜并不太咸,微酸,微辣,有食材发酵的香气,也有蔬菜本真的味道。单独拌着吃或者配着肉一起炒都很好。

大姨的咸菜很好卖,如果去晚了,那一小桶咸菜就卖光了。

她是爱说爱笑的那种人,咸菜卖完了也不着急回家,不是帮着左右的摊贩卖菜,就是和路过的熟人聊天。用她自己的话说:“回家也是一个人,在这有人唠嗑不比回家好。”

大姨有一儿一女,女儿在省内,儿子在南方。十多年前老伴去世后儿女们怕她一个人在家孤独寂寞,两个孩子都让她和自己一起生活。她在两个孩子家各自住了几个月,又回来了。

她说虽然孩子是孝顺孩子,但孩子家再好,终归不是自己家。在孩子家白吃白住,自己心里不舒服。可要是真融入到孩子的生活里去,又怕时间一长会产生很多矛盾。而且,远在异乡,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年纪大了,有啥烦恼的事,开心的事,就喜欢和老姐妹们唠叨唠叨,几十年的感情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也不是随便新认识一个人就能代替的。

她有退休金,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但一个人的日子又难免会有寂寞无聊的时候,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总想着找点事干。

她老伴活着的时候喜欢她腌的咸菜,亲戚朋友也都说她腌的咸菜好吃,她一合计,干脆腌点咸菜拿出去卖。这样自己有事干了,还能挣点外快。腌咸菜也没啥投资,就算最后卖不了也赔不多少。

就这样,一干就干了十来年。

大姨说她每天的生活可充实了,早上市场出摊,晚上广场跳舞,工作娱乐两不误。

每年卖咸菜不管赚多赚少,但逢年过节给孙子外孙子买礼物总是比光靠退休金要轻松得多。孩子孝顺她,给她买东西是孩子的心意,但当老人的不能对孙辈没有表示。每年天气变冷以后,她都会去儿子家住两个月,去女儿家住两个月,她说一年亲近两个月,还没等厌烦呢就分开了,这样最好。

大姨说现在自己身体还挺好,能干就要干,人上了年纪,闲着会更无聊,手闲指甲长,人闲烦恼多。

我和老公有了孩子以后,有段时间很缺钱,养孩子总是很费钱的,我们那时候也没有家底,我俩又不是会和父母张嘴借钱的人。

老公厨艺还不错,我俩就合计着晚上出摊卖烧烤,说干就干。

那时候我们每天凌晨一两点钟收摊。收摊之后,他骑着三轮车,我坐在车上,宽阔的马路上空无一人,他一边骑着车,一边扯着喉咙放声高歌。我坐在车上摸着鼓鼓的钱包,听着他东倒西歪的曲调,两旁的路灯格外的明亮,感觉那满街的路灯好像是专为我们俩点亮的,心里特别开心,特别满足,并不觉得一晚上的忙和累很辛苦,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我也很幸福。

现代人的很多快乐是来源于比较,现代人的更多烦恼也是来源于比较。

前些日子很火的那个关于“二舅”的视频,有一种声音说看了很治愈,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说看了很致郁。有人说苦难没有任何意义,苦难不值得被歌颂。这话也对也不对。如果被治愈的人是因为看到“二舅”活得那么难,自己和“二舅”相比好得太多了,是因为这一点被治愈的,那这种治愈也很虚弱,可能回头听到亲戚朋友中谁又升职加薪了,谁又买车买房了,在“二舅”那得到的治愈马上又烟消云散了。

我觉得“二舅”身上最打动人的是经历了那么多命运的磨难,他没有愤恨,怨怼,自我放弃,而是不去和别人比较,专注于内心的满足,做自己能做的事,帮自己能帮的人。“二舅”的身上有一种博大,恬淡,安宁的力量。如果是看到了“二舅”身上的这种力量被治愈的,那这种治愈才会更持久。

不比较,不被外界干扰,做自己能做的事,专注于内心的满足,这是一种智慧。

就像今天故事里的几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是那么平凡,那么普通,但都用自己的方式,与生活达成了和解,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人生,就是在三餐四季,在杂乱无序,在希望与绝望的反复交替中找到让自己最舒服的角度,最自在的方式,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轻松快乐的活着。

【书迷平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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