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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绘画中的雷公

一、蛇妖:藏身树洞也难逃
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初一日午刻,坐在随园里的袁枚远远地望见一团巨大的黑云由东南方向沿江而来,渐渐地笼罩在了江宁城头。
这团黑云“去地不数丈”,因为压抑而愈显沉重,“少顷,雷电大作,风雨随至,自午至戌末,霹雳数十震,房屋动摇。电光一闪,窗纸飒然有声,是时人人自危,莫测其变”。直到第二天一早雨停了,袁枚才听说,全城有十几个地方遭到雷击,墙垣倒塌,栋折榱崩之处甚多。尤其是抚军署门前左首的旗竿,被劈去一半,“碎裂处爪痕如梳,约深三四分许”。最令人惊骇的是,火药局前池中击死大蛇一条,足有一丈多长。
王椷在《秋灯丛话》中亦写过雷电击蛇事:“绍兴猎户某,夏日山行,雷雨猝至”,他赶紧躲到一片密林中,见到一株高插入云的大树,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树洞,“雷霆绕树奋击”。忽然,树洞里腾出烟雾,冲散了雷火,猎户知道其中必有妖异,自告奋勇道:“我愿助雷公一臂之力”,说完举枪往树洞里打,“雷应声而下,树忽裂,一大白蛇毙焉,长数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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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灯丛话》

这样的笔记还有很多,无法一一列举。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大约是由于高大的树木容易被雷电击中,而这样的树木往往树龄较大,会吸引蛇之类的动物构筑巢穴,所以一旦树木被雷电击中后,它们也会惨遭横祸,于是在人们的眼里便成了“雷公除妖”的证明,并因此把所有这类偶然现象都当成上天为了护佑人们的平安而“重拳出击”。薛福成在《庸盦笔记》里回忆自己任宁波道台时的一件事:宁波人家家都有巨大的水缸,“积受雨水而用之”。丙戌年(光绪十二年)的夏天,雷声殷殷,忽然将道署厨房外的一个水缸击碎,“其缸容水十余石,进流满地,缸外有八九尺之蛇蜕一条”。薛福成说:“是缸之水,阖署之人饮食皆取给焉,蛇浴于缸,行至缸外而脱壳,其水必毒,可以杀人,故骤击之。天之爱人,甚矣!”其实也是想多了。
由此引发出的荒诞不经的传说却不绝于书,比如在汤用中的《翼駉稗编》里写着这样一则故事:常州横山桥乡有个富户,其子重病,卧床垂危,家人在旁边守护,并找来缝工为他赶制寿衣。“忽大雷雨”,电闪雷鸣之后,一团火球从窗外滚进室内,吓得众缝工抱头鼠窜,只见那火球一直滚到患者病床上,“径登榻,踞病者腹”,少倾,只听霹雳一声,火球穿屋而去。大家以为那个患者肯定被震死,过去一看,他的病居然好了。他回忆说,当那团火球在他小腹上时,他觉得“腹中五脏如灼,似有物蠕蠕然自下体出,俄闻爆燃雷响,不知人事矣”。大家这才发现,床下有一条三寸长的死蛇模样的东西,“已头裂而毙”。
清末,这类传说愈发离谱,《洞灵小志》上记载“哗传河北某巷击毙一蛇精”,说是有个女孩“为妖所惑”,那妖精幻化为美男子,使女孩受孕,女孩的母亲发现她肚子膨胀,再三问她,她才说出实情,等到那妖精再来找她时,女孩的母亲奋力拦阻,妖精恼羞成怒,指使“大小蛇数十”包围住女孩,要将她咬死,就在这时,一声巨雷,“一大蛇自腰断为二,余蛇杳然,满室皆硫磺气”,女孩这才得以平安。
二、蜈蚣:雷电击中现原形
除了蛇,蜈蚣也是雷公“重点关怀”的对象。在《咫闻录》里不仅记载着一则雷击蜈蚣的故事,而且这则故事还牵涉到多年以前热播清宫剧中的两个重要人物——刘罗锅和纪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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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闻录》

事情发生在嘉庆壬戌年(嘉庆七年)的秋天。刘墉、纪晓岚和彭元端三人奉命祭祀愍忠寺(即北京法源寺)。三个人来到寺院内等待主祭的王大臣,“未几,黑云蔽天,轰雷震地,骇电绕栋,倾雨盈阶”。纪晓岚本就是个好开玩笑的,说难不成咱们三个人有一个要遭“雷劫”么?现在雨越来越大,王大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云楣先生(即彭元端)家近,不如让家人烹饪几个好菜,拿来给我们祭祭五脏庙吧!彭元端笑着让家仆返家,一会儿提着酒菜回来了。三个人到一间屋子里边吃边聊。就在这时,刘墉和彭元端突然发现“晓岚珊瑚顶上有寸许蜈蚣一条,倚顶不动”,赶紧招呼仆人驱赶之。仆人拿着纪晓岚的珊瑚顶来到门外,用手指一弹那蜈蚣,只见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击中蜈蚣,蜈蚣顿时现了原形,“身长五尺有奇,宽三寸许”,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已经一命呜呼了。
《翼駉稗编》中的一则笔记听来更加玄奇。山东一位姓孙的孝廉于嘉庆庚辰年(嘉庆二十五年)去北京应试,因为盘缠不多,所以只雇了一辆小车。车夫性格桀骜不驯,一路上没少揶揄和为难孙孝廉,孙孝廉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这一天薄暮时分,他们还没有找到旅店,便在一所“蓬蒿满目,颓缘欲倾”的破寺里栖身,车夫骂骂咧咧地对孙孝廉说这里环境太差了,我再走远一点儿,看看能不能找到村落,就算讨到一口饭也好啊,然后叮嘱他说:“守此勿动,昏黑莫辨,恐有不测也!”说完就走了出去。孙孝廉听完这话,反倒多了心,想这荒郊野寺的,这车夫不会去找同伙来把我杀掉,抢劫了财物,所以才不让我移动位置吧!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在殿里找寻了半天,见佛龛尚算完善,便藏身其中。过了一更天的样子,车夫回来了,“呼孙不应”,便自言自语道:大半夜的他跑到哪儿去了,难道是被虎狼叼走了?“既无灯火,莫能踪迹,只可俟天晓报县矣!”说完走了出去。孙孝廉刚刚放下心来,便听见一阵巨大的响声,他钻出佛龛一看,只见“一物如十三四童子,火荧荧自腋间出”,面目狰狞丑恶,绕着寺殿转来转去,直到鸡鸣才离去……孙孝廉吓得魂飞魄散,这时车夫回来了,两个人继续赶路。几年后孙孝廉又途经此地,才听当地人说:“寺中香火极盛,数十年前忽出怪异,僧常暴亡,寺逐废。前岁夏山中雷震死一大蜈蚣,长三丈许。”孙孝廉想大概就是那一晚自己所见的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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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駉稗编》

至于壁虎,在古代笔记中亦时遭雷击,《秋灯丛话》中写保定一位武官丁某居家纳凉时,“见一壁虎匍匐阶砌,首尾长四尺许,皮皱若鳞甲,睛大如弹丸,色赤而灼灼有光”。这只大壁虎由院子左边的碓棚缘柱而上,一直爬到棚脊,很久才徐徐而下,钻进井里不见了。夜里突然天上开始打雷,“火球数团盘旋上下,倏一火球绕棚柱一周,即轰然震裂,旋又一火球坠井中,顷高起丈余,霹雳随之,雨下如注”。天亮后丁某来到院中观看,见那只大壁虎已经死在井台上,“空壳而无尾,长犹三尺,宽一尺”。丁某将它拿到省城的天合堂药店中卖掉了。
而在《醉茶志怪》里,笔者居然看到了一则壁虎与雷公对抗不落下风的笔记:田家庄关圣庙中有二百年古槐一株,“忽阴雨雷电绕之,树巅立一小儿如五六岁童子,身无寸缕,手执红旗,旗一麾雷电辄退,相持数刻始不见,天亦开霁,墙上见一大蝎虎,长七尺,意即其妖也”。
三、蛤蟆:天花板上漏血滴
综上不难发现,其实雷公所除之妖大多属于“五毒”之列的动物,这些动物毒性很大,加之面貌丑陋,使人心生厌恶而又不敢击杀,便想象着假雷公之手消灭之。比如“五毒”之中的癞蛤蟆,在《子不语》中也有遭到雷击的记载:“乾隆丁亥夏,见遂安县民家雷震其屋,须臾天霁,一无所损,惟室中恒有臭气。”过了一阵子,亲友们在庭院里聚集,天花板上忽然有血水下滴。大家惊恐万状地打开天花板一看,见里面有一只长三尺许的死蛤蟆,才知道雷震其屋,所为正是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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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比较特别的一个案例也出自《子不语》,讲的是一只“爪绿色,约长二尺许”的猕猴跑到人家屋顶上嬉闹,很快天降雷雨,“电光如金绳数十条”追着那只猕猴击打,屋子旁边的空地上有一棵老柳树,“中空如竹”,猕猴跳进里面躲避,然而霹雳直打在老柳树上,“揭其皮殆尽,树身迸裂,如横置地上捶碎者”!等到雨过天晴,人们走到旁边一看,只见“其中黑煤累累,又如火焚”,想是猕猴已经化为灰烬——不知道这只猕猴犯了什么天条,竟比六耳猕猴的下场还要悲惨。
在“雷公除妖”的诸多笔记中,最让笔者感到有趣的乃是《庸盦笔记》中讲的一桩奇闻。有位家在金陵秣陵关乡的老人,平日在清凉山惜阴书院打杂,一天午后有事回家,与一位邻居结伴而行。邻居买了一头驴,路上下起雨来,驴子不肯往前走,邻居也是个倔脾气,仗着人高马大,他披着旧蓑衣,把驴子扛在肩膀上继续赶路。“忽觉雷声殷然,电光奔掣”,两个人加快了脚步,但“雷电常在左右,若相追逐者,然有欲下不下之象,而声势愈逼愈近。”两个人都茫然不知所措,停下来面面相觑。邻居这时觉得有些累,就把驴子放下来,脱掉蓑衣,在路边休息。谁知雷声一下子消失了,“电光亦敛,须臾,则浓云尽散矣”。他们俩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邻居穿着蓑衣又扛着驴,“神灵见之,疑以为怪物,奋欲一击,又以谛视未审,不能遽下也”。而他的释驴解蓑,则证明了自己只是正常人,所以才躲过了雷公的一击。
如果是真的妖精,命中遭遇雷劫,也并不是全无办法,《阅微草堂笔记》中写一个恪守妇道的孀妇,独自抚养儿子到十五六岁,“偶见老父携幼女,饥寒困惫,踣不能行,言愿与人为养媳,女故端丽,孀妇以千钱骋之”。这媳妇虽然体弱,但十分勤劳,能任井臼,又工针黹,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后来孀妇生病,媳妇日夜伺候婆婆的饮食起居,无论多么辛劳,都没有半分抱怨,直到婆婆去世后,她才告诉丈夫,自己乃是狐妖:“凡狐遇雷劫,惟德重禄重者庇之可免。”所以才这样尽心竭力地孝敬婆婆,终于逃过一死……虽然这则笔记有个光明的尾巴,但看起来却让人心生疑窦:原来女性无条件地全心付出才能避免雷劈,那么反过来说,是不是在妇道和孝道上稍有差池就会遭到雷劈呢?这么想下去,便觉得纪晓岚珊瑚顶上的毒蜈蚣,说不定真的是从他自己的脑壳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