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江北机场,一家来自台湾的飞机缓缓降落,机舱门打开,待游客鱼贯而出后,一位躬背曲腰,槁项没齿的老人才慢慢走下飞机,

“这是在哪?”老人目光呆滞地问道,身旁搀扶的女儿回他,“爸爸,这是重庆,你已经来到重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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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重庆市区的接驳车上做着老人一家14口,老人盯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车来车往,记忆翻腾,突然问起女儿:“这是台北吗?我怎么感觉还在台北?”

92岁的年纪足以淡忘很多事,记忆就像用手去握飘在风中的沙,想留却留不住,在老人的心中,只有“回家”这件事,成为了他70多年间日夜难忘的梦。

却不曾想,这趟“回家”之旅,竟意外横生,这之中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重庆记忆

尽管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他的双眼始终噙满了泪花,红通通的地望着窗外,属于他的重庆记忆,正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

1943年形势严峻,抗战进入最为艰苦的一段时间,国民党到处抓壮丁补充兵源,在重庆南泉镇幺铺子,一个16岁的少年正拔起脚步往后山跑去。

他就是萧家福,也是萧家的长子,父母对他寄予希望,指望着他将来可以接过萧家的重担,将萧家传承下去,

可突如其来的国民党军队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也断绝了萧家的希望,“每家每户都要出一名男性参军”当负责征兵的国民党官兵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的时候,

萧家福跑了,跳窗户从屋后跑到了后山上,那里是自己小时假经常玩耍的地方,熟地很,他有信心不被找到。

他还是低估了军人的毅力,国民党军队搜查到萧家时,却发现长子不见了,只留下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领头的军官心领神会,当即派人包围了后山,

等到所有家庭都征完之后,军队开始搜山,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在国民党军队眼里,值得。

且不说被长官知道后受到责罚,就连征兵数量达不到,也会被处罚,这就使得征兵变为强制性,你不来,抓着你也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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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就要死人,虽说参加军队有钱拿,但是命没了要钱也没用,有人会选择逃避,领头的军官对此见怪不怪,他有100种方法逼萧家福就范。

在山上藏了一天的萧家福又渴又饿,最终还是被抓走了,母亲刘仁碧在村子门口哭得撕心裂肺,哭喊着“儿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幸运的是,萧家福当兵的地方离家里并不远,虽然并不能时时回家探望,但是距离近心就离的近了那么一点,在给父母的信中,他这样写道“不远,平安,勿念。”

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凝望着家的方向,战友们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家的方向每个人都不一样,萧家福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抽上一天时间回家看看,

部队的日子总是艰苦的,日本侵略者的“清乡运动”,压迫着军队的生存空间,萧家福和战友们经常躲在山洞里,互相讲着小时候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

16、7的孩子,就要上战场面对生死离别,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更为残酷的是,萧家福将会离家乡越来越远,

部队开拔了,日本兵侵入贵州,距离重庆只有300多公里,萧家福坐上卡车,卡车在川黔公路上行驶着,载着满车战士的思念,

“不打败日本侵略者就回不了家!”战士们将思念搁置一旁,操起武器冲了上去,重庆的娃关键时刻就是雄得起,日本兵被挡在原地,寸步难行。

部队也承受了巨大的伤亡,萧家福中了3枪,所幸没有大碍,坐在路边休息的他,看着排成一排的尸体,暗自庆幸,家还能回去。

反攻的号角吹响了,部队全线压上,萧家福却被调到了东北,距离家的距离,来到了3000多公里,一封信也寄不回去了,

同家乡断了联系,他焦急如焚,这时,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我,我可以回家了吗?”激动的萧家福跑到长官那里问道,

1945年年末,萧家福回到了重庆,同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的年,父母细数着萧家福身上的伤疤,无言地流下眼泪。

就在萧家福以为战争已经结束的时候,部队却传来命令,1946年中旬,19岁的萧家福在船上同父母告了别,向南京驶去。

一别就是一生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那些来不及好好说再见的人,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萧家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家人将天涯永隔。

邮政系统怎么也没能恢复,萧家福手里的信攒了一封又一封,却总也发不出去,只好每到夜晚,抚着衣服上母亲给补的补丁,借物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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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风云变幻,萧家福也不知道最后是输还是赢,难道赢了就是胜利吗?几百万家庭破碎,人民流离失所,战火一直烧到水面上,

萧家福在船上,往着家的方向,心中明白了自己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战争有什么好处,除了让人死亡,让家人分离,

听着虚无的口号“总有一天反攻大陆”,萧家福内心还是有丝丝希望的,可并不是反攻的希望,而是可以回家的希望。

他同其他数以百万级的国民党官兵一样,在台湾岛上流离失所,陌生的环境让这样一群人成为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一天夜里,萧家福睡不着,来到山顶,对着海对岸吹过来的海风,细细地感受着其中的气息,那是记忆的味道,

战争还没结束,自己又怎么回去,萧家福报名了装甲车部队,因为这支部队会被派到金门,这样他就离家乡更近了一步。

1955年,他在信中写道“距离家中1400公里,父母身体可好?是否安康?”写完信后,他会小心翼翼地将信叠好,等到某一天全部寄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1952年,父亲萧汉卿就因过度劳累而死,母亲刘仁碧身体也每况愈下,一直在念叨着萧家福的名字,终于在4年后去世。

这一切,萧家福丝毫不知,到了70年代,“反攻”终于变成了遥遥无期的梦,他便改名“萧运骞”,然后同一个台湾女子结了婚,还有了3个女儿2个儿子,

定居在台湾的日子并不美好,萧家福不时地想起遥远的故乡,他常操着重庆口音对子女说:“你们出生在台湾,但是你们的根在大陆,重庆就是你们的故乡。”

他将自己的思念,传递到了儿女身上,这也算是一种寄托吧,中国人都是十分恋家的,年纪越大,越想归巢。

萧家福也是一个典型的重庆男儿,吃苦耐劳,韧性十足,退役以后,他靠着到处打工,支撑起了这个家,

部队发的钱和打工赚的钱加起来,才勉强够5个儿女的生活,日子的拮据,很快让这段婚姻出现了裂痕,妻子再也受不了离开了,

1988年,萧家福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两岸可以通信了”,这才收到了远在重庆的弟弟妹妹送来的信,“父母去世了”。

在父母去世30多年之后,萧家福才知道这个噩耗,刚刚溢出的喜悦像被交了一盆冷水,萧家福瘫坐在那里,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细细想来,萧家福也就和父母一起待了16年,19岁一别,从此阴阳两相隔,他想回家,疯了一样的想回去。

漫漫归乡路

可他又没办法回去,横在他和家乡之间的不止是一片海,而是现实的问题,最小的孩子才4岁,他又怎么一个人拖着5个孩子返回家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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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76岁的萧家福在工厂上班时摔断了腿,无论走到哪里都需要拄着拐杖,从此便闲赋家中,颐养天年,

待在家里的日子是煎熬的,整日陪伴萧家福的,只有日复一日的思念,他在台湾供奉了父母的牌位,每天都会对着家乡的方向祭拜,

这是中国人的感情,对于这种落叶归根拥有近乎疯狂的执着,“家乡”一词,对于每一个中日来说都十分的特别。

自从两岸“三通”后,返回家乡不再是梦,萧家福已经很老了,他只想趁着还能行动的时候,去看一看家乡,宽慰一下思念之情。

可联系却从此中断了,萧家福的信一封又一封被退了回来,因为找不到发信人的具体位置,原来,时代变了,

弟弟妹妹也从原来住的地方搬到了其他地方,他和亲人们失去了联系,彻底成为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看着时常独自失神的父亲,大女儿萧慧蓉决心尽全力找到当年失散的亲人,满足父亲萧家福的愿望,

如何寻找已经失散多年的亲人?这么多年以来,音容相貌早已不同往日,再寻找宛如大海捞针,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萧家福能依稀记起自己的故乡,却想不起弟弟妹妹的名字,萧慧蓉只好在网上发布帖子,联络新闻媒体,请他们帮忙布告寻亲消息,

可是这么多年,弟弟妹妹也已经年事已高,互联网找人实在太不靠谱,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在沿街张贴寻人启事,希望有人可以看到,

同时到萧家福曾经的故乡南泉镇幺铺子,一家一家地寻找,只祈求当年的亲人没有搬离这里,这样笨拙的方法,萧慧蓉没抱什么希望,

“一切都是天意”萧家福的侄子萧光荣如此说,他并没有看到寻人启示,也没有居住在老家南泉镇,而是其他人告诉他的,

刚好萧光荣的朋友返回老家办事,又刚好赶上寻人启示刚刚贴出来,刚好这个朋友注意到了电线杆上张贴的内容,

但凡有一点没有成为巧合,萧家就不能团聚,可真相却令人遗憾,萧家福4个弟弟妹妹,全部去世,只有年纪最大的萧家福还活着,

“这样的消息,不知道爸爸如何承受。”萧慧蓉踌躇再三,还是和萧家福开了口,听着听着,他便泪如雨下。

迟到的一声

虽然弟弟妹妹已不在,但念想却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知道远在台湾岛的大伯还活着,萧光荣不知有多高兴,

2018年,萧家福来到了台北桃园机场,这一天,他等了足足半个多世纪,虽然行动不便,但好在儿女们都跟着,一家14口一路兼程来到了重庆老家。

侄儿侄女们从各地跑来相见,40多人抱在一起嘘寒问暖,这一切连接的中心,就是萧家福,他对侄子侄女们说“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啊”

如果没有侄子侄女们,萧家福心中的罪过不知道如何才能消除,古人云,不孝有三,不赡养父母是为不孝,

萧家福没能照顾父母,甚至在父母离世时仍不在身边,这令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这次返乡,他唯一必须要做的,就是在父母的坟前祭拜一番,

沧海桑田,岁月如梭,老家的一切都变了样,萧家福杵着拐杖,走走停停,每到一户人家面前,都会驻足半天,陷入回忆之中,

不知是过去太过遥远,还是记忆太过模糊,老家的一切,在萧家福眼里看来是那么的陌生,他摸了摸路边的一棵老树,粗糙的树皮和他布满褶皱的手看起来没什么分别,

在早已化为一堆废墟的萧家老屋后面,母亲刘仁碧的坟墓就立在那里,萧家福远远地看到,就已经双手颤抖不已,

乡间小路凹凸不平,充满泥泞,萧家福不顾儿女们和侄子侄女们的阻拦,执意要上前跪拜,在母亲的幕前,92岁的萧家福在儿子的搀扶下跪倒在母亲幕前,

“母亲,我回来了!”苍老的声音从萧家福的口中传出,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跨越1600公里和半个多世纪,萧家福终于站到了母亲面前。

说完就要扑地磕头,儿子赶忙上前扶着,眼前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和脚下的泥土,萧家福“回家”的愿望终于得到了实现,

父亲萧汉卿的墓碑在山顶上,萧家福想上山,谁拦都不行,女儿萧慧蓉担心父亲的身体,便将萧家福骗去老屋那里,自己代替母亲前往山顶祭拜。

心愿达成的萧家福,在一段破壁残垣上左摸摸,右看看,像个孩子似的开心,青苔布满墙砖,萧家福对家的记忆,也定格在了这里,

家乡,对他来说像是那根煮熟的玉米棒,充满回忆的味道,温暖着内心,中国人无论身在何处,一口乡音,一处乡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