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民警察，对公民绝对负责，你记住我的警号，随时可以找我。”
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局促道：“要负责也应该是我来。”
于是当天上午，他和江淮正坐在城西检察院的办公室里讨论案情，在一堆卷宗资料和严肃话题之间，张北川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哪里有卖戒指的吗？”
1
江淮气急败坏道：“老子刚刚说了这一堆有的没的，合着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是吧？”
诚然，他确实分神了，但是刚才的话也不是全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江淮把手里的资料一丢，身子往椅背一靠，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开始想老婆和孩子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时愉也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婚礼，当年在林岛用来求婚的戒指，是江家的祖传的。
倘若是真的用作婚礼，他也应该去买一对正儿八经的对戒。
两个男人彼此沉默了三分钟，然后一致决定案子可以先放一放。
戒指必须买。
霖州最大的商场位于江岛广场中心，这里汇聚了大量的婚恋品牌对戒。
两人一看就都不是差钱的主儿，店员连忙迎上来一口气推荐了十几款戒指。
江淮看了几款，问了句：“有喜欢的吗？”
张北川皱眉道：“说实话，看不好。”
负责拿戒指的两个店员相视一笑，道：“我们这边...也有男男对戒的，两位可以看看。”
神他娘的男男对戒。
江淮气道：“我看着是那不正经的人吗？”
店员连忙尴尬地解释道：“抱歉抱歉，主要我们也没看到过两位男士结伴过来买婚戒的。”
两人又挑了大半个小时，张北川忽然看中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款式，这是一款标准的婚礼对戒，戒环是白金的，直环面上的图案是指南针，一南和一北。
店员介绍这款戒指的设计灵感来源于二战时期，士兵和心爱的姑娘相隔南北，多年不得相见，在迎来抗战胜利的前夕，士兵请将工匠打造了对戒，象征他们多年异地的南北之恋。
名字的寓意很好，否极泰来，苦尽甘来。
他当即决定买下了戒指。
江淮兜转之下，挑了一对中规中矩的钻戒，时愉向来不看重这些，带一个能撑场面的戒指就足够了。
定好戒指，约定好一周之后来取。
回到车上，张北川又问了句：“按照江城的传统，是不是还得有三金？”
于是两人又下车直奔金店，买了一整套结婚用的金饰。
江淮给九九挑了一只长命锁，付钱的时候心道：你爹我这么多年没给你买什么贵重的东西，真是对不起你。
买齐东西之后，开车回到检察院已经是中午了。
张北川想起要陪周南南吃午餐，只能道：“资料等我下午回来再看吧。”
江淮摆摆手，道：“得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看资料了，下午别来了，这边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吧。”
2
周南南在小区里看老头下了一上午象棋，正看得高兴的时候肩膀被人一拍。
“走吧，带你吃饭去。”
这附近有家西餐厅味道不错，临近午餐时间也没什么人。
两人点完餐刚坐下，周南南就感觉不远处总有个大波浪红唇女人有意无意朝这边看过来。
她正寻思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张北川就开口道：“别看了，再看她就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你认识？”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林妍果然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走近了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很像江漓，无论是发型还是穿衣风格，简直是复刻。
林妍微微俯下身子，低声道：“张医生，那天我和你提过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柳总说了，钱不是问题，随时可以谈。”
周南南立马来了精神，飞快道：“这是有富婆要包养你吗？”
他冷下脸来，不悦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有什么话留着法庭上说吧。”
林妍不气馁，又继续道：“北川，聪明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个情况再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的。”
张北川已经没了耐性，放下刀叉，沉声道：“林小姐，请你离开。”
周南南侧了侧身子，忽然察觉道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有股熟悉的香气。
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之前跟着师兄扫黄的时候进出过不少大型会场，很多高级会场用的就是这种混合酒店香，细细闻来还有一股说不出的中药味，大约是有些许催情的效果。
她摸了摸鼻子，这位林小姐看着正经，可私底下干什么勾当又有谁知道呢？
林妍走后，周南南忽然问道：“她是做什么的？”
张北川喝了口水，应道：“柳晴的人，之前分管一家掌通集团名下的医疗公司，后来那家公司被恒生收购后，她就离开了。”
林妍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的，霖大医学院毕业，成绩优异，前途大好。
可是她偏生要一头钻进和程时愉比较的牛角尖里，求而不得，差人一步，成了她心头一辈子的执念。
如今，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了。
3
吃完午饭，张北川将周南南送回家，下车的时候他从口袋路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的副卡，你要是喜欢什么东西，就买下来。”
这几天待在霖州，他恐怕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好在周边还算繁华，出去玩玩也算是消遣。
周南南装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接过卡道：“谢谢金主爸爸。”
张北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在我身边，可以习惯做个小孩子。”
下午他约了林裴谈事情，开车到霖城大厦，一下车就发现接他的人是前几天那个司机。
这个人大约是林裴的亲信，不仅负责它的行程，还兼顾一些私人会面。
老陈引着他走进电梯，观光电梯上去的时候，可以俯瞰霖州，这整个城市的建筑物都匍匐在脚下，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火柴盒。
林裴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楼，挑高的落地窗墙，采光和视野都很好。
他站在窗前打电话。
“周渔，我就叫你买两杯咖啡，你是去火星买了吗？还不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嘈杂的滴车鸣笛声，周渔扯着嗓子喊道：“小林总，这边出车祸了。”
林裴愣住了，急道：“出什么事情了？你被车撞了吗？”
“哦，那倒没有，我看热闹呢。”
他气绝，怒道：“十五分钟内赶不回来，这个月奖金别要了。”
4
果然对于打工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扣钱更有效果的威慑了。
十四分钟三十秒后，周渔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赶回来了，手里提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洒出了一半。
林裴黑着脸看着她。
张北川连忙打了个圆场，道：“这杯给我吧。”
周渔战战兢兢地看了老板一眼，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林裴将一叠文件递给他：“柳晴有私人医生，很多诊疗都很私密，有些你不一定能查到。”
但是这份资料很全，就连她这些年去美容院做了几次光子嫩肤的记录都有。
“你哪来的资料？”
林裴笑了笑，道：“当然是花了心思搞来的。”
他买通了柳晴的助理，这个助理掌握了她所有的私人行程和消费记录，买通她，基本上就等于知晓了对方所有的生活痕迹。
张北川匆匆扫了一眼，迟疑道：“五年前陆明达被捕入狱后，她又找过一个私人医生，这个医生...”
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叮咚进来两条短信。
上面显示他的副卡于一分钟前在“夜色”消费了一千八百八十八元。
林裴抬起头，看了眼张北川，发现他此刻脸色很难看。
夜色，是霖州最大的销金窟，不少有钱人会来这里寻乐子，男色也好，女色也罢，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没一会儿，一个专线电话就打入他的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伴随着一段暧昧不清的音乐，告诉他达成了最低消费，可以获得会员卡一张。
林裴也注意到了电话内容，笑笑道：“没想到，张医生也喜欢去夜色玩。”
他冷着脸，道：“失陪了，林总，我现在有点私人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5
周南南大约是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此刻她正坐在单独的小包厢里，听着一旁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介绍会所里的小鲜肉们。
她随手指了一个年纪看起来比较小的男生，示意他留下。
对方一看就是在校大学生，一坐下就甜甜地叫她姐姐。
周南南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问道：“新人？”
男生点点头，道：“刚来两个月，姐姐喝酒吗，我给你倒。”
她立马拦住。
“酒我就不喝了，你帮我打听个人，事成之后我单独给你小费。”
“什么人？”
这种新人面孔最容易套话了，男生显然也没什么防备，很快就把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消息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林妍姐是我们夜色的长包客人，有固定的男模为她服务的，但是她也不经常来，每次都是带人出去，所以这里其他小哥基本上见不着她的面。”
周南南皱眉道：“她长包的小哥是谁？”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模一旦被长包之后就不允许再接别的客人了，有时候会跟着一起住到外面去。”
论姿色，林妍也不算差，要什么男人没有，何苦在这种地方找。
她继续追问道：“这期间就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男生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但是之前被带出去过的小东哥，回来一直鼓动我们去卖血，卖一次给一千块钱，听说要是再卖点别的东西就更加值钱了。”
周南南知道，在这样的高级会所里从业的男模和公主很大一部分是从大学里骗来的，会所会以高价低息的方式放贷给这些对金钱毫无节制和概念的大学生。
等到对方还不起贷款的时候，就会威逼利诱强迫他们出来卖，并以此从中赚取佣金。
反正韭菜千千万，能割一茬是一茬。
尤其是在霖州这种商业文化发达的城市，大学城聚集的地方就是他们寻求猎物的绝佳之地。
她笑笑道：“你这是欠了多少钱，才愿意舍身来这里？”
男生笑了笑，道：“姐姐，被你猜中了，不过我是不做长期的，在这种地方做久了，容易肾亏。”
“小东哥之前就一直被林妍姐带出去，只不过出去了几次之后就没再找他了，估计是腻了。”
话音刚落，周南南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冤魂索命一般的声音。
“我看你也是腻了。”
她一抬起头就看见张北川站在包厢门口，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左手还挽着西装外套，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声道：“我给你我的副卡，是为了让你来这里消费吗？”
周南南拍了拍男生的肩膀，道：“行吧，你先走，我的金主爸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