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亭讲故事”原创作品，未经作者授权，请勿转载；本故事纯属虚构，茶余饭后博君一笑，请勿对号入座】
柳金玲这几天心里老是惴惴不安。她自己对那个妇联主席并不感兴趣。可是，她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冯春波的前途。她忽然有点后悔了。当初她发现张友林对她有所图的时候，为了让张友林死心，她故意把她和冯春波的恋爱关系公开表现出来。当时她很为自己这一招而得意。现在，她才知道，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没想到，自己这一招，不但没能让张友林死了心，反而被人家拿冯春波的前途当作要挟自己的砝码。这一来，她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处境。要让她卖身给张友林，她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冯春波因此而得不到提升，自己心里很是不忍。思来想去，她便去找冯春波商量。当然，她不能告诉冯春波实情。她只是劝冯春波去给张书记送点礼，争取一下。冯春波却很不以为然。他觉得不管怎么合并，自己凭的是真才实学，不需要去给谁送礼。再说，他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张书记和牛乡长都对冯春军的写作能力看不上。他觉得这个党政办主任是非他莫属。柳金玲心里干着急，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她只能盼着张友林不至于那么卑鄙，更盼着到时候牛乡长能为冯春波说句公道话。可是，很快她就明白，她的这两个盼望都落空了。
芦花乡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门讨论机关单位改革的事情。其实，在方案公布之前，所有机关干部都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想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提拔的，有想借机往好单位挪一挪的，也有想保住自己现有位置的。总之，除了冯春波这样觉得自己蛮有把握的，和柳金玲这样把事情彻底看淡的人之外，大家都在忙着托人或送礼。等到方案公布出来以后，整个乡机关简直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乡机关大院里再没有了以前那种轻松的气氛。人人都神情紧张，都谨小慎微。办公纪律也空前的好。以前是上班时间，大多数人除了喝茶聊天看报纸之外，好像无事可做。可这一段时间，人人都忙忙碌碌，好像手头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以前是不等到下班时间，机关里就不见人影了。现在，到了下班时间后，人人还都在继续忙着。党政领导也没有闲着，各自有关系的人都会送来厚礼。他们也就忙着帮自己的人谋取那个理想的位置。可谁都知道，真正说了算的，就只有张友林和牛博勇，于是，其他党政领导都会提前向张友林和牛博勇汇报自己的想法。党政领导之间也是在互相活动。自己的人在别的领导分管之下，就要给分管领导递话。我的人需要你帮忙，你的人需要我帮忙。大家是有来有往。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从表面上看，整个乡机关好像很平静，可是人人都感到了紧张和压抑。以前感觉不到的空气忽然有了质感，好像战场上枪响之前一样，大家分明感到被空气压迫得喘不动气。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党政联席会议终于召开了。由于这一次会议牵涉到党委办和政府办合并，所以，冯春波和冯春军都被要求回避。由组织委员王斌负责记录。
会议由乡党委书记张友林主持。一开始，他先把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和原则对大家作了交代。然后，他让大家对自己分管的部门工作进行总结，并对自己分管部门的人员调整谈谈自己的意见。
大家对这次会议都做了精心的准备，每个人都把自己要提拔或者是要保的人说成了工作狂，好像这些人都是十全十美的，都是焦裕禄、孔繁森式的好干部。大家在会前都已经向张友林和牛博勇汇报过，每个人对自己分管的部门负责人和与自己有关系的人的安排早就心中有数了。其实，真正重要的、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那些私下里的碰头会，等到了这样郑重的场合，反而并不重要，这个所谓的党政联席会议只不过是一个程序而已。但是，大家仍然都听得很认真。因为，各人虽然提前都向主要领导汇报过，自己的人到底怎么安排早已心中有数，但是，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每个人都纷纷印证着自己的猜测。这次会议开得很顺利，只有两个人的安排出乎大家的意料。
分管政工的副书记徐浩东提出自己分管的工作比较多，建议增加一位党委委员协助自己工作。并提议由于小凤来担任这个党委委员。
这个提议完全超出了这次会议的议题范围。并且，提拔一个副科级干部，也不是乡党委能够决定的，必须报经县委组织部并通过县委常委会议通过才行。可就在这次会议上，徐浩东就这么提出了。大家虽然感到有点吃惊，但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定是张友林授意徐浩东这么提的。在这个时候，谁能说什么呢？谁又敢说什么呢？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不敢说出来。谁不同意，谁就等于和张书记作对。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牛博勇。大家都知道牛博勇和张友林一直是面合心不合，况且牛博勇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与张友林抗衡的人。以前，在党政联席会上，牛博勇曾经多次反驳张友林的意见。可是，这一次，牛博勇坐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徐浩东，在徐浩东说完以后，他还点了点头。大家心里有点明白了，肯定是张友林在会前就已经单独和牛博勇谈过了，不然，提拔一个副科级干部竟然瞒着他这个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在这个会议上由徐浩东提出来，牛博勇不会答应的。有几个人心里忽然觉得很沮丧，这几个人都是牛博勇线上的人，其中就有副乡长苟富贵。他们没想到牛博勇竟然就同意了。张友林这不明摆着是提拔自己的人嘛。如果牛博勇出来反对的话，他们会跟着采用模棱两可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可是牛博勇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们并没有完全理解牛博勇的心思。会前，张友林的确是找牛博勇商量过。他说：“老牛啊，浩东同志昨天来向我汇报工作，他说自己分管的工作太多，实在忙不过来，要求增设一名党委委员，来协助他开展工作。”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牛博勇的反应。牛博勇心里咯噔的一下，他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这没逃过张友林的眼睛。但是，牛博勇很快平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道浩东同志是否提出了合适的人选呢？”
张友林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他提出让于小凤同志来承担这项工作。”
张友林原先以为牛博勇会反对的，他甚至都想好怎么应对牛博勇的反击。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牛博勇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略一沉思，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既然浩东同志提出来了，只要张书记你没有不同意见，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张友林倒有点发愣，他准备的那些反击的理由一个也没用上，他感觉到好像自己猛地击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垛上，把自己的力量都给化掉了。他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牛博勇。牛博勇微笑地看着他。他猜不透牛博勇的心思了。
牛博勇此时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上帝想叫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想张友林这么做，一定会在芦花乡掀起轩然大波。他相信到时候县里的主要领导也会知道他与于小凤的事情。到时候，只有对张友林不利。他何必去阻挠呢？他的这个想法苟富贵等人怎么能懂呢？
张友林用眼睛扫了一眼整个会场，问：“大家对浩东同志的建议有什么意见，可以说一说。”大家都纷纷表示同意。张友林说：“这件事浩东同志既然在这个会议上提出来了，大家也都同意了。会后就以乡党委的名义向组织部作出推荐。后续的事情就由组织部来决定吧。”
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张友林这么说，他恐怕早就到组织部活动过了。不然，他不会让徐浩东在这个会议上提出来。
接下来，徐浩东又说到了党委办和政府办合并的事，他说：“在班子分工中，我分管党委办，双泉同志分管政府办。会前我与双泉同志碰了一下头，关于党政办主任人选问题，还是由双泉同志汇报吧！”
他把这个球踢给了分管政府办公室和农业、林业、水利的副乡长谭双全。其实，在会前他找谭双泉商量的时候，谭双泉是不同意由他在会上来说这件事的，他觉得自己说出来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他要求由徐浩东来说。想不到，徐浩东在会上却把这个球又给他踢过来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推辞了，他只能赶着鸭子上架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见大家都在看着他。便说：“关于党委办和政府办合并的事，徐书记和我一直很头疼。因为，党委秘书冯春波同志组织文字的能力的确是很强的，这一点也得到了张书记和牛乡长的认可。政府办公室文书冯春军同志的协调能力较强，这也是领导们比较认可的。可是，合并后的党政办公室只能设一位主任。我们就犯难了。为此，我们曾经向县机关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请示，想再设一位党政办副主任，也是正股级。可惜，我们的这个提议县里没有同意。这样一来，在冯春波和冯春军这两位同志中，只能有一位同志担任党政办主任职务，另一位同志就只能降为没有级别的办事员了。徐书记和我为此事很犯难，我们多次磋商……”谭双泉本来想干脆地说出来，可是他也的确是觉得很难说。所以，他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大家见谭双泉吞吞吐吐的，就感到这里面有文章。本来大家都觉得这个党政办主任是非冯春波莫属的。可是，现在就觉得有点悬了。
果然，谭双泉接下来说道：“我们经过反复商量，认为党政办主任虽然是一个正股级干部，但主要是搞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如果由冯春波同志担任的话，必然会占用大量时间，势必会影响到他写材料，这样反而不利于工作。因此，我们从工作角度考虑，也是从保护人才的角度考虑，建议由冯春军同志担任党政办主任。”
官场上的话是最虚假的，几乎每一句话里面都有玄机。明明是因为张友林和徐美丽的关系而提拔冯春军，这才把冯春波给压下去了。反而说是保护人才。当然，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张友林也在打柳金玲的主意，因为不成而怀恨在心。
这时，有人说话了，说话的是人大主任马博安。马博安已经快要到内退的年龄了，本来他不想管闲事了。可是，他对张友林利用权势玩弄妇女一事很看不惯。张友林和徐美丽的事他早有耳闻。这件事，也算是个人的私事，他不想多管。可他没有想到，张友林竟然借着这次机构改革，用官位作筹码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刚才，徐浩东提议提拔于小凤为副科级党委委员，他就觉得很不妥。但是，他对于小凤这个人认识不错。虽然，于小凤委身于张友林，甘心做张友林的情妇，他觉得很不值。但是，于小凤在工作上一直是兢兢业业，妇联本来就是一些虚的工作，但是于小凤却能虚活实做，干出了一些成绩。并且，于小凤为人低调，很懂得尊敬别人。如果不是她与张友林偷情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就连伟人不也曾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三七开嘛。所以，他没有反对。可现在，他们竟然要让冯春军担任党政办主任。抛开徐美丽和张友林的事不说，单就冯春军和冯春波相比，冯春波这个人虽然年轻，有时候甚至不太会做事，但是，他从冯春波的身上看到了知识分子应有的那一份清高和尊严。可冯春军呢，简直就是一个只知道钻营苟苟的小人。怎么能让他当党政办主任呢？
马博安说：“对双泉同志的提议我有不同看法。我相信，对冯春波同志和冯春军同志的工作，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正如刚才双泉同志所说，冯春波同志的工作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得到了友林同志和博勇同志的认可。像这样的同志，我们不加以重用怎么说得过去？至于双泉同志的这是为了保护人才的说法，我更是不敢苟同。机构改革并不是单纯为了精简几个职数，而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把冯春波同志由党委秘书降为一个一般办事员，他还能有工作积极性吗？这怎么能说是保护人才呢？分明是打击人才吗。”
马博安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虽然官场中的人在为了保住或者提拔自己的人时，会不惜歪曲事实，甚至是昧着良心来做事。可是，当遇到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一点良知的，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坚持原则。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对人马列主义，对己自由主义”。一时间大家交头接耳，政协主任黄友民也发言支持马博安。
张友林一见大家都议论纷纷。他扭脸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牛博勇，牛博勇嘴里叼着一支烟，好像这件事与他一点也不相关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国画。那幅画是从本乡走出去的画家冯子清画的。那是前年，县文联搞了一个书画展。从蒲安县走出去的书画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冯家村的冯子清。县文联特意把他从北京请来。在书画展期间，张友林和牛博勇正好到县里参加会议，大家都住在原平宾馆。两个人便相约顺便拜访了这位全国有名的画家。并邀请他到芦花乡看一看。冯子清也很想回老家看看，虽然他的老家里并没有亲人，但是，他小时候的一些伙伴现在都还在冯家村。冯子清在牛博勇的陪同下回到冯家村，和他的几个小时候的伙伴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便到黄玫瑰大酒店用餐。在酒桌上，牛博勇顺便提出请冯子清展示墨宝。冯子清很痛快地答应了。饭后，牛博勇请他到乡政府接待室休息。冯子清睡了一会儿，便要来了笔墨，在接待室里作了这幅《水清草美》。这是以流经芦花乡的芦花河为蓝本画的。不过，冯子清画的这幅画是他记忆中的芦花河。今天的芦花河早已不是水清草美了，河里到处飘着垃圾，河水黑而且浓浊，散发出一股股的臭味。冯子清画这幅画的目的无非是想告诉芦花乡乃至蒲安县的当政者，要搞好环境保护，还蒲安县人民一个水清草美的芦花河。张友林和牛博勇当然明白冯子清的深意。他们把这幅画装裱起来，挂在了会议室里，时刻提醒大家要发展经济，更要保护环境。他们在去年也曾经治理过芦花河污染问题，但是效果不明显。
现在，牛博勇就笑眯眯地盯着那幅画在看。这个时候，张友林是很需要牛博勇出来说句话的。因为，他自己很清楚，马博安和黄友民他们都知道他和徐美丽的事。他出来替冯春军说话，难免会招来非议。而牛博勇不同，牛博勇如果出来替冯春军说话，那是乡长替他的手下争利益。毕竟，冯春军是乡政府办公室文书。牛博勇说话，不管对与错，那都是为了工作。所以，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牛博勇。可是，牛博勇根本不往他这儿看，而是看着那幅画，好像那幅画里有什么宝藏一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张友林只好自己上阵了。他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杯子往会议桌上轻轻一放。虽然放得很轻，但是杯子与会议桌接触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大家都在看着他和牛博勇，会议室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放杯子，发出的声音在人们听来竟然是响声那么的大。人们知道张友林要说话了，纷纷坐直了身子，一个个正襟危坐，等着看张友林的表演。
张友林喝水其实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原来他想牛博勇会反对他。他心里很清楚，牛博勇与他是面合心不合。也知道牛博勇有一些支持者。在芦花乡，只有牛博勇能够与他一较高下。所以，在会前，他单独与牛博勇进行了一番沟通。他没想到牛博勇会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方案。所以，到了会场上，他很放心。除了牛博勇，他相信不会再有人敢和他唱对台戏。虽然马博安和黄友民都是正科级干部，但是，他们两个都快到内退年龄了。平时什么都不管，他们也没有自己线上的人需要照顾。这一次机构改革，马博安和黄友民事先也没有来找他通气。没想到，在冯春波这件事上，他们两人竟然向他发难。他知道，冯春波和马博安、黄友民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两个老家伙纯粹是从工作角度想问题的。当然，他也清楚，这两个人肯定对他与徐美丽的事情不满。这也难怪，年龄大的人就是保守，他们对“情人”这个现象是无法接受的。他稍一思索，便说：“马主任和黄主任说的这一点也值得我们考虑。对冯春波同志的写作能力我的确是很赏识的。当初我是从教育局长李青林手里硬挖过来的。本来，县教育局打算把冯春波同志调到县一中去。幸亏我与李局长是同学，在我的再三要求下，李局长才放了手。这样的人才我们怎么能不加以保护呢？不但要保护好人才，我们更要使用好人才，人尽其才，才是对人才的最大尊重。刚才，双泉同志的意见和马主任、黄主任的意见都有可取之处。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人才，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综合考虑大家的意见，我觉得这件事这样做比较合适。首先，冯春波同志是写作的好材料，让他当这个党政办主任，整天去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是，我们不能让他去当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如果那样势必会打击他的工作积极性。所以，我想亲自到县里跑一趟，把我们的这个特殊情况向组织部反映一下。正如马主任所说，我们的改革是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我看，鉴于我们的这一特殊情况，我建议我们在党政办公室保留秘书一职，依然是正股级干部。党政办主任一职由冯春军同志担任。这样做，正好发挥这两位同志各自的特长，这才是人尽其才嘛。”
说到这儿，张友林面带微笑地看着马博安，问：“马主任，你看这事儿这样处理怎么样？”马博安不好意思再坚持了，只好说：“张书记这样安排，我没意见。”
张友林依然面带微笑，转脸看着黄友民问：“黄主任，你看这样可以吗？”
黄友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便点了点头说：“张书记考虑得很全面，这样做的确是能够人尽其才。我赞同。”
张友林又拿眼看着牛博勇:“老牛，你看呢？”
牛博勇面部毫无表情，只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张友林又看了看大家，问：“谁还有不同意见？”
大家见张友林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牛博勇和马博安、黄友民都表示赞成了，便都纷纷表示赞成。
接下来的会议就比较顺利了。党政联席会结束了，最大的赢家还是张友林，他想做的事情全做到了。
（微信公众号“英亭讲故事”全文无删减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