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资料: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童孟侯著《上海犯罪现场调查——东方神探阎法医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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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4日晚,巴西世界杯赛事期间,中国的球迷们大多都守着电视机看着关于世界杯的特别节目,顺便等着准备在7月5日观看两场¼决赛——0时开赛的德国对阵法国和4时开赛的巴西对阵哥伦比亚。虽然世界杯和中国男足没啥关系,但进入决赛圈的那几支球队在中国都有大量的人气(当时本厂长已经从上海移居到了威海,当晚也是抱着啤酒和薯片靠在床头对着电视机看完全部两场比赛)。

巴西世界杯德国和法国的¼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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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世界杯巴西和哥伦比亚的¼决赛

然而,当球迷们专心致志地等待着比赛的到来,关注着电视画面中有着“乌贼刘”诨名的央视体育频道女主持人刘语熙穿哪个队的球衣时(刘语熙在主持《我爱世界杯》期间,她穿哪个球队的队服,哪个球队就很大可能不赢球,因此被网友戏称为“乌贼刘”,但她也因此遭到了很多输球球队铁杆球迷的网暴,最终不得不退出了央视),上海市公安局松江分局110指挥中心于20时51分接到报警:松江区联阳路某弄发生命案,一个男子被杀死在床上。

曾经是央视体育频道主持人的刘语熙

现场是一栋六层楼房,里面的住户全部都是外地来上海打工的外来务工者,案发中心现场位于这栋楼房的501室,面积不大,一间卧室、一间小厨房和一间小卫生间加起来也就11平方米左右,虽然简陋但很实用,外加租金便宜,对经济条件有限的外来打工者来说再合适不过。

卧室是一间7平方米左右的朝北小间,室内只有三件家具:一张双人床、一只大衣橱和一个小床头柜;大橱已经被翻动过了,里头的几件衣裤掉在了地上;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白色的“苹果”IPHONE5手机;死者躺着床上,盖着被子,被子已经被鲜血浸透;现场的门窗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值得注意的是:501室的房门没有门锁,只有挂锁,此时的挂锁挂在门框的搭扣上并没有使用,所以案发时这屋子的房门没有上锁,凶手可以很轻松的进出。

白色“苹果”IPHONE5手机

对面的502室住着一对从安徽阜阳来沪打工的夫妇,但他们此时都不在家,502室的房门用挂锁锁着,但是在门上有一处被人踢过的凹陷,而且很新,估计是凶手先试图进入502室,但发现门锁着,所以踹了一脚门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当天跟着大部队出现场的法医是时任刑技中心法医室副主任的肖碧,在技术人员将现场勘查完后,作为法医的他进入现场对死者进行检查。

首先他发现死者身上盖的被子有数个被锐器戳扎并穿透的孔洞,说明有几刀是隔着被子直接扎下去的。掀开被子后看到死者是一个年轻男子,一眼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他光着上身,下身穿着平角短裤。男子身上总共有六处锐器创口:一处在颈部,直接将颈动脉割断,就是这一处创口要了男子的性命——男子死于失血过多后的休克;三处在胳膊上,全部是贯穿伤,由于男子当时把胳膊挡在胸前,因此这三刀还又都刺入了胸腔,造成了张力性气胸和活动性出血,这三刀也很致命,但不会立即致死;另外两处在腰腹部,因为刺入很深,所以引起了腹部脏器损伤,这也是时间长了就会有生命危险的致命伤。

经伤口倒模,肖碧初步确定凶器是一把长30厘米的单刃尖刀,凶手下手极为凶狠,可谓刀刀致命,而且下刀速度极快,根据肖碧的估算,这六刀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刺下的,前后最多不超过20秒。凶手一定是个年轻的男子,有力气,还有速度。

解剖尸体后肖碧发现:死者胃里空空如也,说明死者是空着肚子在睡梦中被刺杀,刺杀的时间在7月4日6时至8时。在刺杀的过程中死者曾经惊醒并试图反抗,但凶手速度太快且刀刀致命,所以反抗没有成功,最终还是被杀害。

经501室的租户也是死者的女友——时年24岁、来自云南、现在一家内衣厂打工的柯某叙述,死者杨某与她同岁,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一起玩,成年后就确立了恋爱关系,两家人还给他们定了亲。4年前,柯某来上海打工,而杨某一直在老家开出租车,两人的收入都不错。2014年初,两人商量着结束两地分居的状态,杨某辞掉出租车司机的工作也到上海另谋生路,顺便两人在年底就把婚事给办了。

所以,杨某在5月24日带着一张存有16000元的邮政银行储蓄卡只身来到上海,住进了柯某租住的501室。随后的一个多月里,柯某继续上班,而杨某则四处找工作,但一时间没有找到。所以每天早上柯某离开501室去上班时,杨某都还在睡懒觉,因为501室的门没有锁,如果柯某使用了挂锁,就等于将男友杨某锁在屋里一整天,所以每天去上班时柯某只是把房门轻轻带上,并不上锁。当天20时50分,柯某下班回家,看到屋里的灯没亮,就轻轻推门进去,结果就发现杨某已经死在了床上,吓得她马上打电话报警。

在当晚的案情分析会上,市局刑侦总队(刑警803)和松江分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员们通过讨论提出了几个疑点:

如果本案的作案目的是劫财杀人,那么凶手离开时为什么不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价格不菲的IPHONE5手机一起拿走(IPHONE5手机在内地上市时最便宜的一款售价也要5288元),而且杨某从云南带来的邮政银行储蓄卡也安然无恙,所以说凶手的杀人目的是为了夺财,似乎理由不充分。

不少侦查员倾向于是因为情杀,凶手有可能是柯某在上海勾搭上的“第三者”,看到杨某也来了上海,而且直接就住进了柯某的租房,因此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起了杀心;或者干脆就是柯某看杨某来上海一个多月没找到工作天天睡懒觉,可能还在外头勾搭上了别的女人,一怒之下找了个人把杨某给干掉了。不过这还需要对柯某和杨某在上海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后才能作进一步的定夺。

与此同时,另一路侦查员正在调看7月3日晚上到7月4日上午这段时间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在7月4日上午6时左右有个男子背着一个包走进了一片林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但是他出来的时候,他原本背着的那个包不见了。于是警方火速派人去搜了那片林子,找到了那只包,但是包里面干净得跟什么似的,啥东西都没有,但是警方依然怀疑这名男子身上有重大嫌疑。

虽然这人在监控中始终没有露出正脸,但警方还是通过他露出的侧脸画出了此人的模拟画像,然后挂到了公安追逃网上进行全网通缉。

原本以为这案子已经有了方向,可以很快破案,但是一连排查搜寻了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2014年7月9日,之前去母校——第四军医大学给学生上课的刑技中心法医室老主任阎建军回到了他在法医室设立的“阎建军劳模工作室”,身为法医室副主任的肖碧立即跑去向老师汇报这几天法医室出过的案子,在汇报中自然也提到了五天前松江的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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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军医大学
阎建军同志

“阎老师,五天前松江的这个案子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们(指刑侦部门)是按照情杀去查的,您来推断一下案件的性质,是财杀、仇杀还是情杀?阎老师,你要不要去松江现场跑一趟?要不要看看被害人的尸体?”

依照肖碧脑海里老师的固有刻板印象,老师一定会立即站起来,拉着他就去复勘现场、复检尸体。但这一次他想错了,阎建军摇了摇头:不用了,给我看看现场拍的照片。

看着肖碧在投影仪上一张一张地放着照片,阎建军随手抽出一张A4纸开始在上面写字:平面图——新的痕迹——确定——真的脚踢门……他是谁……目的……不能按常理出牌……临门一脚……这些只言片语是阎建军在勘查时独有的记录方式,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头雾水,但是阎建军却能依靠这些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只言片语编织起一条完整的逻辑闭环,而且和事实真相八九不离十。即便肖碧师从阎建军这么多年,已经当到了法医室的副主任,但是老师的这一招他无论如何也学不来。不仅他学不来,他的师兄江涛、马开军、费耿、董利民,师弟林中圣、孟航他们也都学不来。

这就是阎建军当时写的那张纸片

最后阎建军的注意力集中在了502房门上的那个凹痕上,“这就是临门一脚!肖碧,你仔细看502室的门,上面有个被踢过的凹痕是不是?我们要分析一下这个凹痕是新鲜的凹痕还是老的凹痕?是有人正面用脚踢的,还是背转身反过来用脚蹬的?量一量凹痕的高度,推测那个人的高度,不管其他现场是不是刻意进行了伪装,但这一脚是真实的,不是虚晃一枪,凶手的目的就在这一脚里暴露了。”

肖碧一头雾水:“阎老师,你还没看过现场就判断出来了?”

阎建军胸有成竹:“这个案子是很明显的盗窃转化为杀人的案件,凶手上了五楼,先是想踢开502室的门,这种房门很单薄,估计能踢开。但是他一脚下去却没有踢开,当他想踢第二脚的时候,突然发现501的挂锁就挂在门框上,门却没有锁。所以他就推门进入501室,看到床上有一个男人在熟睡,于是轻手轻脚地开始翻找财物。突然,床上的男人醒了,迷瞪着眼睛看向他,他一不做二不休就行凶把人给杀了……他不是为了情或者仇,就是为了财而来,这就是案件的性质。”

肖碧其实心里还有个疑问,为了财的话为什么不去拿床头的那个IPHONE5手机呢?

阎建军好像知道他的徒弟在担心什么,很平静地说了句:“到底是为财还是为情,等人抓住了自然就清楚了。”

排查方向一调整,效果立刻就显现了出来,7月11日0时30分,江苏吴江市公安局运西派出所的辖区内的太湖大坝柳胥段发生了一起抢劫案,被抢者战斗力比较强,虽然胳膊被刀划伤但依然奋力用书包当做“盾牌”抵抗,搏斗声引来了2名巡逻至此的民警,结果凶手被当场拿获,缴获30厘米长的单刃尖刀一把,而且这个人的侧脸和协查通报上监控中的男子侧脸一模一样。

在随后的审讯中,这个时年35岁,名叫鲁兆的苏北籍男子承认了他于7月4日在上海松江入室行窃时杀害杨某的犯罪事实。

鲁兆因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肯上班工作,因此入不敷出,7月4日那天他身上只剩下两块三毛钱,基本属于啥都不能干的地步了,于是就背着一只背包,带着一把尖刀来到松江联阳路某弄,在进楼之前,他先到附近的树林里将包放下,然后就带着尖刀进了楼,准备从六楼开始一层一层偷下来。然而六楼只是堆放杂物的空间,不住人,所以他又下到五楼,先对着502的房门踢了一脚,没踢开门,准备再踢时突然看到501房门没锁,于是轻易地进了501室。

在翻找财物的过程中原本熟睡的杨某突然醒了,鲁兆不等杨某清醒就亮出尖刀朝杨某刺了过去,杨某在被子里本能地用手臂护住了胸口,但还是被尖刀刺穿被面和手臂扎入了胸口,一连扎了杨某胸口三刀后,鲁兆又对着杨某的腰腹部扎了两刀,然后又对着杨某的颈部刺了一刀,鲜血瞬间飚了出来,虽然没有飚到鲁兆身上,但鲁兆被这一幕吓坏了,连忙只拿着从杨某裤子口袋里搜到的一百多元钱逃离了现场。

之后,鲁兆一刻都没有停留,立即跑到松江长途汽车站,乘车逃往苏州,待了两天后又逃往吴江。7月10日身上的钱又花光了,因此鲁兆在11日凌晨在太湖大坝上拦下一路人再度实施抢劫时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当松江公安分局刑侦支队派人前往吴江,将鲁兆连人带口供带回上海,肖碧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口供笔录,鲁兆供述的犯罪事实和阎建军所推断的分毫不差,就像他作案时阎建军就站在边上看着一样。

阎建军知道此事后,难得哈哈大笑:“凶手不按常理出牌,我也不按常理出牌!他输就输在这‘临门一脚’啊,哈哈哈哈!”

最终,鲁兆因故意杀人罪被松江区人民法院判处死刑,鲁兆不服认为自己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他自己主观上不存在杀人的故意。经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二审,认为本案中鲁兆对被害人杨某所下的六刀,刀刀致命,刀刀狠毒,鲁兆作为成年人,理应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因此存在明显的置杨某于死地的主观故意,故一审判决量刑并无不当。故驳回鲁兆的上诉,维持死刑的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