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云间露出月光/它细数竹影尖尖/还将拱桥一座画入水中/拱桥如猫弓背，敦实，弯曲//……一位诗人醉酒桑树下边/运笔、把酒都自如熟练……”从月、竹、桥写到诗人月下饮酒作诗，这些中国风的诗句出自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1877—1962）于1937年创作的诗歌《中国式》。
黑塞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在他的小说、诗歌、童话、书信中都能看到中国文化的影响。今年是黑塞逝世60周年，通过黑塞的作品看中国文化，更能深切感受到文化交流的重要性。
▲ 中文版黑塞文集
对东方的探寻
1916年，黑塞在《忆印度之旅》中写道：“对于生为西方之子的我们而言，我们是永远无法回到原始人类与原始民族的极乐率真境地的；我们只有从‘东方精神’之中，才能找到心灵的最后归宿。”黑塞还在1919年给劳特霍尔德的信中写道：“许多年来我一直深信，欧洲精神已处于衰落状况，需要回归到他的亚洲源头去。我敬仰佛陀已有多年，而早在童稚时代便已读过印度文学。后来则是老子和其他中国圣人对我更为亲近。”194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也提到：“他（黑塞）认为，这可以证明他长期以来所信仰的欧洲文明是不健康和日益衰落的。补救之道必须从公认的范畴之外去寻找，或许来自东方的文明。”
虽然黑塞从没到过中国，也不会说汉语，但是他重视阅读，通过阅读中国典籍的译本了解中国文化。黑塞说：“我绝未料想到，竟有如此奇妙的中国文学，如此特殊的中国人和中国精神，使我30岁以后不仅热爱和尊重，而且还越出界限，让中国成为第二故乡和精神避难所。”黑塞不是在文学作品中简单地引用中国典籍，而是把中华文化的理念运用到自己的生活和创作的文学作品中。黑塞在诗歌《书籍》中写道：“世上所有的书籍/不会带给你幸运/它们却会悄悄引你/回归到你自己……”
我国读者喜欢黑塞的原因主要是他经常用优美的文笔探讨成长中遇到的问题，面对东西方共通的问题，读者就有了产生共鸣的基础。黑塞的中文版文集至今已经出了许多种，例如译林出版社在今年8月出版了5卷本的“黑塞精选集”，上海译文出版社于2019年出版了10卷本的“黑塞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于2013年出版了14种15卷本的“黑塞作品”等。
从烽火戏诸侯到钟鼓戏诸侯
黑塞对中国古代典籍非常熟悉，根据中国历史写过《诗人》《周幽王》等童话。《诗人》写的是唐代诗人韩赋的故事。故事中的韩赋认为：“只有做到能够用诗来贴切地反映世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深刻的满足；凭借诗的形象，他才能成熟起来，拥有一个永恒的世界。”《周幽王》则改编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褒姒不满足于玩边防工事彩陶模型的“蛮夷来犯”游戏，当看到周幽王用城楼钟鼓引来军队，褒姒认为，这就是用真鼓真人来玩大型的“蛮夷来犯”游戏，她的小钟小鼓游戏成真了。自从见识过大阵仗，陶楼和线拉小钟的小游戏对褒姒来说就变得乏味至极，于是在“狼来了”的演练中国破家亡。黑塞在故事中只是把烽火改成了钟鼓。
黑塞评价过《易经》《吕氏春秋》《碧岩录》等中国古代典籍。他在评价《聊斋志异》时说：“书中所涉及的既非有教育意义的文学游戏，也非对所谓民间传说进行的无足轻重的一般加工，而是开辟了一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的童话世界。这部书是我所认识的中国文学自《诗经》和《庄子》之后最富于诗意价值的著作。”
黑塞在1961年写的诗歌《一指禅》源自宋代雪窦重显法师、圜悟克勤法师所著《碧岩录》的第十九则公案《俱胝只竖一指》：“俱胝和尚，凡有所问，只竖一指。”黑塞写的跟中国相关的诗歌还包括《新加坡华人的节日》《献给中国女歌手》等。黑塞最后关于中国的作品是1961年写的诗歌《禅寺小和尚1》《禅寺小和尚2》。
▲ 中英文版《玻璃球游戏》
乌托邦的基石
黑塞认为：“中国是一个有文化的民族，是一个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受教育并意识到自己的文化的民族，他们不是向后看，而是面向有为的未来。”黑塞在《东方之旅》中并没有提到东方的国家，在扉页写着“献给东方旅行者”的《玻璃球游戏》中则有很多中国文化元素，并成为主人公的生活指导。《玻璃球游戏》中的故事发生在几百年后，作为一种乌托邦构想，中国文化是其中的重要根基。书中的音乐大师提到：“我们的目标是正确认识矛盾对立，首先当然是看作矛盾，然而接着要视为一个统一体的相对极。这也就是玻璃球游戏的特点。”这正是《易经》思想的体现。小说最为经典的玻璃球游戏年会被称为“中国屋游戏”。
黑塞非常熟悉中国的古代文化，礼乐文化在《玻璃球游戏》中就多次被提到。黑塞写道：“在充满传奇色彩的列国并存时期的中国，音乐在全国上下起着一种具有支配力量的作用。人们甚至认为，音乐的兴衰直接关系到文化、道德，乃至国家的状况。”书中还引用了《吕氏春秋》中的几段内容。竹林茅舍的长老除了有关《易经》的注释书籍外，最爱读的书就是《庄子》。他所在的竹林茅舍的布局也是中国式的：有一座中国式亭子耸立在这个奇妙的花园中央，一道由木制管道引来的山泉正潺潺流淌着，泉水先注满一条石子河床，随后流入近旁的一个石砌水塘，石块缝隙间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清澈晶莹的水里则有几条金鱼在悠悠地游着。克乃西特在竹林茅舍过着中国式的生活，包括研习中国古籍、清洗毛笔、研磨墨汁、煮汤烹茶、捡拾干柴、观察天象、查看中国历书等。黑塞认为：“《诗经》《易经》《论语》《老子》《庄子》与荷马史诗、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都是我的老师，帮助塑造了我和我心中对善良、智慧、完美的人的概念。”
黑塞凭借《玻璃球游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评语是：“由于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一方面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深刻的洞察力，另一方面象征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黑塞致力于为东西方文化交流搭建桥梁。黑塞的写作紧扣时代脉搏，展现东西方文明的融合，展现了个人的迷茫与反抗，在诗意的叙述中呈现个人的思考。这也揭示了他的作品影响深远的原因。
（文内图片均由党云峰 摄）
2022年8月24日《中国文化报》
第4版刊发特别报道
《想象东方的方式——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黑塞眼中的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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