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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故事

那一年 奶奶用咖啡泡煎饼

杆说杆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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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天堂里的咖啡香吗

那一年 奶奶用咖啡泡煎饼

老婆收拾橱柜,找出两瓶已经过期的速溶咖啡,这是几年前一位学生送的,放在橱柜里一直没想着喝。老婆一边将咖啡扔向垃圾桶,一边唠叨:弄了咖啡也不知道喝,都浪费了,真不会过日子。我连忙应道:那就别扔了,留着吧!老婆气哼哼地说:留着干嘛?给你泡煎饼吃!

老婆无意中的这句玩笑话,却触动了我的神经,唤醒了尘封多年的记忆。望着窗外,泪水就像这不约而至的雨滴纷纷飘落,奶奶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我的面前。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奶奶身边坐着严肃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她们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这种永远难以割舍的亲情让平平淡淡的生活充盈着永恒的温暖,成为贯穿生命始终的依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有奶奶的日子里,虽然欠缺了一丝光亮,但那份亲情从来不敢忘却。今天就说说奶奶用咖啡泡煎饼的故事吧。

在我家的户口簿上清晰记得,奶奶出生于1904年9月9日,但她老人家这一生连个名字都没有,在苍山磨山镇西庄村的家里姓王,嫁给傅庄劳模店子我爷爷翟炳荣后就开始叫翟王氏。她这一生平凡的就像一池净水,一点波痕都没有。但她淳朴、善良、可亲、可敬,她用瘦弱的、满是皱纹的手扶我上路,教我成长,尤其是1984年10月母亲去世后,奶奶就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我们兄弟身上,用她那佝偻的身躯为我们挡风遮雨、嘘寒问暖。那时候,我已经到了沂蒙化肥厂工作,下了班就骑自行车回到劳模店,因为我坚信:只要有奶奶在,我们这个家就在。虽然这个家有些低矮,但很温馨。

慢慢地,奶奶竟然习惯了我三班倒的规律,每次回到家,第一眼就会看到奶奶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然后扶着墙站起来,拍打拍打我的肩膀,微笑着说:你看看,临沂到咱劳模店子的路都让你给cha(踏)的不长草了。然后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在我前面,打开门,让我推着自行车回家。

奶奶也算是出生于大户人家,从小就裹小脚,而且裹得很精致,年老以后,就开始拄着拐棍颤悠悠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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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桌上总会有奶奶的拿手好菜:醋溜土豆丝,和炒鸡蛋,锅里有我喜欢喝的咸胡豆稀饭。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更多的,她都是听我讲外面的世界,听得津津有味。

1986年的冬天,小伙伴铁蛋在北京当兵,给我来信说:马上要去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了,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又不能回家,临行前想和我见见面,说说话,问我可不可以去趟北京。

1985年以前,能去趟临沂就算是烧高香了,1985年3月参加工作后,工厂组织职工到泰山、曲阜旅游,虽然车间主任规定我们这些新学员“只有选举权,没有被选举权”,但因为我吃苦耐劳,踏实能干,值班长石广绪力排众议,让我成为外出旅游的职工中唯一一名新学员。因此,和巩西吉老兄一起爬了泰山,游了孔府。这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出临沂去旅游,后来和王新华师哥偷偷摸摸去过杭州、南京。能去祖国的圣都去旅游是我一直以来的最大心愿。

所以接到铁蛋的来信后,第一时间找车间主任撒谎请假。然后赶到临沂地委西门的临沂商业贸易中心,心想去北京也不能太寒酸了,就咬咬牙、跺跺脚买了一身培罗蒙西装,那时的西装都是后面开叉的,穿在身上特精神。关键这身西装价格不菲,整整58元,用去了我一个多月的工资,这是我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连忙穿着西服回家给奶奶看。

奶奶听说我用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买的衣服,先是夸赞一番:好是怪好,穿着也怪板正,就是这个脸黢黑,要是用石灰水刷刷,可能还白点,那就更好了。

说着说着就批上了:都这么大了,要学会攒钱过日子,要不,以后怎么娶个xizi(媳妇)。再说了,穿这么贵的衣裳有什么用?驴屎蛋子外面光,不中用,要有真本事才对。

奶奶一边唠叨,一边掀起她睡床上的褥子,从草苫子上拿出一打钱来,这些钱都是我平常发工资后,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但奶奶一分也舍不得花,说攒着给我娶媳妇用。

她拿出一小沓,递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工资都买衣裳了,你喝西北风呀?还要去京城,先用娶媳妇的钱吧!

我笑了,忙给奶奶解释:我还有钱,您放心,饿不着我。这个钱您留着早上到郑明夫那里喝个糁,买个油条吃。那

奶奶很执着,她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只好收下这一沓带有她老人家体温的钱,后来趁她不注意,悄悄给放到被褥下。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穿上这身高档服装去北京“洋务洋务”,当拿起西服一看,我直接晕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西服后面的开叉竟然被缝在一起,那针脚,竟然毫无违和感。

一定是奶奶干的好事。

当我拿着西服质问奶奶时,奶奶的一番话让我欲哭无泪,哭笑不得: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皮,刚买的新衣服就列了一个大口子,我昨晚趁你睡觉的时候给你对上了,以后可要注意。

我知道,一切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只好去傅庄街里缝纫店,让她们给把线拆开,又用滚烫的开水倒在茶缸里,来回熨烫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看不到被缝过得样子。

告别奶奶,就坐上去跑长途的大汽车,一路晓行夜宿赶到北京。

来到北京后,立刻精神抖擞,在铁蛋带领下,到了天安门广场。

站在金水桥上,不由我心潮彭拜,感慨万千。面对着天安门城楼,我放声大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第二天一早,我和铁蛋早早跑到毛主席纪念堂,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毛主席遗像前,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响头。当抬头瞻仰主席遗像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眼眶中突然有泪水滴溜溜地乱转,并毫无掩饰地划过我的脸颊,在干燥且黑黑的脸颊上划下道道曲线,我就这么不自觉的放声大哭了,和我娘走的那一天哭的一样涕泗交流,惊天动地。此时此刻,我就像迷路的孩子又走到一个荒野中的十字路口,也许只有哭才能抒发我此时的情感。

男人能在这里痛彻心扉地哭一场,也是一种坚强。

在王府井大街,铁蛋请我喝只有在电影、小说中见过的咖啡。我望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轻嗅着咖啡的芳香,有点急不可耐。轻轻吹了几口气,然后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天呐,闻着这么香的的咖啡到了嘴里怎么这么苦?这种滋味难道就是我童年生活一样的黄连味道吗?

我连忙用手捂着嘴,怕一不留神会吐出来。铁蛋笑了:你还真是老杆来,喝这玩意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慢慢的才能从苦中体会到香甜的滋味。

于是,我拍了拍胸口,缓了缓神,冲着铁蛋说道:你想想,咱什么苦没吃过,资本主义的茶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来一杯。

这次,我开始忍着痛苦慢慢品尝,喝到一半,竟然感觉到有香香的味道了。

回家的时候,突发奇想,想让奶奶也尝尝咖啡的味道。就到王府井大楼买了一盒麦斯威尔在中国市场率先推出的三合一速溶咖啡。

当奶奶吃着我在北京买的驴打滚、枣花酥的时候,她一个劲叫好。我忙给她冲了一碗咖啡,并告诉奶奶:您刚才吃的那些都是慈禧太后爱吃的,这个咖啡可是洋玩意,外国人天天喝,咱中国人只有在北京才能喝到。喝这玩意的时候不能心急,要抿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奶奶喝了一口,脸上立刻就显出苦不堪言的样子:这洋鬼子就天天喝这玩意?我明白了,难怪他们打北京,赶走慈禧太后,原来他们是来北京找好吃的来了。

奶奶又端起面前的清水,深深喝了两口,才把到嘴的苦涩压住。

奶奶把咖啡放在抽屉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来亲戚看望她,她就冲上一杯咖啡给他们炫耀:这是我二孙子去京城买的洋玩意,洋鬼子天天喝,我们中国人一般都喝不到。

后来看亲戚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奶奶也不再忍心折磨他们,就把剩下的咖啡放在了八仙桌抽屉的最里面,再也不拿出来给亲戚们喝了。

一转眼到了1991年的下半年,一个傍晚的晚饭时分,我在抽屉里拿筷子发现了剩下的咖啡,就想扔掉它。奶奶却坚决不让:这都是你花钱买的,怎么能说扔就扔。

我无奈的解释道:这东西已经过期了,不能喝了。

奶奶不管那么多,把咖啡从我手里抢过来又放在了桌子上。并拿起暖瓶冲了一碗,然后将面前的煎饼一点一点撕开,泡在咖啡里。

奶奶一边吃着经过咖啡泡过的煎饼,一边笑着说:这样还怪好吃来,我老了,牙口不好了,用咖啡泡煎饼可好咬多了。

我也没办法,奶奶这一生吃过的苦还少吗?只要她开心,这点苦苦的咖啡就由她折腾吧。

1992年的3月,这个春天来得有点沉重,奶奶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道:向阳呀!我给你说一个事,咖啡都让我泡煎饼吃了,直到最后一碗,我才觉得咖啡不是苦的,是很香很香的。我真的很想喝,可我.........

奶奶走了,她刚刚体味到丝丝香甜,就这么带着牵挂和遗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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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奶奶守灵的夜里,我写下了这样一篇日记:奶奶走了,又一位亲人离我远去,命运呀!真太不公平,哎,我成了“孤家寡人”。泪水哭干了,思念永远。愿我的小诗奶奶能听见:

带上无尽的哀怨

满怀深深的遗憾

您离我远去

刻满岁月的脸上

还有最后一丝笑容

您别走

您是我唯一的依靠

最大的悲哀是

我无法改变这种结局

您还在我身边

奶奶的爱

永远不会结束

您走了

带着无限的惆怅走了

您或许能听见

孩儿刻骨铭心的呼唤

那比常人更深的叹息

蹉跎的人生岁月里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就像先后早逝的母亲、奶奶、父亲,面对生离死别,我所有的挣扎和挽留都是徒劳。从此,“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独行路”

愿时光不老,岁月静好!奶奶!天堂里的咖啡是香的吗?

2022年8月10日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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