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女儿佳佳，出事了。
七月初，佳佳和小瑛放暑假，我看她俩闲在家里无聊，便带她们去游泳。我怀孕了，身子重，不方便下水，就在岸上看着，起初并无不妥，但我转身上个厕所的功夫，孩子就出事了。
现场的工作人员说，我女儿把手塞进排水口，排水口吸力大，她拔不出来，被困在池底，起初没人发现，等发现时，已经救不回来了。
看着躺在救护车上，没了声息的女儿，我哭得几度昏厥。
但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好好的女儿就这样没了，我去报警，去找馆方要说法，但他们查来查去，永远只有两个字：意外。
就在我被折磨地几近崩溃时，我发现小瑛好像知道什么。
那晚我睡不着，路过她的房间，听到她在说梦话，嘴里一直嚷：“佳佳，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不要，不要！”
她双手死命挥舞着，好似迫切地想要赶跑什么，额角都是汗，我察觉到不对劲，俯下身子，将她拍醒：“小瑛，你怎么了？佳佳，佳佳是怎么回事？”我很着急，声音有点大。
她好似被吓到，瞪大眼睛看我，眼神惊恐又无助：“沈老师，不是，不是我，佳佳不是我害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她害的？什么意思？
我还想再问，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是毕鑫。他在隔壁被吵醒了，不放心，慌忙赶过来。
看到毕鑫，小瑛身子瑟缩了一下，什么都不肯说了。
甚至在我提到佳佳时，她一口否认，说她只是做噩梦被惊醒了，并没有提到佳佳。
“她撒谎！”我憋着眼泪，几乎吼出声来。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当下就要报警，毕鑫却拦住我，担心我吓到孩子，还急忙把我劝回房。
“阿琼，小瑛和佳佳一向要好，怎会害她？而且小瑛才10岁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哪有那么深的心机？一定是你太思念佳佳，听错了。”
我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好，他只觉得我在幻听。
可是我的佳佳也才10岁啊！我都不敢想，她被困在池底，挣扎不出来时，该有多绝望，该有多害怕。
她，可会怨我这个妈妈？
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自然不心疼。
02
我们是重组家庭。
两年前，我和毕鑫结婚，他带着女儿小瑛，我带着女儿佳佳。小瑛和佳佳感情一直很好，她俩一样的年纪，上同一个班级，连睡觉都挤一间房。
当年，我和毕鑫能走到一起，还多亏了她们俩。
所以，我想不通，小瑛为什么要说谎？她知道什么？又在隐瞒什么？
我决定找出真相，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第二天，我去查监控。
起初监控并无异常，我离开后，她俩在角落里玩水说笑，很开心，玩累了，就趴岸边休息，后来小瑛冲佳佳说了句什么，两人继续往前游......
看着视频里女儿天真的笑脸，我忍不住又要砸下泪来。
但没两分钟，我发现了不对劲：佳佳出事时，小瑛好像回头了......
我呼吸一窒，疑心自己看错，又把进度条倒了回去：没错，佳佳被卡住时，小瑛突然停了下来，还转身朝佳佳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快又继续往前游了......
怎么回事？她没看到吗？
不可能啊，她那位置离佳佳很近，附近人不多，她回头了，不可能没看到！
瞥见视频里她干净的笑脸，我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浑身发凉。
回到家后，她在房里画画，远远看去，画的是一家三口：男人和女人牵着个小女孩，小女孩是她，齐耳的短发，大大的眼；男人是毕鑫，我一眼就认出来；但女人不是我，我是直发，那女人却是一头大波浪。
看到我，她慌张地把画藏了起来。
我心里起了疑，却装做不知，扯张凳子坐她旁边，柔声哄她：“小瑛，你告诉沈老师，佳佳出事时，你是不是看到了？”
“沈老师，我，”她扭头看我，眼神躲闪，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又憋了回去：“没有，沈老师，我什么都没看到。”她不敢看我了。
看她犹犹豫豫的，我越发觉得可疑，让她再好好想想。
但她却十分坚持，被我逼急了，就趴在桌上，捂着耳朵，死命摇头：“不知道，沈老师你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无论我问什么，她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看她不肯配合，我很生气，但那会我其实没有完全确定是她，毕竟她才10岁，平常也算乖巧懂事，怎会有这般心机？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
“难道她当时眼睛进水了，没看到？”我在心里默默猜测。
只是后面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确信，她看到了！而且，她是故意的。
03
那天我动了胎气，在房里午睡，被女人尖锐的声音吵醒：“沈琼呢？她为什么打我女儿？她就是这样当老师的？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照顾好女儿，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女人的声音连环炮一样，很吵。
打人？我打谁了？
还没反应过来，毕鑫压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倪虹，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沈琼还怀着孩子呢.....”
毕鑫担心吵到我，想让倪虹小声点，倪虹却不依不饶。
倪虹是毕鑫的前妻，也是小瑛的亲妈。
所以她说的打人，是说我打小瑛了？怎么可能，那天我是生气，可我也只是攒紧了拳头，没有动她半分。
我是做教育的，最忌讳的就是对孩子使用武力。
我挣扎着下床，倪虹一看到我，立马扯着小瑛怼到我跟前，怒眼大声斥问：“沈琼，你起来了正好，你说，我们小瑛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下那么狠的手？”她气得口水都要喷到我脸上。
“我，我没有......”
我想解释，倪虹却完全不给我机会，猛地把小瑛的衣服掀起。
“怎么回事？”小瑛身上，怎么全是伤？
我看了一眼，立马呆住，她小臂，大腿，肚子......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全是淤青，又青又紫，肿了一片，看着十分可怖。
“怎么回事？这话不该我问你？”倪虹冷眼看我：“你自己女儿死了，也不能拿我们小瑛撒气啊！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
倪虹噼里啪啦一顿骂，我不想跟她吵，往前走两步，想问问小瑛怎么回事，但她一看到我，浑身发抖，害怕得直往倪虹身后躲。
她一句话不说，就给我定了罪。
但更让我寒心的，是毕鑫的态度。
我跟他强调不是我做的，但他说：“阿琼，这些天，我老是看到你从小瑛房里出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她房间干嘛？”
我只是想知道佳佳的死因。
但没人信我。没人相信，佳佳的死，会跟一个10岁不到的小女孩有关。
最后，小瑛被倪虹带走了。
我解释不清，也想不通，小瑛身上的伤到底从哪来？我敢发誓，我没有打过她，毕鑫更不会，至于倪虹，也不可能......
她身上的那些疤，新的旧的都有，肯定不止是这一天两天的了。
我还想着是不是她在外面受人欺负了？直到我看了佳佳的日记，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自导自演。
04
佳佳有记日记的习惯，为了尊重她的隐私，我从没看过。
那天给她收拾东西，我没忍住翻了一下，发现她有一页是这样写的：小瑛很怪，扣手指，扣出血了，还在扣，我很怕，问她怎么了，她说，要是你妈妈没怀孕就好了......
盯着这句话，我愣在了原地，忽然就想起了那天......
那天我刚发现怀孕不久，毕鑫很高兴，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逗她俩：“佳佳，小瑛，妈妈再给你们生个弟弟或妹妹好不好？”
小瑛没说话。佳佳没心没肺，趴在毕鑫膝上直乐：“好啊好啊！”
“那你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毕鑫还在逗她。
“弟弟！”佳佳想也不想。
我看小瑛闷闷不乐，怕她不开心，俯身问她：“小瑛不想要个弟弟吗？”
“不想！”她狠狠地盯着我的肚子，猛地把我推倒，眼神很凶。
怎么回事，难道佳佳的死，跟我肚里的孩子有关？想起小瑛那副画，我心里很不安，脑子里甚至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还没等我捋清，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毕鑫，是你吗？”我冲门外喊了一声，没人回。
是小瑛，沙发上放着她的书包，但人已经不在了。
书包里没什么东西，估计是她自己偷跑回来的，我担心她出事，赶紧追出去。
她跑得快，一晃，人就没了。
我在小区里转了两圈，急得差点给毕鑫打电话，刚掏出手机，一回身，却发现她蹲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我喊了一声，她突然转身看我，浑身是血。
走进一看，我才发现，她怀里抱了只死猫。
不，小猫还没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四只脚耷拉着，已经动弹不了了，好似被人生生掰断了骨头。它的小腹，背上都有很严重的刀伤，红色的血液跟皮毛黏在一起，几乎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
有的甚至能看到深深白骨，还在汩汩留着血。
小瑛身上的血，就是从它身上来的。
这只猫我认得，是只流浪猫，佳佳很喜欢它，生前就老想把它带回家，但因为毕鑫猫毛过敏，我没同意。
它好似认出了我，痛苦地呜咽两下，声音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只母猫，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闻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喉咙一阵反胃，忍不住趴着树根呕吐起来，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她才10岁啊，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连日来的惊惧压在心头，我简直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失声大喊：“小瑛，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你害死了我的佳佳还不够，现在连只猫都不肯放过！”
她看我生气了，立马把猫扔到一边，手里还拿着刀，眼神恶狠狠的，红着眼睛跟我大声对峙：“不是我，是你，是你害死的佳佳！”
我害死的佳佳？我被她的话惊在了原地。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好像更生气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要生弟弟，佳佳不会死！小猫也不会死！”
她很激动，挥舞着刀，我被她疯狂的样子吓住，三两步跨过去，想抓住她，她反应过来，躲了一下。
我们这边动静太大，有人闻声赶了过来，小瑛看到有人来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受惊似的，突然一溜烟跑了。
05
因为这事，我和毕鑫又开始爆发了争吵。
晚上躺在床上，我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他，小瑛现在还小就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以后长大了还不得杀人放火？
一想到那只猫的惨状，我心里斯斯直冒寒气。
但不管我怎么说，毕鑫都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
他看我躺得不舒服，往我腰后塞了个软枕，柔声哄我：“我打电话问过小瑛了，她说这事不是她做的，她跑到树下的时候，那只猫就已经被伤了，她是想救它。”
“她当时手里可拿着刀！”我狠狠瞪他。
小瑛是他亲女儿，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我因为佳佳的事，对她有偏见。
“阿琼，你就是太先入为主了，你忘了，你之前可说过小瑛是个好孩子。”
是，我以前一直以为小瑛和我的佳佳一样，都是好孩子，我和毕鑫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她俩。
那会我在教育机构上班，毕鑫和倪虹离婚后，一个人带孩子忙不过来，周末闲暇之余，就把孩子寄放在我们那。小瑛和佳佳一个班的，本来就认识，也玩得来，因为她俩，我和毕鑫慢慢走到了一起。
我其实也不愿相信我带了两年多的孩子，本质里是个恶魔，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准备关灯睡觉，毕鑫叹了一声，还是决定把来龙去脉跟我解释清楚：他说小瑛下午突然跑回来，就是想起那只猫，担心它没人喂，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个事，至于那把刀.....
我实在听不下去，冷声打断他：“毕鑫，你是不是忘了，小瑛怕猫！”
小瑛没上学前，养在乡下奶奶家，被野猫抓伤过，所以一直不喜欢猫，每次我跟佳佳去喂猫，她从来不参与。
毕鑫没话说了。
过了一个星期不到，小瑛又被送回来了。
06
倪虹说她接了新项目，没空管了，只能送回我们这。
说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一看到小瑛，我总想起那只猫，想起它满身是血的样子，那晚我还是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但它伤得太重，没救回来。
医生说：“可惜了，还有十来天，它就产子了，这一胎有四个呢。”
一尸五命。
小瑛被送回来后，我就整夜整夜做噩梦，不是梦到我的佳佳趴在泳池里哭着喊着向我求救，就是梦到那只猫被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往身上割，那场景太真实，真实到好像割在我身上一样，好多晚我都被疼醒了。
疼醒后，就再也睡不着。
小瑛对那天的事，一句不提，也不承认说过那些话。
但我很害怕，害怕她不止要夺走我的佳佳，还要害我肚里的孩子。
层层焦虑之下，我见红了。
毕鑫看见后着急，立马带我去医院，医生说我近段时间心绪不宁，睡眠不足，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从医院回来那天，毕鑫站阳台上抽了整包烟，他知道我的心结，这段时间，已经尽量早下班，避免我跟小瑛的交集了，但还是不行。
没办法，他只能先把小瑛送回乡下。
那晚他们父女俩在隔壁收拾东西，我在翻佳佳的日记。
没一会，我听到小瑛夹着哭腔开口：“爸爸，你把我送到奶奶家，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毕鑫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也有点哽咽：“小瑛不是说城里不好玩吗？爸爸把你送回奶奶家，只是想让你跟小伙伴们过暑假。”
“真的吗？”她强撑着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那开学你会来接我吗？”
“会的！”
“好，那小瑛最喜欢开学了。”声音闷闷的。
小瑛不喜欢奶奶家，准确地来说是不喜欢奶奶，我婆婆重男轻女很严重，我第一次跟毕鑫回老家就发现了。
那会小瑛还不到8岁，那个年纪的小孩子皮，手又不稳，磕磕碰碰，打坏东西很正常。有次吃饭，她吃到一半想去厕所，凳子有点高，她爬下去时，不小心把碗打碎了，她吓了一跳，厕所都不敢去了，惊慌地看着我婆婆。
我当时还觉得她的反应奇怪呢，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婆婆居然因为一个碗，不顾大伙在场，就拧着她耳朵狠狠地骂。
毕鑫就是知道他妈的德行，再忙都要把女儿接过来自己带。
得了毕鑫的保证，她好似还是不放心，离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红着眼睛，强忍着地叮嘱毕鑫：“爸爸，你要来接我哦，一定要记得，我们1号开学，你不要忘了。”
那语气，可怜巴巴的，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我靠着门框，没做声，她偶尔扭头看到我，眼神躲闪。
我自认不是个狠心的人，知道她以前过得不好，我待她有时比佳佳还好。只是有了佳佳这个前例，我对她怎么也放心不下，而且她好像对我肚里的孩子敌意很大。
想起那天她画的那副画，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我最近动了胎气，有小产的危险，我决定先把孩子安全生下再说，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小瑛离开后，我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去产检，医生也说恢复得很好。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眼看要开学，毕鑫急了，躺床上跟我商量：“阿琼，你看小瑛要开学了，你呢，临产期也没几个月了，身边没个人照顾也不行，要不我把我妈和小瑛接回来？”半哄半求的语气。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可能把她一辈子放在老家，而且佳佳的死，我没打算就这样罢休。
有了毕鑫他妈在，小瑛安分了许多，我们相安无事了几个月。
但我怀孕9个月时，还是出事了。
07
那天中午我汤喝多了，没坐一会就想跑厕所。
我们住的是老式房子，厕所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我进厕所前，小瑛正站在水槽前，不是很熟练地洗碗。
我婆婆的口头禅：女孩子得从小抓，不能养娇气咯，等骨头养懒了，想再掰回来就难。所以小瑛才6、7岁时，她就抓着她洗碗洗菜洗衣服。那会小瑛长得小只，身高不够，她还特地跑去菜市场买了只小木凳。
我见过一次，她小小一只，扒在洗碗台前，弄了满脸的泡沫，看着很可怜。
我不赞成我婆婆这种教育方式，以前没少说她。
但现在，我一想到佳佳，就沉默。
听着外面细细的水流声，我扶腰站起，想往外走，脚下却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一滑猛地往前摔，我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抓住门把手，但我身子重，倒下去的势头又猛，我控制不住，“嘭”地一下整个人直往下摔。
摔下去的最后一刻，我只来得及护住肚子，努力让屁股着地。
只是倒下去的冲击太大，我护着肚子，疼得脑子一阵发紧，更让我心慌的是，一阵眩晕的刺痛后，有液体从我体内流出.......
小瑛是第一个跑过来的，她愣在门口，简直被吓呆，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流血的下体，脸色煞白。
我婆婆听到动静赶过来，手里的扫帚都吓掉，愣了两秒，哭天抢地地喊：“天呐，这是怎么了，我的孙子，这可怎么办啊？！”
她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搁，扭着肥胖的身子，跑到我面前，想扶我，又不敢，手瑟缩地收回去，一扭头又把矛头对准被吓呆的小瑛，那恶狠狠的样子，好似恨不得把小瑛生吞活剥。
“是不是你？小兔崽子，你的心怎么那么毒，跟你妈那个贱人一样！害了我一个孙儿还嫌不够嘛，啊？！我这到底造得什么孽啊！”她抬起巴掌狠狠地往小瑛身上扇。
小瑛疼得眼泪直掉，却不敢哭出声来，小猫似的。
我听毕鑫说过，他和倪虹离婚，就是因为倪虹太顾工作不顾家，倪虹其实是怀过二胎的，但她那会处于晋升期，发现怀孕后，谁都没告诉，一个人偷偷把孩子流掉，就连毕鑫都是等她流完了才知道。
两个人为此产生了矛盾，最后就离了。
我肚子疼得厉害，哪还顾得上他们这些陈年往事啊？看我婆婆一骂起人来没完，只能咬着牙，颤声提醒：“妈，电话.....”
我婆婆这才反应过来，打了120。
许是我命大，经过一整晚的抢救，总算熬了下来，不过原本打算的顺产，转成了剖腹产。
是个儿子。
我婆婆高兴坏了，照顾我的护士说，孩子产下的当晚，我婆婆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大袋的红鸡蛋，每个医生护士都有，她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
“你婆婆可真疼你。”小护士羡慕地说。
我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没做声。
她这哪是疼我啊，分明是疼她孙子。
万幸的是宝宝很健康，我不顾婆婆的反对，给儿子取名叫年年，与念同音。
我以为这事到这就算完了，但我没想到，我婆婆为了讨好我，竟然把小瑛拿来给我出气。
08
那天毕鑫上班去了，我身体也慢慢恢复，担心孩子营养跟不上，我打算曾试母乳喂养，护士刚把孩子抱过来，我婆婆就拉着小瑛挤到了门口。
小瑛扒着门框，不肯进，我婆婆用蛮力把她扯进，小瑛疼得眼眶都红，我婆婆却还死抓着不放，骂骂咧咧。
“妈，怎么了？”我把衣服往下拉了一点，看她们气氛僵硬，忍不住皱眉。
瞥见我怀里的儿子，婆婆原本生气的脸庞瞬间咧得像朵花：“阿琼啊，你给我们毕家留了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妈很感谢你！”
她的语气很讨好，我听着不喜。
但顾着毕鑫，到底没说什么。
她等这孩子等好几年了，我跟毕鑫刚结婚，就听她不止一次地跟毕鑫提：“大鑫，你娶谁，妈不管，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生个儿子！咱老毕家的香火要是搁你这断了，妈死都闭不上眼！”
我婆婆封建又传统，有很多老旧的思想，我跟她不一样，只要是我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喜欢。但老一辈的想法根深蒂固，解释不清的。
她看我不做声，却以为我不开心，猛地把小瑛推到我跟前：“阿琼，这鬼丫头心忒毒，差点害了你和我的大孙子，你放心在家里我已经打过她了，我今天就是拉她来给你道歉的！”
“快，跟你妈道歉！”她一把拧过小瑛的耳朵。
小瑛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却还是倔：“她不是我妈！”
“道歉？”听她解释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
她以为那天在厕所，是小瑛推的我。但不是，我那会躺地上，疼得动弹不了，却还是往脚下瞥了一眼，不知是谁用了香皂放地上忘了收，我肚子大，视线挡住了，一时没看到，踩了上去，这才发生了意外。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道声音却响起：“哎哟，小小年纪，就这么容不得人，那可不行啊，以后这弟弟，还不被她欺负死？”
“可不是，这丫头跟她妈一样，鬼心机多得很！”
我隔壁是个大龄产妇，她婆婆也是乡下的，跟我婆婆一向谈得来，一听这话，你一言我一句，话缝密得我都插不进去。
我婆婆一边说还一边猛戳小瑛的头。
就在她们说得兴尽时，小瑛突然咬了我婆婆一口，猛地把她推倒，站在房子中间，冲着我们大吼大叫：“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谁也料不到她有这般力气。
“你个死丫头！”我婆婆气急，从地上爬起，想抓她，她却像泥鳅一样，滑溜地躲开了她，蹿到我面前。
狠狠地瞪我，瞪我怀里的孩子：“我没有弟弟，我不要弟弟，我恨他，恨你！”
我被她发狠的声音吓到，扭头去看她，那一刻，我看见，无穷无尽的恨意，争先恐后地从她清澈的眼里迸出来.....
我被吓得发不出声，只能下意识护住我怀里的孩子。
她最后还是被我婆婆带走。
但她那个眼神，彻底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
而这，也彻底将我的家庭推入了万劫不复。
09
小瑛，自杀了。
那天我婆婆出门买菜去了，我要给年年做辅食，没人搭把手，我就拉了张毯子，把年年放客厅的地上，让他自己玩。
家里煤气快没了，新的没送来，火一直上不来，我在厨房呆得有点久，没一会听到开门声，我以为是婆婆回来了，就冲门外喊了句：“妈，你帮我看看年年的纸尿裤是不是该换了。”
我本想煮好再换，但拖得有点久，锅里煮着东西，又不好走开。
婆婆没回我，我也没注意，年年的哭声传来，我还以为是婆婆手重，弄疼孩子了，还小声提醒让她手轻点。
但婆婆一直没出声，我心里起了疑，忐忑地冲门外喊了句：“妈？是你吗？”
还是没回。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家里进贼了，盯着锅里的东西，心口怦怦直跳，我担心年年，火都忘了关，操着案板上的菜刀就冲了出去。
不过，不是贼，是小瑛。
她手里抓了把带鞘的水果刀，刀尖的位置对着我儿子，语气很凶：“哭，哭什么哭，不许哭！”
年年被她一吓，哭得更厉害了。
看到她这样，我止不住心发颤，手发慌，“嘭”地一声，菜刀应声落地，我三两步跑过去，死死把年年护在怀里，扭头怒声呵斥她：“毕小瑛，你到底想干什么？！佳佳被你害死还不够，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的年年都不肯放过！”
这大半年，我真的几乎被逼疯，一想起那天在医院她狰狞的样子我就害怕，害怕她会对我的年年不利，所以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我不敢让年年离开我的视线半分。
没成想，一不留神还是出了事。
长期积攒的怨气被激发，我忍不住冲着小瑛大吼大叫，婆婆买菜回来看到，吓得手里的菜掉了一地。
那天，很混乱。年年哭，我抱着他也哭，婆婆忙着怒斥小瑛，锅里的火忘了关，焦味传出来，也没人发现，直到最后一点煤气耗尽。
如果不是煤气剩的不多，后果还不一定怎么样。
经过这件事，我再也受不了，逼着毕鑫在我和小瑛之间二选一，而这也把小瑛逼到了绝境。
毕鑫虽不信小瑛会干出这种事，但他也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很紧绷，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小瑛都不好，犹豫了几天，他还是腆着脸给倪虹打电话，看她能不能抚养小瑛一段时间。
但倪虹拒绝了。
倪虹最近的项目多，忙得全国到处飞：“毕鑫，当初可是你死活要争女儿的抚养权的，法院既然判给了你，你就得负责到底！”
这事不知怎么被小瑛知道了，她以为爸爸妈妈都不要她，自杀了。
我们都不知道的是，她早就患上了抑郁症。
10
那天周一，毕鑫在镜子前打好领带准备去上班，眼看都要迟到了，小瑛还是没起床，他叫了两声，没人应，
这是从没有过的，我虽气她，但不可否认，她学习一向积极。
我那会在给年年冲奶粉，刚冲好，就听到毕鑫的惊呼，闷声的惊恐中带着绝望的哀嚎，我被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
血！小瑛的房间里都是血！刚走到门口，我就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开门进去，毕鑫躬身俯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小瑛，你不要吓爸爸，你醒醒，小瑛，我是爸爸啊！”
但小瑛回答不了他了，她面色苍白，嘴唇紧闭，早已昏迷，没有一点点生命的气息，只有新鲜的血液从她腕上蜿蜒而出，掉在地上，滴答滴答.....
毕鑫痛苦地喊了一声，一拳锤在床头边的柜子上。
我从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直接吓瘫在地上。
“你满意了？是不是这样你才能满意？你这是在逼死她啊！”毕鑫抱着小瑛冲了出去，语气狠厉又失望。
我嗫嚅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瑛死了吗？我不知道。
我坐地上愣了许久，直到看到小瑛的遗书，我才知道佳佳出事的全部真相。
11
佳佳出事时，小瑛确实看到了，她也确实没找人救佳佳。
但，原因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原以为她是舍不得倪虹，希望倪虹和毕鑫复合，而我一旦生了孩子，倪虹和毕鑫就更难复合了，所以她才那么生气，气我怀了孩子，气我生了年年。
她那天画的一家三口，看着真幸福啊。
大波浪是倪虹，她鼻尖有颗痣，小瑛很细心地画了上去。
但不是，她不救佳佳，不是因为倪虹，不是因为毕鑫，只是因为可笑的，亲戚间的闲话！
“奶奶和大婶说，沈老师生了宝宝后，爸爸、佳佳、沈老师还有沈老师的孩子就是一家人了。我问大婶，那我呢？大婶说沈老师有了新宝宝，就不会要我了，爸爸也会喜欢沈老师的孩子，不会喜欢我了，她还说爸爸到时候可能会把我送回奶奶家......”
“我不喜欢奶奶，奶奶很凶，我喜欢沈老师，喜欢佳佳，喜欢和她们在一起，要是沈老师不生孩子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佳佳永远在一起......”
在重症病房躺了三天后，小瑛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她手腕上的伤我看过，很深，如果毕鑫发现得晚一点，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但她也查出了严重的抑郁症。
医生说，佳佳的死是小瑛心里的一个结，她本可以救她，但她没有。她没想过害死佳佳，可她太害怕了，她从小被寄养在老家，奶奶对她也不好，可能经常对她说，如果她不乖，就不要她类似的话，所以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
她只剩爸爸了，她怕爸爸也不要她，所以她不敢说，不敢说出真相，担心爸爸会对她失望，担心爸爸会不要她。
毕鑫是她最后的避风港了，所以她听到毕鑫也不要她时，她的世界坍塌了。
她在遗书里写：“是不是小瑛是个坏孩子，所以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
“这孩子，太敏感了。”医生说。
至于那只猫，她那天，是真的只是想去喂它。
她以前是很怕猫，但佳佳走了后，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佳佳，又不知道跟谁说，想起了那只猫，便只能对猫说。
在我沉浸在失去佳佳的悲痛时，是她一直在喂养那只猫。
所以那天看到那只猫出事，她绷不住了，才会对我大声吼。
她不想的，她不想害死佳佳的，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怀孕了，生了弟弟，所以她恨我，恨弟弟。
但那天她看到年年拿刀玩，担心他伤到自己，还是把刀抢了过来。
是的，她那天抓着刀不是想伤害年年，反而是在保护他。
我从监控里看到了，那把刀是年年从茶几的角落翻出来的，但因为佳佳的事，我对她太生气了，完全没有听她的解释。
12
小瑛出院那天，我也去了。
她变得特别怕人，除了毕鑫，她谁也不肯亲近。
“小瑛，我是沈老师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俯下身子，柔声开口。
她小心翼翼躲在毕鑫身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眼神戒备又干净。
好像所有的罪恶都被掩埋，她获得了新生，却失去了自己。
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很严重，她太痛苦了，所以选择将自己封闭，什么时候能好？还能不能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抱着年年路过了我曾经工作过的教育机构，那里的负责人还记得我，逗着年年跟我寒暄：“沈老师，这是你儿子啊？你女儿呢？儿女双全，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一瞬间，我泪如雨下。
我和毕鑫离婚了，其实佳佳出事后，我们早就走不下去了，这一年多，因为这件事，我们吵了太多太多次。
小瑛的自杀只是一个爆发点。
小瑛的情况没有好转，毕鑫不放心她，走那里都带着，民政局外，她隔着玻璃窗，好奇地看着我，像极了第一次毕鑫带她来教育机构的样子。
她那时就是像现在这样，有点腼腆，有点害怕，又好奇，看见我，眼神瑟缩地躲了一下，没一会，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但早就回不去了。
忽然，就不知道该怪谁。医生说但凡能早点发现，我的佳佳不会死。
可小瑛，又何曾不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
陈旧的思想，成人不负责的戏言，如同臭长的裹脚布，她们都是这场陋习的受害者。
未来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但我的佳佳，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