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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关于“性无知”的故事?不,这是一个关于人性恶劣和自私的故事!

张爱玲擅长剖析人性,她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写的是爱情和欲望,《第二炉香》写的是爱情和自私。

故事的男主人公罗杰安白登是一个英国人,在香港华南大学做理科教授,他成熟稳重,不苟言笑,道貌岸然,是一个典型的英国绅士。

罗杰在华南大学工作了十五年,薪资不高也不低,是一份优美但没多大前途的工作。

愫细,一个年轻美貌的英国女孩儿,蜜秋儿太太守寡,带着三个女儿无力回国,只好在香港这个异邦小城里继续生活下去。

愫细有着非凡的美貌,头发是轻金色的,蓬蓬勃勃地垂在肩上,蜜合色的皮肤澄净安静。愫细最美的是她的牙齿,一排闪着光的小蓝牙齿,——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漂亮女鬼。

罗杰表面老成持重,骨子里却渴望浪漫的爱情,他爱上了比自己小一半、美丽的愫细,并决定和她结婚。

愫细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蜜秋儿太太非常保守,就连女儿们读的报纸也是她过滤过一遍的。

踏实稳重的绅士教授罗杰通过了蜜秋儿太太的审查,她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允许女儿愫细见到他。

愫细单纯得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过罗杰并非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在罗杰之前,和愫细交往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军官。

年轻军官们见到美女难免冲动,他们的举动在过着修女般生活的愫细看来就是轻浮,愫细看不起他们,觉得自己的智力年龄比他们高。四十岁的罗杰和他们比起来,是与众不同的。

愫细自以为爱上了罗杰,决定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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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年龄相差二十岁的情侣有爱情吗?也许有,因为罗杰说他是那么的爱愫细,愫细也自以为是那么的爱罗杰。毕竟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跨越时空和地域的。

但更大的可能是没有,他们不过是恰好碰到了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愫细要想选一个英国人结婚,在香港这一隅,可能的丈夫不多,罗杰有稳定的工作,人也老实本分,是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

罗杰呢,已经四十岁了,不算最底层人,但也是在香港的英国上等人中的中下层,能娶到愫细这么年轻美貌的妻子,也是中了头等奖。

所以,张爱玲要讲的可不是一个爱情故事,据我所知,张爱玲从不讲爱情故事,至少不讲纯粹的爱情故事。

用她在故事中的话说:这是一个脏的故事,可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

只是“脏”的不是性,而是人性,自私的人性。

罗杰在他结婚那天说他今天是个自私的人,他今天也尽遇着自私的人。人,谁不自私呢?

愫细看上去那么单纯,她甚至不知道结婚的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结婚后夫妻之间怎样过夫妻生活,——她知道的爱情,仅止于接吻,她告诉罗杰,如果她高兴,临睡前,他可以吻她的眼睛,——这是她对他的“爱的教育”。

新婚之夜,罗杰所谓的“爱的教育”吓到了愫细,她连夜跑了出去,她那么单纯,就像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在受到男人的“欺负”时,竟然还能想到不能打扰累了一天的母亲,她害怕自己的丈夫,却穿着睡衣跑到男生宿舍去求救。

她在凌乱颤抖中,十分清醒理智地去找校长巴克控诉罗杰的“禽兽”行径,未果后,又异常冷静地带着一帮男生浩浩荡荡地回家去换衣服,且特地换了一身黑衣,一件黑网纱,——多么恐怖,这不像新婚,倒像送丧。

愫细冷静地说要去找教务主任毛立士,她知道毛立士顶爱跟年轻女孩子开玩笑,单纯的愫细居然对她新婚丈夫的一个老同事了解的这么清楚。

那她也肯定知道毛立士娶了一个年轻的交际花做填房,也肯定知道罗杰为此公开批评过他。

但是愫细却微笑着去找他为自己做主,闹的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罗杰是个道貌岸然的“色情狂”。

蜜秋儿太太的反应更令人吃惊,她带着愫细和大女儿靡丽笙拜访了罗杰所有的亲戚和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了罗杰是个“色情狂”。

但是,她并没有想让愫细和罗杰离婚,反而若无其事地撮合他们和好,——她是吃定了罗杰了。

因为在英国协议离婚是无效的,若是要离婚,根据英国的法律,除非一方面犯奸、疯狂、或因罪入狱,才有解约的可能性。

而如果他们协议分居,罗杰还要养活愫细,在香港罗杰已经不能找到工作,巴克告诉他即使去上海北京等地,像罗杰这样在人品作风上被认为有问题的人,也很难找到工作。

况且如果带着愫细,蜜秋儿太太肯定不同意,不带着她,他就要养活她们母女一家人,这是他负担不起的。

罗杰呢,愫细在新婚之夜逃跑,他居然没有去寻找,更别提报警,他不是不担心愫细会出事,但是他太痛苦了,痛苦的顾不上愫细了,——用他的话说:一个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的人,对于随便谁都不负任何的责任。

这,真够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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愫细的姐姐靡丽笙,是典型的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得别人过的好的人。她和愫细一样,从小被母亲教育成修女,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

她也和愫细一样认为自己的丈夫弗兰克是个“色情狂”,并同样闹得人尽皆知,为此弗兰克名誉扫地,找不到工作,最后自杀了。

她自己婚姻不幸,也见不得妹妹婚姻幸福,就像蜜秋儿太太对罗杰说的:“你同愫细太美满了,靡丽笙大受刺激。”

靡丽笙不能忍受愫细的婚姻幸福,她不幸福,凭什么她妹妹要幸福,她要破坏掉,她捡愫细结婚这天向罗杰大诉自己婚姻之不幸,预言愫细会像她一样不幸。

蜜秋儿太太长期守寡,又带着三个漂亮女儿,艰难地生活在异国他乡,要防火防盗防男人,渐渐地对男性有了抵触和敌意,她用自己的偏见来教育女儿,让女儿们直到结婚,还“性无知”。

而东野圭吾说:所谓偏见,就是不平等看待,其产生的根源就在于人的自私本性。

他还说:这里的不平等看待,其实可以视为一种处理各种社会关系时的态度平衡缺失,而总是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倾斜,除非不同的立场之间不存在利害冲突。一般情况下,人都是首先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而不会力图站在他人的立场来考量, 完全意义上的中立是不可能的,由己及人是必然的思维定势,偏见遂自然而生。

蜜秋儿太太和靡丽笙偏见就让她们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蜜秋儿太太自私的认为男人不可靠,所以她要向全社会来宣告罗杰的“真面目”,让全社会来监督他;靡丽笙认为男人都是“一样的”,罗杰不可能好好疼爱愫细,愫细注定和自己一样不幸。

愫细认为罗杰伤害了她,她有权让他受到惩罚,甚至有权“毁了他”,以便让他接受自己“爱的教育”。

她毁了罗杰,却让人认为她是太单纯,果然是“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啊!

终于,三个自私的女人逼死了一个自私的男人。

而事实是,他们四个人没有一个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过问题,这是偏见,其根源产生于自私。

“人往往是如此的——不彻底。”明明都是自私自利的,却总是用“单纯”和“无知”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