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公二度当爹的消息仿佛一记重锤，径直地砸在了许薇薇的脑门上，余音袅袅地在她耳边不断回荡，让她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许薇薇知道她公公这么多年来一直花名在外，没成想玩火玩多了，当真玩出了条人命来。
她有预感这颗小小的胚胎，会犹如原子弹一般，将他们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彻底炸裂。
许薇薇的脑子里，一边放映着李文杰对她的指责和婆婆的请求，一边放映着朱晓芳挺着腰得意洋洋抚着自个儿扁平肚皮的模样。
两下一对比，许薇薇只觉着自个儿仿佛是一张被夹在门缝里的纸片，一分两下里无着落。这无力的挫败感，让她好似油锅里走了一遭般，顿时两眼放出了火光。
“这女的比李文杰大不了几岁，你要真娶了她，让旁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以为她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大，还是图你这间破烂小餐馆？”
公公的这间小餐馆位于城中村，虽说每天人来人往，可大多是周边的农民工，赚不了几个钱，也就赚个热闹。
公公活得这般肆意凭的是什么？还不是他手里面那几间待拆的门面和房子罢了。
朱晓芳能图他什么？一个50多岁油腻，暴躁，花心的老男人有什么可图的？图的还不是公公手里面攥着的那点家底子吗？
许薇薇还真不信了，这两人之间还真有什么见鬼的爱情。
2
许薇薇这番剖析的话没能警示的了公公，倒让朱晓芳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出来。
“你可别瞎掰，谁图他钱了！我就图他对我好，能过日子。我一个30多岁的女人，嫁给他这么个50多岁的男人，你当我闲话听的少啊？我还不都是为了老李才忍下来了吗？”
朱晓芳说完便抹了抹干干的眼角，仿佛许薇薇对她的指责，叫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公公似乎对这一套熟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厌烦了，他脸色一沉，眉心一拢，冲着朱晓芳就是一通嚷嚷。
“吵吵什么吵吵？嫁给我就这么委屈你了？不高兴就滚蛋，我还怕找不着女人？”
朱晓芳瞬间被这话训得蔫了下去，低着头不再吭声。她低垂的目光满含幽怨，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颇似一个闺中怨妇。
许薇薇冷眼瞧着她公公赶鸭子上架似的头疼模样，当即明白了过来。
公公哪里真是被这女人迷了眼？不过是他看得比天大的自尊心作祟，加上得知朱晓芳怀了孕之后的骑虎难下罢了。
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是许薇薇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了。孩子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牢牢地将她公公和朱晓芳拴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别说许薇薇，就是他李国华自己也不是想抽身就能抽身得了的。
那么，许薇薇就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3
“既然你执意要离婚，那我就不得不替妈问上一句了。家里那些房子你打算怎么分？”
不想许薇薇的先发制人，并没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起到作用。她公公既没有露出肉疼的表情，也没有为难的神色。这让许薇薇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声不好。
只见她公公将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扯出一条越来越大的弧线来。
“房子？哪有她方秀梅什么事儿？那都是李文杰他奶奶留给我的遗产！别以为我不懂法，那些可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家里那些待拆迁的房子，大多是公婆俩婚后打拼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奶奶留给公公的了？
许薇薇瞧她公公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不似信口开河，莫非他当真在背后捣了什么鬼？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房子可都是这些年妈和你一起打拼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奶奶留给你的遗产了？”
公公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遗产赠与协议来。协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城中村里那些门面和房舍的所有人是奶奶王秀英，王秀英亡故后，该笔遗产赠与李国华一人所有。
换句话说，公婆这些年打拼下来的房产，全都记在了奶奶王秀英的名下。而奶奶去世之后，将这笔遗产通通都留给了公公一个人。
根据婚姻法的规定，夫妻共同财产不包括只属于夫妻一方的赠与或继承。也就是说，她婆婆离婚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许薇薇突然想起了两年前奶奶去世之前，公公贴身照顾的殷勤模样，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不，应该说早在十几年前公公就有了预谋。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在公公眼里，就像是地上堆积的柳絮，风一吹便散了。
许薇薇不由得为她婆婆感到心寒。被自己的枕边人这般防备算计着，这是怎样的一种可悲！
自然，许薇薇也不傻，不可能光听她公公的一面之辞便信了。这事她还得当着婆婆的面问清楚喽，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了这一层，许薇薇也不再耽搁，赶紧起身就往回走。
4
许薇薇还未进家门，她婆婆就算准了似的扬起一副讨好的笑脸，从门口迎了上来，“怎么样？你爸怎么说的？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
看着婆婆殷切询问的模样，许薇薇嘴巴跟糊了层浆糊似的，怎么也张不开。
许是感觉到了许薇薇垂头丧气的态度，婆婆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公公他不愿意来接我？那……那要不我今天就收拾收拾回去吧。都老夫老妻的了，老这么单着，不被人给笑话嘛！”
婆婆越是这样毫无底线的妥协，许薇薇就越是为她感到不值。她实在想不明白婆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忍气吞声，就因为怕被人笑话？
许薇薇想了又想，还是没敢跟婆婆说出实情来。就婆婆前些天那几欲翻身跳楼的架势，她要是知道了实情会做出什么事来？
许薇薇不敢想，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你也知道爸那脾气，上次落了他这么大的面子，可不得气两天吗？等过几天我再找他谈谈。”
许薇薇的话仿佛是给婆婆吃了颗定心丸，她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对了，妈，当年你们买房子的时候房产证是怎么办的？是在你名下还是在公公名下？那个朱晓芳只怕还会纠缠着爸搅钱，咱得防备点。”
朱晓芳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根导火索，一下子就将婆婆给点炸了。她一通咒骂之后才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买房子的时候你奶奶还在呢，你奶奶非让放在她的名下。你也知道我在你奶奶跟前一直插不上话，哪敢说不。你奶奶去世之后都是你爸去办的，我也不清楚。你爸他又不傻，他该不会被这女人给骗了吧？”
许薇薇面上不露端倪地安抚着婆婆，实则心里跟口被滴了水的油锅似的，早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得，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老公带财产通通拱手送人了。她这傻婆婆哟，还真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性子。
5
事情既然没了转圜的余地，那就得商量商量往后的出路了。当天晚上，等李文杰下班回来，许薇薇就将公公的事连枝带叶地说了一遍。
两人刚吵了一架，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许薇薇原本不想询问李文杰的意见。
可说白了，这到底是李文杰的家事，这么紧要的时候，已然不是李文杰想不管就能不管的了。
“你说什么？朱晓芳怀孕了？爸要娶她？”
这颗原子弹般的消息果然是炸了，炸的李文杰焦燥不安，来回踱着步子。
“还有……家里那些房子都在奶奶的名下，她去世前全都留给爸了。妈要是真离了婚，就相当于净身出户。”
许薇薇带来的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冻住了李文杰的脚，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以前我就劝过妈了，可妈不听啊。她这么个性子的人，没丈夫又没了家，以后可怎么活呀！”
说罢，李文杰双手捂着头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看得许薇薇心疼不已。许薇薇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初李文杰不想管这事的心情。
他们两个都是受了原生家庭伤害的人，无力改变，就唯有接受。许薇薇选择的接受方式是抗争，而李文杰选择的方式是逃避。
许薇薇上前搂住李文杰轻声安抚道，“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妈那边，还是得告诉她，咱缓着点说就是了。”
李文杰应了一声，脸色稍稍松弛了一些。
许薇薇这些安慰话说的是轻巧，可心里却跟吊着颗秤砣似的惴惴不安。
怎么说？说小三怀了孩子，她公公要娶她？还是说她婆婆离了婚就得净身出户？
这一连串的消息连许薇薇都险些承受不住，何况是婆婆？
一想到这儿，许薇微胸口就跟堵了团湿漉漉的棉花似的难受。
6
了几天之后，许薇薇才下决心跟婆婆坦白。
不出所料，婆婆听完之后当即白了一张脸，然后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许薇薇原本以为她婆婆会哭闹，没想到婆婆只是僵坐在地上不吭声，眼神直愣愣地望着许薇薇，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么一来，倒叫许薇薇和李文杰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心里越发的没底。
僵持了不知多久，原本瘫坐着的婆婆突然站了起来，往前一扑，重重地扇了许薇薇一巴掌，打的许薇薇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她原本白皙的脸上霎时通红一片，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紧接着，她婆婆就像个市井无赖一般，趁着许薇薇没反应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通撕扯，那恶毒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给吃了。
李文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将他妈给拉了开。
“妈，你这是干什么？薇薇她招你惹你了？”
婆婆恶狠狠地对着许薇薇唾了一口吐沫，颤着手指着许薇薇骂道，“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是恨我和你公公老逼着你们生孩子，所以想拆散我们这个家是不是？要不是你非逼着我离家出走，他俩怎么可能会弄出个孩子来？”
这话说的许薇薇是一脸的懵然。
她为了事业不想这么早生孩子这事不假，因为这事和公婆发生过矛盾也不假。可要是因此就扭曲了她当初的好意，那许薇薇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你妈以前跟我说是你没留住你爸，你们这个家才会散，我还当她是偏见。现在想想，她说的可不就是实话吗？你就是个害人精，专门拆散别人家庭的害人精！”
这话算是戳中了许薇薇的痛点。那些年因为妈妈的迁怒，许薇薇受了多少委屈？历史仿佛总是在重演，如今婆婆的态度同她妈如出一辙，这让许薇薇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那年许薇薇她爸走的时候跟她说，自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让许薇薇别怪他。她妈则怨她没留住她爸，如今她婆婆又恨她拆散了这个家。
谁又真正在乎过她许薇薇的感情？
或许人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人人都有他的苦衷和伤心处，只唯独她许薇薇没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