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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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对阿尔巴尼亚熟悉,是因为当年“中阿友谊”相当铁,甚至比“巴铁”还铁,被毛主席称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1971年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就是因为阿尔巴尼亚带头提出了“两阿提案”在联大被表决通过。

不过阿尔巴尼亚也没白忙活,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我国勒紧裤腰带持续不断地向阿尔巴尼亚进行经济援助。24年间,对一个仅有300万人口,面积2.8万平方公里的小国,我国一共援助了大约100亿人民币,结果我们把阿尔巴尼亚援助成了“欧洲社会主义的明灯”。

说它陌生,是因为自从我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停止对阿援助之后,阿尔巴尼亚就消失在国人的视野之中,很少有人还记得世界上还有阿尔巴尼亚这个国家。

然而在东欧剧变之后,阿尔巴尼亚逐渐从“欧洲的明灯”变成了欧洲的贫民窟,俗话说穷则思变,不过阿尔巴尼亚的变让人始料未及。阿尔巴尼亚全民都参与了一场由政府牵头,持续数年之后的“庞氏骗局”,可以说是相当奇幻。

如果说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被骗还有情可原,为什么阿尔巴尼亚会全民被骗呢?难道全国没有一个“聪明人”?今天我们就来了解一下阿尔巴尼亚经历了怎么样的奇幻之旅,竟然全民被骗。

怼天、怼地、怼世界:

阿尔巴尼亚人,虽然在巴尔干半岛定居已经数千年,但是从未实现过民族独立,直到1912年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的爆发,沉重的打击了奥斯曼帝国,阿尔巴尼亚才得以脱离奥斯曼成为一个独立国家。

位于意大利“脚后跟”的阿尔巴尼亚,意大利的战略家们非常重视,所以当法西斯德国吞并了奥地利、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之后,墨索里尼有样学样,1939年4月,意大利出兵阿尔巴尼亚。虽然意大利士兵很拉胯,但是阿尔巴尼亚也没有像样的军队,没几天就被意大利全面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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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在阿尔巴尼亚共产党的领导下,阿尔巴尼亚民族解放军粉碎了德军攻势,11月解放了全境,随后跟随苏联一起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自然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阿尔巴尼亚45年的社会主义国家生涯里,恩维尔·霍查一人就统治了40年,这么说来,阿尔巴尼亚的颜色剧变应该霍查来背锅。不得不说霍查绝对是个奇葩,怼苏、怼美、怼中……把全世界都怼了个遍。

二战后,霍查对斯大林异常的崇拜,坚决站在苏联一方,拉黑了英美等国。阿尔巴尼亚是最靠近地中海的社会主义国家,是捅西欧国家屁股最便捷的通道,自然受苏联的重视,各种援助那是源源不断。

由于霍查对斯大林实在太“爱”了,所以当铁托跟斯大林闹矛盾的时候,坚决拉黑了南斯拉夫。对这样一个小迷弟,苏联怎么能不感动?

不过正因为太爱斯大林,凡是我斯大哥做的指示都是对的,任何人都不能指责,连赫鲁晓夫也不行,敢指责我斯大哥,那你就是“修正主义”,得批斗。1961年,阿尔巴尼亚宣布同苏联断交。

既然这样,赫鲁晓夫说我撤回苏联援助的人员、物资总可以吧?没了苏联援助,阿尔巴尼亚一夜回到解放前,成了欧洲最穷国。

在遥远的东方,中国也在对赫鲁晓夫的“苏修”行为进行指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何况还是同一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阿尔巴尼亚果断向中国靠拢。

为了对付“苏修”这个共同的敌人,表明自己的道路才是正确道路,中国对阿尔巴尼亚这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社会主义小兄弟进行了全方位援助,规模甚至远超苏联时期。阿尔巴尼亚也很上道,一口一个大哥叫着,什么化肥、粮食、战机只要开口就给,阿尔巴尼亚人民从此过上了“奢侈”的生活。对从中国运来的各种设备、精密仪器在野外随意堆放,并恬不知耻地说:“坏了、没有了,中国再给嘛。”甚至还要我们给阿国领导人生产特供香烟……

1978年,邓公叫停了对阿尔巴尼亚的援助,至此24年间,对阿援助已经超过了100亿人民币。

多年来阿尔巴尼亚已经习惯了中国的援助,当停止援助后竟然将我国列为“主要敌人”。

可以说阿尔巴尼亚跟非洲的宇宙强国冈比亚有得一拼,将全世界主要强国怼了个遍。

东欧剧变,阿国“碉堡”:

霍查怼遍了全世界,心中十分不安,尤其是1968年苏联入侵了捷克斯洛伐克,总觉得有刁民想谋害朕,这属于典型的受迫害妄想症,得入院治疗的那种,但作为一国“皇帝”谁敢说霍查有病?

为了确保不受刁民谋害,霍查连自己的军队也不信任,曾下令战机起飞执行任务必须两架同时起飞,一架执行任务,另一架监视前面一架执行,一旦前一架飞机有不轨行为立即击落。

后来,霍查又觉得不保险,要是第二架飞机也派叛变了怎么办?于是要求三架同时起飞,第三架用来监视作为督战的第二架飞机。

飞机的问题解决了,可阿尔巴尼亚有将近500公里的海岸线,自己只有一两万的军队,根本防不住敌国的入侵,于是霍查想了一个妙招——修碉堡。

截止到冷战结束,阿尔巴尼亚具体修了多少个碉堡已经不可考证,有人说100万个,也有人说70多万个,但遍地是碉堡绝对是无疑的,尤其是适合两栖登陆的海滩上碉堡密度更好。关键是质量还非常好,毕竟当年中苏援助了那么多物资,钢筋水泥的也不少,全都拿来修碉堡,花掉的预算比法国的马奇诺防线还高两倍,后来冷战结束,阿尔巴尼亚想要拆除这些碉堡的时候就真的“碉堡”了,完全拆不动,毕竟这是按照防御大口径炮弹设计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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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建堡,阿尔巴尼亚人均碉堡数量远超世界水平,每三个人就拥有一个碉堡,“碉堡王国”的称呼,绝非浪得虚名。

折腾40年,霍查坚持以斯大林思想奉若神明,贯彻执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用铁腕手段控制了“碉堡王国”的人民,对有任何异心的坚决清洗,进行肉体消灭。即便是在霍查晚年,还将二把手干掉,党羽清洗。霍查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马列主义路线”,贫穷、封闭、恐怖成了阿尔巴尼亚的主旋律。

但随着冷战的结束,阿尔巴尼亚真的“碉堡”了。

1989年,东欧剧变的风潮也传到了阿尔巴尼亚,曾经霍查的私人医生贝里沙,深感从医可以医治肉体的病毒,却不能割除思想上的毒瘤,于是弃医从政,奋笔疾书要求政府放宽言论、放松政治控制。原本阿尔巴尼亚政府对国内控制的还是非常有力的,但是1989年12月罗马尼亚最高领导人齐奥塞斯库因为拒绝改革,结果引起了罗马尼亚暴动,暴动仅进行了10天齐奥塞斯库就被抓,并被处死。这吓坏了阿尔巴尼亚的领导人们,果断选择对反对派让步,允许对方参加多党制选举。

贝里沙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了一个小党派“阿尔巴尼亚民主党”,由于有民主两个字,让阿尔巴尼亚人以为真的会给他们带来民主。

阿尔巴尼亚第一次多党派选举还是共产党获胜,但是贝里沙对结果不认可,认为是他们作弊。

贝里沙的政治主张就一条:我是代表人民的,你们都不如我懂民主,我要是输了就是你们作弊。这是不是让你们想起一个人?“懂王”。

贝里沙的这一番言论竟然让阿尔巴尼亚人相信了,以为他的党名中带了个“民主”二字,就真的会带来民主,于是不断游行示威逼迫政府,迫于压力只能进行第二次选举,就这样1992年,贝里沙当选阿尔巴尼亚总统。

贝里沙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达了“第28号专门决定”刨了霍查的坟墓,表示同旧时代的决裂,当然这对阿尔巴尼亚的影响不大。

将阿尔巴尼亚带入毁灭的是第二件——允许民间融资。

天上掉馅饼,还是掉陷阱?

没了中国、苏联的援助,阿尔巴尼亚经济一落千丈,搞迫害贝里沙那是门清,毕竟做了霍查多年的私人医生,啥都学会了。

但是治理国家靠迫害不行,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当然也不是资本主义,让百姓吃饱饭才是第一条。不过突如其来的从姓“社”改姓“资”,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阿尔巴尼亚同东欧各国一样都很不适应。

贝里沙积极倡导自由市场、自由化,但改革需要资金,阿尔巴尼亚本就不富裕,靠着投靠大哥这么多年才活得滋润,国库空空如也,无法为经济转型提供资金。那去银行贷款?开什么玩笑,国企都破产倒闭了,国有银行呆账坏账都达到了50%以上,谁敢去放款?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嘛。

国家没钱,百姓来凑,从1992年开始,一些公司开始打起了阿尔巴尼亚老百姓的主意,通过高额的利息吸引人民存款,这根本就是典型的“庞氏骗局”,以高额利息吸储,用后者填补前者的收益。百姓手里有钱?真的有,因为害怕银行破产,很多人将存款兑换成现金攥在手里。

没有认识到庞氏骗局危害性的贝里沙政府,竟然公然批准了这种高息吸储行为,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国有银行的“空白”,促进资金流动,有利于经济发展,毕竟这是市场行为,既然是搞自由市场,就不能干涉市场。

于是这项“史无前例的伟大事业”在阿尔巴尼亚公开进行,恰逢此时阿尔巴尼亚的融资公司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1992年5月30日,联合国以南联盟参与波黑内战、搞“种族清洗”为理由,对南联盟进行了全面制裁、禁运。

虽然进行了制裁,但是南联盟依然继续支持波黑的塞尔维亚族进行战斗,不过打仗需要武器、需要粮食,看准机会的阿尔巴尼亚融资公司用融资来的钱投入了走私活动中,靠着做中间商,赚了南联盟大笔资金。

融资集团们不光做走私生意,还参与炒房、炒股、甚至贩毒等,什么来钱快就投什么。

因为这种“融资”来钱太快,阿尔巴尼亚短时间内就冒出来100多家融资公司。

因为融资公司的利息太高了,而且头几年基本上都按时付息了,比国有银行都靠谱,搞得阿尔巴尼亚人根本不会把钱存到商业银行中,这也就意味着大量的资金脱离了国家金融系统的监管。

为了获得资金,融资公司不断提高利息,为了支付高额利息,融资公司们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走私,什么“996”,根本不存在,24小时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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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2年到1995年,阿尔巴尼亚的融资虽然疯狂,但公司还可以按时支付利息,这也带动了阿尔巴尼亚每年两位数的经济增长,贝里沙对此非常得意,认为没几年就可以重新成为“欧洲的明灯”,赶英超美都不是个事。

阿尔巴尼亚不是没有人认识到高息吸储的危害,阿政府也出台了相关法律对民间集资进行了一定限制,中央银行也要求查处“非法”的融资公司。不过在融资公司投了钱的不仅有普通百姓,还有政府高官,所以首席检察官、司法部长、议会议长都在为融资公司开脱,为其站台宣传,这反而让人更相信融资公司的许诺。

不过战争终究会停止的,1995年《代顿和平协议》签署后,联合国取消了对南联盟的制裁,阿尔巴尼亚的融资公司最重要的走私生意没有了。

接下来怎么支付储户利息让融资公司很头疼。

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抬高利息,吸引更多的人投钱。也就是说,从此时起,阿尔巴尼亚的高息融资真正地走上了“庞氏骗局”的道路。

年利10%?不咱们按月算,月利10%?不,太低了,30%

别人也涨到了30%?那咱40%

50%……60%……甚至100%

幸福来得太突然,天上掉馅饼,何必去工作?

于是农民卖了地,工人辞职,老板卖厂,一起存款奔小康。

善良的人民认为这才是资本主义,西方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就是这样挣钱的,面对这样的利息,没有人不疯狂,所有人都知道击鼓传花终究会破灭,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不是最后一棒,所有人都在赌,国家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阿尔巴尼亚不过300万人,在融资公司开了户的有100多万,阿国全年GDP不过30亿美元而已,融资公司的存款就高达20亿,可以说他们吸光了阿尔巴尼亚的血。

这种情况政府还不管?

贝里沙表示不管。因为1996年正值阿尔巴尼亚大选,为了获得竞选资金,贝里沙需要融资公司的支持,作为回报,贝里沙对融资采取了纵容态度。贝里沙表示,这是阿尔巴尼亚特色资本主义,是“人民资本主义”,国家不能行政干预。完全不顾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银行的银行警告。

击鼓传花终究会有最后一棒,该来的总会来的。

梦醒,国灭:

在融资公司的资本支持下,贝里沙继续当选总统,但融资破裂已经是必然。但贝里沙政府视若无睹,继续为融资公司站台,即便是有一些公司携款潜逃,致使储户一辈子的血汗打了水漂,甚至绝望自杀也不理会,可见资本的强大。

1997年1月,阿尔巴尼亚两家大型融资公司宣告破产,终于动摇了阿尔巴尼亚民众对融资公司的信心,纷纷挤兑,而融资公司寻找各种理由延迟支付。眼见势头不对,民众已经醒悟,不能再忽悠了,公司的大头目们纷纷带着小姨子们跑路,公司宣告破产。

当储户拿着白纸黑字的存单,举着“无良公司还我血汗钱”的条幅,来到融资公司门口时,早已人去楼空。

有事找政府,前几天贝里沙政府高官为融资公司站台的影像还历历在目,既然这样政府就得负责,直到此时,阿政府才冻结了几家融资公司的资金,大约3亿美元,限制企业从银行提款额度,防止资金外流。

但是老百姓的钱怎么办?政府表示只能凉拌。

于是出现了奇葩的一幕,一边是百姓举着条幅讨要血汗钱,另一边一些融资公司依然在打着广告,宣传融资。

这让阿国百姓很愤怒,当贝里沙的民主党利用融资公司的资金搞竞选、打广告、拉选票的丑闻曝光时,绝望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而一直受到民主党打压的反对党趁机提出了“经济问题,政治解决”,要求贝里沙为此负责。一场规模浩大的反政府抗议活动爆发,并演变为武装暴乱。

骚乱自南方开始,因为这里靠近希腊、意大利,很多人出国打工,回来之后将资金投到了融资公司,因此损失最大,受骗的最多。

1997年2月,阿尔巴尼亚第二大城市发罗拉,一个受骗的军警向抗议人群告知了军火库的位置,结果军火库直接被抢了,武装冲突全面爆发。但军警们也是受害者,根本不愿为政府镇压百姓,这导致到了阿国政府迅速崩溃。3月,就攻入了首都,连国防部长都出逃了,造成阿尔巴尼亚75万支枪支丢失。贝里沙被迫逃往地中海,在海上向欧盟求援。

欧盟8国派了6000名士兵前往阿尔巴尼亚维和,直到6月阿尔巴尼亚大选结束,贝里沙下台。

新总统、新总理被选了出来,但是被骗的资金怎么办?新政府告诉他们,只能凉拌,前任政府已经被赶下了台,前任的锅,我可不背。毕竟新政府里也有很多参与非法融资的既得利益者,在他们的阻挠下,大量的账目丢失,最好不了了之……

散落在民间的75万支枪以及十几亿发子弹,则无从收缴,这让阿尔巴尼亚匪帮崛起,自1997年以后,阿尔巴尼亚的枪声从未断绝,尤其是逢年过节,大家都会拿出枪来放几枪庆祝一下。

让我们想不到的还有另一件事,1997年被赶总统宝座的贝里沙,虽然在2001年选举中失败,但是在2005年的大选中,却当选了阿尔巴尼亚总理,并连续执政阿尔巴尼亚8年之久。

难道阿尔巴尼亚人的记忆很短暂吗?只用了8年就忘了贝里沙伤害过自己?

阿国教训,前车之鉴,天上不会掉馅饼,脚踏实地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