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尔

1964年2月9日,披头士历史性地登上了当时美国最热门的综艺节目《埃德·沙利文秀》,其后奇想乐队、滚石乐队、戴夫·克拉克五人组等英国摇滚乐传奇组合纷纷登陆北美,英式风格横扫大西洋彼岸,被美国媒体称为「英伦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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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头士在 综艺 《埃德·沙利文秀》

整整二十年后,英国奇幻漫画家阿兰·摩尔从DC手中接过了销量惨淡、几近腰斩的《沼泽怪物》系列并使之起死回生。在他的影响下,一批英裔漫画家投身美国出版业,如格兰特·莫里森、盖斯·恩尼斯、华伦·埃利斯、马克·米勒等,使公式化的美式超英漫画为之一变。

苏格兰丹地大学的克里斯·莫瑞博士称之为「英伦入侵美国主流漫画界」。

阿兰·摩尔

这些深受阿兰·摩尔影响的英国漫画家中也包括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兼职记者尼尔·盖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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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盖曼

《睡魔》是尼尔·盖曼为DC所创作的首部长篇连载漫画,这部风格另类暗黑的奇幻漫画令他一炮而红,他笔下的那个瘦削、苍白的睡魔留着狂野的哥特发型,穿着金属感十足的风衣,出没于黑暗的街头巷尾,为美国漫画界带来了一股深沉的英伦风。

又过了三十三年,Netflix将《睡魔》拍摄成真人剧集。主演汤姆·斯特里奇一口低沉的伦敦腔,活脱脱就是睡魔转世。在这个漫改影视大行其道又盛极难续的时代,英伦风格的注入再一次为美式漫改带来了活力。

《睡魔》

真人版《睡魔》改编自尼尔·盖曼最早的两个单元《睡魔:前奏曲和夜曲》《睡魔:玩偶之家》,讲述了梦神被贪婪的人类召唤,因拒绝满足召唤者的野心而被囚禁了一百年,虽然他侥幸逃脱但已经失去了大半法力,不得不寻找失落的法器。

在这期间他出入人间与地狱并追缉逃纵人间的噩梦,发生了许多管怪陆离的奇遇。

《睡魔》最初的章节还略显生涩,但初出茅庐的尼尔·盖曼在文本中倾注了大量的激情,已经呈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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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版的《睡魔》旁征博引,从莎士比亚到英格兰北部的巫术密仪、从流行音乐到两河流域的无名神祇,尼尔·盖曼全都信手拈来。

如漫画中梦召唤命运三女神的场景使人联想起莎翁四大悲剧之一的《麦克白》,三女神每一次自称都使用不同神话体系中的名号,绝不重复,以至于中文版的翻译在译注中大倒苦水。

这种炫博式的写作方式使得《睡魔》成为了红极一时的极客手册,难怪有的人认为尼尔·盖曼创作的并不是漫画而是「视觉小说」,《睡魔》的确具有一定的文学追求。

除了文本绵密、文脉深厚之外,英式奇幻风格的另一个特征就是追求沉郁冷峻的整体氛围而不是刺激的暴力场面。

就拿第四集梦闯入地狱,从地狱之王路西法手中取回三法器之一的面具这一场来说,如果弄成大战地狱群鬼的大决战毫不为过,但原著中梦最暴力举动也不过是一拳打倒了刁难他的魔鬼斯夸特瘤,他与路西法的决斗(原作中是与地狱公爵克容佐恩)也是犹如说唱歌手间battle式的「文斗」而非「武斗」。

当路西法威胁要阻挠梦离开时,梦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若是地狱的囚徒丧失了梦想天国的能力,地狱又有什么伟力?」便让一众魔鬼们主动让开了道路。

在充斥着大量动作戏份、变着花样追求特技升级的美式漫改中,《睡魔》独树一帜,二者的区别就好比迈克尔·贝的《变形金刚》和蒂姆·伯顿的《剪刀手爱德华》之间的区别一样。

不过缺乏动作场面并不意味着这部剧集缺少电脑特技,实际上剧集的视觉效果相当华丽,无论是睡魔居住的城堡、路西法掌管的地狱还是被「恶魔宝石」弄到血肉横飞的人体都不缺乏「技术含量」。

为了保证改编质量,早已经和好莱坞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尼尔·盖曼硬是等了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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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版剧集基本遵循了原著,仅此一点便说明《睡魔》的待遇大大高过了前阵子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生化危机》,这和原著作者在制作组中担任监制,话语权大大提升有关。

全集释出后,在中文世界里,关于剧集是不是又一次被「政治正确」劫持的话题吵翻了天,但在英文世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谈论为什么康斯坦丁变成了女性、死神变成了黑人之类的话题。

动漫网站「The Mary Sue」总结了真人版与漫画原作的六大不同,根本没有提及角色的多元化。因为尼尔·盖曼对《睡魔》的剧集有很强的掌控力,剧集的选角、情节重构也体现了原著作者的意志,自然也谈不上「被劫持」。

至于剧中那些非男非女的中性神话人物,如路西法、欲望,都是沿袭原作中的设定而已。

《睡魔》的主人公是梦之神,讲述的是一个个关于梦(dream)的故事,这里的「梦」所指的并不仅仅是狭义的睡梦,梦想、集体传说都可以算作是「梦」,所以《圣经》中的人物亚伯和该隐也会生活在梦之国度里。

似乎各个单元之间的主题都是松散独立的,但各单元又隐隐地有所相关。在永恒的神灵眼中,凡人的生命是一闪即逝的,凡人穷尽一生汲汲于梦想,人类本身就如梦幻一样容易消散,这种巨大的不对称就是构成《睡魔》故事浪漫张力的源头。

像《睡魔》原著中梦刚刚被魔法师捕获那一章,全世界有无数人陷入了昏睡或失眠,随着主线故事的推进,尼尔·盖曼并没有忘记这些角色,而是对他们的命运娓娓道来,短短几页之间便横跨百年时空,令读者产生沧海桑田般的唏嘘感。

又如梦走入地狱,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娜达,娜达请求梦的饶恕,梦回答说:「娜达,一万年过去了,我仍然爱着你,却没有宽恕你。」短短两句交谈、一个片段,万年爱恨情仇如过眼云烟,使人浮想联翩。

真人版最令作者本人满意的单集是第六集。

在这一集里,尼尔·盖曼构思了一个温柔的死神,在临终时给灵魂以鼓励。而本集的后半,梦与一个渴望永生凡人交上了朋友,双方约定每一百年聚会一次,对方向梦讲述永生的体验——显然尼尔·盖曼此处是戏仿了《浮士德》。

这一集将人生的无常、时代的变幻娓娓道来,确实给人以如梦似幻的强烈情感冲击。

正如尼尔·盖曼本人所说,《睡魔》不是那种适合一口气看完十集的剧集,但是观众最好到第六集松一口气。因为前六集是一气呵成、自成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