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在我小时候是一名矿工,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抱着我去给矿场挖煤干活的父亲送饭。我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靠在妈妈怀里睡着,到地方了妈妈会叫我下来。我看着我爸黑黝黝的脸,说他是非洲人,不是我爸爸。还被妈妈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我爸站在一边看着我笑。

不过我小学还没毕业,我爸就不在矿场干活了。我妈说这是每天提着脑袋下矿干活,从早上我爸出门,她就开始担心,直到晚上我爸回来她才放心。后来我爸妈开始做点小生意,给矿工卖饭,虽然也辛苦,但是比直接下矿安全多了。

我要说的这事儿也是在这期间发生的,小时候我不太懂大人们说的啥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挺唏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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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采矿不像现在这样,流程要正规很多,那会儿矿场经常出现意外。我爸当时在一家公家的矿场,还是要好一些。不过一些矿工为了多挣钱,就去了私人家的矿场。其实工资是一回事儿,关键是矿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厂里老板为了息事宁人,会给一笔不少的赔偿金。

就因为这样,渐渐地,我们这里衍生了一项新的职业,也不能算新吧,就是专门把一些女人介绍给矿工做老婆的“媒人”。这些女人的个人条件,主要是身材外貌之类的,要求还不算低的。对于一些矿工来说,这是相当有诱惑力的。一个漂亮的辣妹,愿意嫁给你一个底层工人,那简直是天降好运。只要你活得够久,就能多享一阵子福。

但不是所有的矿工都能有这种“好运”。像是年轻力壮看起来机灵反应快的,就不一定会被选中当老公了。在我们这片矿上,普遍的男多女少,光棍儿多了去。其实工人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慢慢也能知道一些事情,发现一些规律。但是,耐不住自己也想有个漂亮媳妇,外面的女人来这里还是很抢手,哪怕是离异带着小孩的。

当时我爸妈开的小店是做快餐盒饭的,单身矿工经常会来光顾。快餐店开在一条离矿区不远的小街上,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小店铺。

在我爸妈开店不到半年,隔壁的小门面租出去了,来的是个女人,年龄不大,说是从附近县上来的。女人叫秀娥,带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

秀娥来谈店的时候,房东看她背上还背着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觉着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到这地方讨生活怪不容易的,就把一间老房子给她们母子住,没额外收钱。

秀娥生的漂亮,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加上瓜子脸,笑起来确实好看。她开的是早餐铺子,卖豆浆、油条、油糕。当时收拾门面的时候,我爸妈看她一个人,主动过去帮了忙。

于是秀娥开店的那段日子里,我家去吃油条豆浆不要钱,随便吃,吃完走人就行。我爸妈也不好意思,就让她们母子来我家店随意吃喝。

一来二去,两家人很熟了。我还时常带着秀娥的儿子出去玩,他们也都放心。熟悉之后,聊天的内容就开始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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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问秀娥,你那么漂亮,咋成了一个人带儿子。秀娥叹了口气,说自己老公不争气,两人在一起谈的时候确实还不错。老公长得高大帅气,都说她嫁人嫁对了。结果,老公婚后露出了真面目,喜欢赌钱,整天不着家,输掉钱就打她。要不是怀了儿子,早就离婚了。

本来想凑合过下去,但是发现实在是没办法凑合。养孩子还要养这个大男人,她就选了离婚,儿子跟着她过。在本地的话担心前夫骚扰,索性到这种偏僻点的地方来躲清静。家里有几个孩子,父母管不上她的事情。

我妈又问秀娥,那你来这里,总是要再找个人过的吧。秀娥摇了摇头,说先活下来再说吧,前夫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我妈想了想,还想说点啥,终究是没有开口。她叹了口气,让秀娥以后有啥事可以和她说说,本来也是邻居有个照应。

秀娥因为长得好看,早上来她家铺子吃饭的人也是格外多,多数是那些男矿工。不过秀娥因为炸油条,都是戴着口罩的,露出她那双迷人乌黑的眼珠,惹得吃饭的人一个劲儿地看她。

有一个叫长昆的矿工,几乎每天都光顾秀娥的早餐铺。我到周末就在爸妈的店里待着,休息的时候长昆也会早早过来,要一份“豪华套餐”——豆浆、油条、油糕、鸡蛋。我是个小孩都能注意到他看秀娥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充满了柔情和爱意。秀娥又何尝不知。

长昆是个年轻的后生,长得也不错,小伙子也就二十多岁,有活力又精干。但秀娥很清楚,就算一切顺利,长昆家里是不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的。他的未来不在这座矿山上,这里只是一个过渡罢了。

秀娥在这里开店半年后,中午收摊时,店里来了个女人。那天我不在店里,听老妈回家后和我爸在聊这件事。他们不住地摇头叹息,说秀娥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那个女人就是“媒人”,叫淑芬,她其实早就盯上秀娥了。她老公当时下矿后出了意外,她得了一笔赔偿金,养大了姑娘,但也没再另嫁,只是会介绍想嫁给矿工的女人。

淑芬是个精明女人,她把这事儿做成了一笔生意,一种是女方找她介绍,两个人成了以后,并且矿工丈夫要是出意外,她是要拿“抽成”的。另一种是矿工实在找不到媳妇,就托淑芬帮忙看着,有合适的人选介绍两人最终结婚,矿工要给淑芬好处。

矿区的“专业媒人”,只有淑芬,她经常穿梭在矿区各个地方。有些人很讨厌她,说她是个不吉利的婆娘,提到她都要唾口水的那种。但一些单身汉就指望淑芬能给介绍个女人,她是这些人的希望。哪怕未来是死路,他们也愿意走。

淑芬来店里的目的就是给秀娥说个男人。听我妈说秀娥一开始不同意的,觉着矿工太危险了,也顾不上家,自己还要伺候一个大的,这事儿不合适。

但是淑芬走前在门口对着秀娥说了一句话:“你以为矿工能和你过一辈子,你还有个儿子要养,以后还要花大钱呢,那人没了你拿着钱一个人过得舒坦点不好吗?你不想想办法,你儿子以后也是要下矿的命。

听完这话秀娥呆在原地,她看着身边的儿子,后面上学确实要花钱的地方多,自己目前挣的这点钱,恐怕还要再做份工。她经常听矿工聊天说到矿上的事情,她不可能把儿子再送去做矿工。

对于秀娥来说,她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离开这里再换一个地方谋生,未必能有现在的这些人照应她。但是这小地方也只能糊口,管个温饱,她感到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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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淑芬来过店里后,我爸妈对于秀娥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么热情,但是还让那对母子来店里吃饭。我开始不懂,还是想往隔壁店跑,被我妈制止了,说以后不让我主动再去。

秀娥也很清楚我们一家的态度转变是为啥,渐渐地,他们母子也不来我们店里吃饭。我家里也很少提到她的事情。

直到有天,我家店里来了个客人,我爸很热情地招待,甚至说让他免费吃饭。我看着那人背上有个罗锅,就问我妈这是谁,为啥我爸对他态度这么好。

我妈说,那是你爸的师父,刚开始你爸下矿是他一直带着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矿工,要不是他背上那个残疾,说不定也能去外面读书上学。人生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我妈说完摇头叹息,去后厨做饭。我爸招呼我过去,让和叔叔打招呼,看着那张有些苍老的脸,其实我想叫爷爷,但为了不被我爸收拾,还是乖乖地叫了叔叔。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方惠民,一般都叫他老方。虽然他背上有个小罗锅,但是人不错,是个靠谱的矿工。在矿上很受人尊敬。老方向来话不多日常也不太出来社交,主要是他手紧,不会随便花钱。由于身体缺陷,老方一直没有找到媳妇,本来打算一个人就这么过了,可是偏偏他看到了秀娥。

老方知道自己条件特别差,年龄也大,一开始他只是默默地路过早餐店,假装不经意间瞟一眼忙碌中的秀娥。到后来,他也想和人家搭话,但不敢像年轻矿工那样很自然地和人家聊几句。一周去上两次早餐店,除了点单话都不敢多说。

但是他心里实在是想秀娥,想来想去还是托了淑芬帮忙从中间牵线,他也清楚淑芬这边的情况。我爸知道后,觉着他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秀娥一开始不同意的点也是觉着自己这么年轻的,要嫁给一个快和自己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可一想到自己在这里也没啥好选择的时候,心里也逐渐动摇。

淑芬只是偶尔来秀娥的店里,吃个早餐就走,也不太多说什么。自从老方那次上我们家店里后,到秀娥的早餐店次数越来越频繁。

秀娥看到老方,心里知道他是来干嘛。老方依然只是吃饭,没有和她过多的交谈,而且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原来乱糟糟的胡茬子,被他剔除得干干净净。脸上还擦了油,有次工友从他身边经过,闻到香味儿,打趣地说:“老方,你现在还会梳妆打扮了!

老方只是笑,不说话,秀娥那边倒是耳朵红了。两个人的转折点,是快过年时,矿工们都期待着过年休息,人也变得躁动起来。

在二十五一大早,天还是黑的,一些下矿的工人先到秀娥店里吃早饭,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两个年轻矿工为一点琐事起了口角相互推搡起来。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正在端饭的秀娥离得近,想过去劝劝,没想到两人动手胳膊一推秀娥失去平衡,眼瞅着就往油锅的方向倒去。这要是倒下去恐怕会弄翻油锅,被泼一身热油。

在这么千钧一发之时,老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抱住了秀娥,但是冲击力让他靠在了油锅上,背上溅上了油。秀娥听到了响动,急得不行赶忙让老方脱衣服。好在是冬天,人都穿的厚实,老方扯下来衣服,油就是渗透到毛背心上,最里面的汗衫只沾上一点,背上的皮肉有点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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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为此十分感动,在场那么多人,只有老方冲出来救她还差点重度烫伤。老方没多说啥,就对她笑了笑,对着那两个矿工一顿骂,两个人自知理亏,不敢回话。最后老方把弄脏的衣服一卷,转头回家换衣服又下矿。

秀娥那天中午收摊后也没急着回家,一直在店里等着老方。直到天黑,老方回来,看到秀娥还在店里,他停住脚步,两人对视,秀娥说让他把衣服拿来,自己给他洗干净。老方不好意思,说不用不用。他正要走,秀娥叫住他,说:“你过年家里有人不,没人咱两一起搭个伙行不。

老方又惊又喜,说他只有一个人,可是………秀娥打住了他的话头,说:“这事儿我同意了。老方,我愿意。

秀娥和老方在一起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矿区,有人说老方真是傻,还要给人家养儿子。还有人说秀娥太精明,知道老方年纪大,先有个靠山骑驴找马。

不管人怎么说,两个人在年后把事情定下来去扯了结婚证。秀娥本来担心老方凶儿子,但是没想到老方对儿子跟自己亲生的一样,秀娥过门没多久,儿子就主动叫老方爸爸。附近的邻居经常看到老方背着小家伙到处转悠,两人就是亲父子。老方是抠门,不过对他们母子是舍得花钱。给秀娥买新衣服,安排小家伙上幼儿园,买玩具买零食等。只要老方能负担得起,就没有个不字。

这让本来不太看好他们的人暂时闭上了嘴。我爸觉着师父下半辈子也有着落了,于是我家和秀娥又恢复了之前良好的关系。

其实老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顾虑,据我爸回忆,有次老方约他喝酒,酒过三巡,老方说秀娥会不会盼着他早点走啊。我爸一口花生米呛在喉咙里,咳嗽个不停,好容易停下来和老方说别胡思乱想,秀娥对你日常好不好,你自己最清楚。

老方呷口酒,说倒也是,秀娥在意他呢,睡觉的时候都是搂着他才能睡得踏实。秀娥后来又和我妈说,她还想和老方再生个孩子,给老方也有个后。可是老方说啥也不愿意,说有小家伙就够了,以后养他大了给咱们养老就行。

我们都以为秀娥和老方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不能说是良配,但两个人都很满意就行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年,老方瞒着秀娥从公家的矿场辞职,换到了附近的私人矿场工作。其实两个人结婚后,秀娥就提过不让老方去下矿了,他们一起做餐饮,或者老方再做个别的手艺活都行。

老方觉着矿上还是挣钱,自己累点,一家人日子能好点。他再干几年就退下来,到时候再一起做打算也来得及。秀娥拗不过,和我妈抱怨了好几次这事情。

私人的矿场比较黑,为了抢进度多挖矿,经常有些不正规的操作,他们的安全措施也没有公家的好。老方是经验丰富的矿工,他总是会把握好时机,听到有点响动,就招呼工友离开现场。有他在,反而矿上的安全性还增加了些。

有天早上,和往常一样,秀娥先忙着做早餐生意,稍晚些老方送孩子去上学。刚起床时,老方狠狠地亲了秀娥一大口,被秀娥嫌弃说晚上搞那么久还不够啊,老色鬼。

老方带着孩子到了早餐铺,爷俩吃着豆浆油条,老方一直盯着秀娥看。有工人笑他:“老方,嫂子你每天还没看够啊!”老方昂着头,说:“这一辈子都看不够!”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老方送完孩子就去矿上干活,他今天刻意又绕回到早餐铺,找秀娥。秀娥一再叮嘱他注意安全,下午早点回来,晚上给你烧排骨。老方笑着哼着小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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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秀娥做好的排骨都放凉了,天黑下来,也没看见老方人影。她一下心慌起来,扯着孩子去矿上找人,没想到看门的说老方现在去私人的地方干了,不在这里。

秀娥一下傻眼了,拉着孩子漫无目的地到处走,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没办法,拉着孩子来我家,我爸妈一听也挺着急的,就让她把孩子留下,让我看着弟弟,他们再去找。

快到深夜爸妈他们才回来,说弟弟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我问咋了,他们一脸悲伤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早上,爸妈打发我早点去学校,弟弟今天请假不上学。中午我回来,看到家里铺子没开,冲回家家里没人,邻居让我去她那里吃饭。在饭桌上,才知道老方出事了。

据说那天下午,老方所在的矿井发生坍塌,其他人都跑了出来,只有老方没有上来。负责找点打眼的就是老方。

后来,丧事办完后,秀娥收拾老方的东西,在一件外套里找到了老方写的一封信。信上说,能娶秀娥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儿了,过几年他退休老了一身病还要秀娥伺候着,他舍不得让秀娥活成个黄脸婆。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秀娥以后找个好人家继续好好过日子。秀娥在家哭了半个多月,早餐店也没开,期间我妈老去她家帮忙照顾孩子。

最后矿上赔了秀娥五万块,秀娥拿着赔偿金领着孩子离开了矿区。此后我们和秀娥再无联系,想她们应该过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