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区突然施行封闭管理,我的心莫名的有些发慌。疫情像山洪一样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只能躲在自己的房子里窥探外面的世界。

老公和公公回老家去了,本来说好去去就回的,结果天公不作美,正好赶上封村了,一家人就这样被分隔两地,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才能赶回来。

我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食物储备得并不多,没几天,冰柜里就快要没菜了,心里不免悲从中来,继而又生出几分怨愤。

不只没菜了,年货也是问题。往年的年货都是公公和刘姨置办的,我和老公也不曾操过那个心,现在公公在老家,我这边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听着楼下袅袅的京剧腔,我心头的无明火简直要烧到脑门上了!每走一步都恨不得把地板踏穿,最好能把刘姨的电视机砸成两半!

我看着刚收拾好就又被两娃折腾的不成样子的房子,一种无力感逐渐将我包围,而楼下从刘姨家传来的京腔,仿若千钧之重,堪堪压在我那根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孩子的笑闹声没一刻消停,刘姨的京腔更是无孔不入,我看着近乎空荡荡的冰柜,想着楼下一派岁月静好的刘姨,我心里的那根弦,嘎嘣一声,断了!

我没忍住,拔通了刘姨的号码:你能不能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不知道孩子们要读书吗!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我正想继续说几句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

2

刘姨这是直接无视我的抗议。

提起这个刘姨我就来气。要说我和刘姨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前没和刘姨闹矛盾的时候,我和老公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屋里的卫生从来不用我们操心,孩子的接送也不用我们操心。

可刘姨她竟然偷偷和公公领了证!还惦记公公家的房子和财产,那怎么行!

公公年轻的时候是倒插门,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婆婆留下的祖房拆迁换购的,当初公公年龄大了,让他住在一楼,我们住在二楼。

我们本来想着加上公公的房子正好两套,俩儿子将来一人一套,我俩也没啥压力,上班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一个想花俩,月月光。

可如今这房产证上多了刘姨的名字,以后这房子还不一定是我们的了,我们能不着急吗?

刘姨从保姆翻身变成女主人后,公公就和她一个鼻孔出气,说他们养的了我一家人一时,养不了辈子。

他们列举出我们几大罪状——我老公眼高手低天天就想当大老板,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打游戏做啥生意赔啥;说我天天就知道买买买,结婚七八年连顿像样的饭都不会。

两个孩子这么大了,一直是他们在帮我们养,家里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迟早会被败空。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怎么刘姨转正后我们就遭嫌弃了?

我和老公气不过。既然公公不管我们,那老了也不要想依靠我们养老。

这突然没了依靠,我和老公开始出去找工作。

我这几年一直在家带孩子,早已经和社会脱轨。除了去超市和商场做营业员外,还真的不好找工作。

老公那边更惨,30多岁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折腾了快一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

分家一个月后,我们核算了一下,才知道每个月的物业、燃气、水电、加上大宝特长班学费和二宝的托费,一万都不够。

老公去找公公要钱做本钱,想做个小生意。

公公说要钱可以,就是我们要打借条。刘姨低着头不语,忙着给公公按摩腿。

都是一家人,儿子花老子的钱还要打借条,自古以来还没见过这事儿!

公公说没借条就没钱,我们早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没有义务给我们钱。

老公气的抓起纸笔直接摔在地上,我也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一言不发的刘姨。

虽然以前公公明里暗里说过我们,让我们出去找工作。

但是家里有两套房,再加上拆迁补助的钱,我们还真没把辛苦出去上班的那点工资放在眼里。

通过借钱这件事情,我和老公知道,公公这次是动真格的。

3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我赶紧拿起手机给物业联系报备吃的。

厨房里却传来二宝的惨叫声。这小家伙看到我在忙,竟然自己跑去倒水喝,茶瓶碎了一地不说,他的鞋子上还冒着热气。我慌忙退去他的袜子,脚面上烫的红肿一片。

我抓起电话想拨打120,忍着又放下了。

我们的小区已经确诊了三例新冠肺炎,整个小区处于24小时全封闭管理状态,我们的辖区也被列为市里的疫情重点防控点。

上午的时候听朋友说,现在去医院只要一听是我们这一片的,就直接分流到发热门诊,现在的医院还是不去为好。

我在群里求救,问谁家有烫伤药。邻居们很热心,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当我透过猫眼往外看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我忍不住好奇心,打开门,却看到地上放着一瓶烫伤膏。

我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喷嚏声,原来是刘姨。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鼻子酸酸的。

可是想到她当初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公公的房子,心里的怒气又升了起来。

一码是一码,我才没那么容易被收买。

二宝的脚因为及时抹了药没有起泡,让我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搂着我的脖子撒娇:“妈妈,等爸爸回来了,咱们去爷爷家吧!我想吃刘奶奶做的豆沙包。”

我笑着说只要二宝听话,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4

菜终于送过来了,当我气喘吁吁扛着菜路过一楼时,猛地想起,前几天听老公说过刘姨的甲沟炎犯了,刚去医院做了拔甲手术。

公公也不在家,估计家里也没什么青菜。

我想起她送来的烫伤药,就弯腰把每样菜都掏出一点,放在一楼门口,轻轻地敲敲门,听到有人开门,便慌忙扛起菜飞快地上了楼。

这也算是我还她给二宝烫伤药的人情。

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大宝就告诉我没作业本了。我在小区业主群里问,希望有可以借几本凑急。

可是我们这里是老小区,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家里有小孩的还真不多。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发现地上安静地放着一沓作业本,还有几支铅笔。

我赶紧戴上口罩冲到楼梯口的时候,正看到戴着口罩的刘姨一瘸一拐地往下挪。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急忙冲我摆摆手,“非常时期,保持距离。没事儿的,我慢慢下楼,你回去看好俩娃儿。”

小区群里通知又出现一例疑似病例,让做好防范工作。

我把房间上上下下的消毒,给孩子们一遍又一遍的洗手,在心里祈祷待在老家的老公没事儿。

除夕晚上,老公打过来电话,说他和公公刚回去的时候,去给本家的长辈家拜年,昨天那个长辈确诊了。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泪瞬间糊了一脸,抓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中。怎么会这样?

我和老公说好要一起把俩娃儿养大,等退休了去逛遍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才刚刚开始,他可不能感染上那可怕的病毒!

老公安慰我别担心,他和公公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明天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但我听的出来他声音也在发颤,这种病身体不好的老年人最容易被感染。

我就故意和他多聊了句,想让他放松心情,结果他却说,看着公公头上的白发,他现在发现以前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如果这次能平安度过,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做个有担当的人。

我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却不敢发出声音。

老公不在身边,我就是娃的天,这个时候我不能懦弱,更不能后退。

5

我突然想起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刘姨,老公说公公吓坏了,更不敢告诉刘姨。

提到刘姨,我想起自己坐月子的时候,因为肠胃不好,有一点油性就拉肚子,刘姨不计前嫌地照顾我,想方设法地给我做月子餐。

小宝从出生,都是公公和刘姨一直在帮我带的。

以前的时候,我和老公总以为都是一家人,啃老怎么了?反正等他们老了,还要依靠我们照顾。

现如今才发现,他们白发日益增多,背也越来越驼,而我们却还像个巨婴一样没一点担当。

他们老了,辛苦了一辈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用亲情去绑架他们,更不能自以为是地索取。

我给娃儿们戴好了口罩,敲开一楼的门。刘姨看到我们很是吃惊,两只小猴子却早已一溜烟儿地钻了进去。

“奶奶,我们想吃你做的豆沙包。”小宝在沙发上蹦着冲刘姨撒娇。

刘姨背过身去,偷偷地用手抹抹眼角,嘴上却欢快地应道:“好好好,你们先玩,奶奶现在就去做!”

6

刘姨麻利地打开煤气放上锅,我把红豆淘好备用,再把面袋子的面倒进盆里,倒进酵母粉。

刘姨看着我,眼睛里闪出亮晶晶的东西。我笑着说:“没办法,谁让你的孙子喜欢吃你做的豆沙包呢,我今天是特地来偷师学艺的!”

等待面团发酵的过程中,刘姨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公公和刘姨靠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省吃俭用养活着我们一家4口。

公公明里暗里说过我们很多次,我俩却一直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花钱还大手大脚的。

公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特别是这段时间,公公手脚不灵活去医院检查,才得知患了渐冻症。

他害怕等自己百年以后,我和老公还担不起自己的责任,不但苦了我们自己,还会苦了孩子。

于是他和刘姨一商量后,决定强迫我们断奶,让我们学会自食其力。

刘姨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无儿无女,和你爸在一起,就图老了相互有个伴儿,半夜渴的时候能有人倒个水,后背痒的时候能有人抓个痒。

这段时间你俩的改变我们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你俩终于有了做父母的担当。

至于这套房子,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立了遗嘱,除了这套房子,那个文具店的产权也都是你们的。

但是人啊,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拼一把!”

刘姨的话让我羞得无地自容,也终于理解了他们的一片苦心。

自从分家后,我们确实过日子也开始精打细算了,原来一周一次的下馆子,变成了我在家穿上围裙照着度娘,精心准备的几道小菜。

这点改变乐坏了两个小家伙,说妈妈亲手做的菜比饭店里的好多了。

老公也收起以前不切实际的想法,捡起上学时的专业,和朋友合伙电脑维修店。

虽然我俩忙得跟陀螺一样,但是每天过的很充实。这一个月下来,手里竟然第一次有了存款。

7

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天后,老公终于打来电话通知我,说他们检查了几次都是阴性,现在在老家自行隔离。

虽然不让出门,但是村里有人送菜上门,等过了14天就能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长出了一口气,把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擦干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正看见刘姨费力地从客房里拖出一个大箱子。

我打开一看,里边全是作业本。

“咱小区封闭这么多天,家长都出不去,孩子们的作业本不一定够用。

我想把这作业本拉到小区门口,你帮我在群里说一声,有谁家孩子需要作业本的,免费去领。”

我鼻头倏地一酸,上前一把拉过小车:“刘姨,你在家看好俩孩子,这出力的活儿还是我去干吧!”

“你说什么?”忙着往小车上装箱子的刘姨没听清楚我的话。

“妈……”我拖长了声音。

刘姨笑了起来。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远目望去,刘姨的背后,是两只小猴子正在后院开心地追逐玩耍。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们的笑脸,也照在墙角的迎春花上,让人顿时心里一暖。

是的,春天来了!不光在每个孩子的笑脸上,更是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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