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方成培最疼爱的外孙，也就是他女儿方丽的儿子，因为网络赌博借了高利贷，要跳楼。幸亏被他的朋友们及时发现，拦了下来。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外孙第二次这样了。他第一次赌搏欠下的外债，上个月才刚还清，这次又……
方成培气得关起房门，拿起苕帚疙瘩，劈头盖脸地把外孙胖揍了一顿。直到外孙跪在他身前连连求饶，并向他保证说今后再也不赌了，他才罢手。
今年，方成培都七十了，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以前很多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力不从心，连搬一袋二十斤的大米上楼，他都累得气喘吁吁。这要是在几年前，搬一百斤重的大米都不在话下。
到了他这年纪，他也想两耳不闻窗外事，颐养天年。可是这事关外孙的命，方成培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第二天他又不遗余力地把能卖的股票和基金，都卖了，家里的存款没到期的也都提前取了。甚至把去世的老伴刚发下来的4万丧葬费都拿来用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还是差20万，怎么办？
犹豫了很久，他最终决定找他二妹方连娥借。
方莲娥家，算得上是他们家族里最有钱的了。
十几年前，有商业头脑的方莲娥就自己办起了丝线厂，因为她家生产的丝线用料考究，质地好，与多家服装厂商签订了供货合同。
方成培私下里曾给方莲娥算过一笔账，一年净收入有几百万。
方成培觉得有钱的人家，应该都是不太在乎钱的吧。
前年，方成培老两口和女儿方丽回老家探亲。在二妹方连娥家小住时，看到二妹夫和一帮人在家里打麻将，二妹夫的身旁放着一个大麻袋，与屋里华丽的装潢极不相称。
方成培不明所以，后来他问了外甥才知道，原来那麻袋里装着的都是钱，难怪鼓鼓囊囊的，极不规整。
这里面得装了多少钱啊？方成培盯着麻袋，忍不住开始估量。
那天，二妹夫的手气特别背，一连输了好几局，共掏出来三捆钞票，一捆是一万元，三捆就是三万元。
好家伙，玩一下午麻将把他半年的工资都输掉了，这也太大手笔了吧！这一幕把旁边的方成培，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花钱那么大手大脚的人，管他们借点钱应该没问题。
想到这，方成培赶紧找到方莲娥的电话号码，准备打电话借钱。
可是刚按完电话号码，在准备拨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年从老家回来前夕发生的事。
02
那天，方连娥突然透露说她儿子下个月要结婚。
当时方成培对外甥说了一句，提前祝他婚姻幸福美满、早生贵子，然后就没下文了。
方丽心细，看出她二姑的脸当时就耷拉下来了，看上去很不高兴。
回到他们住的屋子，方丽提醒方成培，说二姑的儿子要结婚了，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随点份子钱？
可方成培却不以为然，说你二姑家里那么有钱，也看不上咱这一两千的彩礼钱，多了咱又给不起。
尽管女儿劝他，说多少也是个心意。但他就是不听，到最后也没给。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份子钱给得不到位，肯定也会落埋怨，既然给和不给同样都会落埋怨，那么还不如不给。况且方连娥还欠他一套房子，到现在还没兑现呢。
这事说来话长。
03
20年前，房地产还没兴起的时候，方成培就委托在苏州的大学同学，在苏州，也就是当时他小弟打工所在的城市买了一套房子。因为自己离得远，就让小弟帮着去看了看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价值六万元钱，对于现在来说不值一提，可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可是方成培一家省吃俭用，外加工作之余做家具生意，才攒出来的。
但方成培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买了下来。他相信，将来房地产行业有潜力，房子肯定会升值。
谁知第二年，二妹方莲娥来管他借钱，说是要盖房。
原来因为那年建材特别便宜，老家的很多人家都在自家宅基地上自建了楼房。方莲娥一见，也蠢蠢欲动，生怕错过了这股东风。
可是建材再便宜，也是要用钱买的，她哪有钱啊？
方莲娥急得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借钱，七大姑八大姨的，兄弟姐妹也挨着个儿地借了一遍，可借到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够买盖一间卫生间的材料。
眼看一年都快过去了，可买材料的钱还没有着落，方莲娥急得茶饭不思，人也瘦脱了相。
一次，她给苏州的小弟打电话诉苦，说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一个都指望不上，还说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富裕的人家，不愁没钱花。还不用自己盖房子，看哪个城市好就在哪买套房子，多好，省得自己劳心费力地去盖房子了。
小弟一听，有所触动，忍不住透露说，还是大哥有钱啊，都在苏州买房子了。
方莲娥一听，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焕发了光彩，就像是沙漠中濒临绝境的旅人，猛然间发现了一片绿洲。
她忙向小弟打探详情，当得知方成培在这套房子上投资了六万元钱时，她的眼角眉梢有了藏不住的笑意。
因为从小到大方成培对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只要她开口，她相信方成培肯定会答应的。
于是，在想好了如何劝说方成培卖房帮她盖房后，第二天，她就不请自来，专门从老家，千里迢迢地去了方成培所在的小城镇。
04
当方莲娥说出自己此行的意图时，方成培一口就回绝了，说自己还准备靠那房子挣一笔呢。
可当方莲娥提出，等将来楼房盖好了，会给他预留出一套房子来时，方成培犹豫了。
晚上吃完饭，方莲娥说要出门遛弯，方成培让方丽陪着一起去，正在摆弄数码相机的方丽嘴里连声答应着，却坐着没动。
方莲娥忙说不用了，自己就在附近转转，一会就回来了，迷不了路。说完她就出了门。
这时，方成培忙拽过女儿方丽和老伴一起商量这件事。
其实，方成培和老伴本意也是想落叶归根的，现在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可以在老家拥有一处房产，那何乐而不为呢？
最终三人一致同意卖了苏州的房子，把钱借给方莲娥盖房。
考虑到口说无凭，方丽提议让方莲娥写一份协议，将方莲娥口头的承诺书面化。
正说着，方连娥回来了。方成培把意思向她转达了，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女儿方丽站起身，准备去书房拿笔和纸，哪知方莲娥直接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来一支笔和一张A4纸，说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
方成培虽觉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
方丽执笔把协议写完后，方成培戴上老花镜诵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和方莲娥两人分别在协议下方签了名，按了手印。
而这边的方丽又拿起数码相机研究，终于琢磨明白了用法，这照照那拍拍，玩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方莲娥就赶回了老家，静等钱款到账，准备开工。
而方成培也赶紧给同学打电话，让他把房子以原价卖掉了，并把钱全都转到了方莲娥的银行账户上。
仅用了半年的时间，方连娥的五层楼房就建好了。
五年后，方莲娥又做起丝线生意，才把六万元的本金还上。可她却连提都不提当年的那个协议，甚至上次方成培一家回老家，在她家住了几天，她也没兑现给房子的承诺。
她不提，方成培也不好意思问。
后来据方成培的同学讲，他当初卖掉的苏州那套房子，现在售价已经达到了二百多万。说方成培不后悔，那是假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啥都晚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凑钱还高利贷吧。
思忖良久，方成培最终决定，只要这次方莲娥答应借给他二十万，帮他渡过这个难关，他就不再追究房子的事。
看在自己曾经帮过她的份上，她这次怎么也应该帮自己一把吧。方成培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方成培终于鼓起勇气，把电话拨了出去。
05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了起来。
方成培也没绕弯子，直接说自己想借二十万元，有急用。
哪知方莲娥说最近丝绵厂资金周转不开，没那么多钱，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方成培的心拔凉拔凉的。
既然她不仁，也休怪他不义。
放下电话，方成培就去找那份协议，准备跟方莲娥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等方培成把那份协议找出来时，他的心却更凉了。
只见原本的协议书上，只剩下了两个血红的指纹印，满页都是模模糊糊的印记，像是被人刻意擦掉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方成培颓然地坐在床沿上。
这时，女儿方丽正好下班回来。方成培忙把她叫过来，把手里的“协议书”递给方丽说，也不知道谁动了这份协议，上面的字都没了。
方丽接过来一看，瞬间就发现了端倪，说这份协议书是用可擦笔写的！字是自己消失的。
方丽单位的同事们都喜欢用可擦笔，不用怕写错，因为可以随时涂改，特别方便。但这种笔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它的保留时间只有两、三年，过后字迹就会自动消失。
“爸，我记得写协议的时候，是用的二姑带来的笔，看来她是故意的，就是想死无对证，不认账！”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一心一意地帮她，她却这么算计我！难怪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提给我房子的事，原来她早就做好手脚了。刚才我管她借钱，她也不借，我本来还准备拿这个协议跟她打官司，即便要不回一套房子，也能要个几十万回来，解一解咱们眼下的燃眉之急，这下是彻底没戏了！”方成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06
听父亲这么一说，方丽也觉得有些泄气。
这个二姑真是欺人太甚，看来她当年就是想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该怎么治治她呢？方丽陷入了沉思，突然，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到那部已被淘汰的数码相机上。
她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爸，我想起来了，你们签协议的那晚，我不是刚买了这部数码相机吗？那一晚上，为了试相机效果，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拍了好几张照片，我记得我还拍了那份协议，后来还把数码相机里的照片，全都上传到电脑里存起来了，我这就去把它找出来！”方丽说着站起身，就往书房走去。
方成培一听，也一扫刚才的一脸阴霾，忙催促道：“太好了！你快找出来给我看看！”
方丽把电脑启起来，开始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地翻找那张至关重要的照片。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会有吗？”方成培一脸忧虑地盯着屏幕。
“找到了，爸，你看！是不是这张？”终于在找了N个文件夹后，方丽找到了那张照片。
“是，就是它！”方成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爸，咱们先别打官司了，能私了最好，毕竟是亲戚！我先把这张照片给我二姑发过去，看她怎么说吧！”方丽还是想以和为贵。
方成培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当晚，方丽就加了方莲娥的微信，并把协议书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一晚上都没收到回复。
第二天早上，方丽上班去了，方成培收到了方莲娥打来的电话。
07
方莲娥用冷漠的口吻，问方成培想怎么解决？如果要房子，她可以把顶楼那层给他，不要房子的话，就给他三十万补偿款。
那年去她家住的时候，方成培把每层的房子都看了一遍，顶层的那套房子是个杂货间，也没有设计阳台，房顶也有些矮，整体的空间让人感觉有些逼仄。
现在跟二妹已经闹翻了，再住在一起也没有意义了，更何况随着去年老伴的去世，他已彻底打消了落叶归根的念头。
再加上，自己现在急需用钱。
权衡再三，他最终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当下方莲娥就要了他的银行卡号，说过两天把钱给他转过来。
几天后，方成培去银行查账，发现钱已到账，回家他就给方莲娥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钱到了。
方莲娥说她会寄过来一个账目两清的文件，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方成培签完字、按完手印后，再给她寄过去。
方成培一听，马上明白了，她这是怕自己过后不认账！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他不禁腹诽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天后，文件到了，方成培签完字按完手印，留了一份，另一份又给方莲娥用顺丰寄了回去。
至此，房子风波终于平息了，但方莲娥和方成培之间也彻底地闹翻了，连她老公去世都没通知方成培。
俗话说得好，亲戚不共财，共财断往来。关系再好的亲戚，都不要有金钱上的往来，否则早晚会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