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家庭电影已经是世界巅峰了,《东京物语》《秋刀鱼之味》《小偷家族》《人生密密缝》《奇迹》等等家庭电影备受好评,而《步履不停》是家庭电影巅峰中的杰作。

很多观众因为家庭电影平淡枯燥的叙述模式不能召唤起内心的新鲜感,一时难以品尝出作品的独特韵味。但这部电影因其中暗藏的细节愈加真实,静默的、长长的家庭电影魅力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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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的最珍贵

因为纯平死去,横山夫妇改变了过往选择人生道路。而良多永远都活在纯平的阴影之下,好似他不是这家的孩子。由香里的前夫去世了四年,却被横山夫人评价怎能这么短时间就改嫁。那个被纯平拯救的少年小胖在横山夫妇的要求每年都来祭奠纯平。“如果没有人可恨,那我会更加难过”。亡人给家人太多痛,家人们用独特的方式缅怀他。

活着即希望,余华笔下的福贵老人常人难以理解其心境,可是他还有生命,还能在世去寻求一些转机。而在影片中出现的“纯平”年纪轻轻就失去生命,纯平的“死”带给活着的家人们无限绝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着悲伤。

好的回忆都成了“来不及”,不好的回忆都成了良多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笑谈往事,母亲笑良多会磨牙,在角落的良多反驳说会磨牙的是大哥纯平,而不是他。妇人们一起炸玉米,横山夫人就回想起来在玉米地里能够化解尴尬的纯平,但实际上,化解尴尬的是良多而不是大哥。

做一个设想,假设纯平活着,良多死去,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衡山夫妇会失去一个敏感多思的儿子,纯平会成为下一个良多。“但即便我眼看着父母年华老去,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我只能不知所措地远远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父母。”类似的家庭遭遇只会让家人们陷入痛苦绝望之中,“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无关乎哪个儿子,重要的是人与人横亘的羁绊难以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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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因为亲人在世就可以漠视其存在,甚至荒诞地对立摆起擂台?亲人间互相伤害,冷言冷语,生怕对方舒服,这样的世界多么冷漠!这也在警醒观影人珍惜眼前人,此生有幸成为亲人,无论这辈子,一家人会相处多久,也请好好珍惜珍贵的团聚时光。

时间不会暂停,也不会为等待谁的苦恼懊悔而后退,不管是何种情感对待彼时彼物彼人,时间都会公平已读,总会一一远去,以至再也无法相遇。

就像影片《寻梦环游记》用动画传递的温暖主题,被忘却的是忘却本身。只要还记得这个人,那这个人就不会消失,灵魂会依旧存在,难以熄灭,他的意志就会一直传递下去。

人的精神价值是更高于肉体价值的,因此精神层面的影响是生命个体的最高存在意义。人们可能偶尔怀念,也可能丢了命似的久久不能离去不愿相信。这个电影在诉说的主题是不要纠结于过去,珍惜当下,对于故人,铭记的态度相比于后悔懊恼更是尊重。

今日也不该浪费

世人经常惶恐纠结于完美生活的破碎,沉浸在痛苦情绪难以拔出。可这些情绪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行动才是。反思之后期待的是改变,是变革,是行动,一往无前,步履不停。

良多说“一年一次这样的聚会就够了”,这样的聚会流动着太多悲伤,三年之后夫妇离去,相似的轮回是否又重演?影片中的人物都带着遗憾懊悔郁郁寡欢,终究错过。

物质追求难满足,生活恰似一团麻。妹妹调侃良多买车,母亲说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坐上儿子的车。墓地距离家太远,母亲抱怨着此时坐车多好,良多只能安慰说“运动锻炼身体”。最终横山夫妇的离去,妈妈没有坐上良多的车,良多还答应了父亲的球赛,也没和父亲看成球赛。

和解总是慢死亡一步,种种悲伤的情节也涌动着美。为岔开“带孩子的寡妇”话题一时间大家提出都记不起来相扑手的名字,再到后来良多在车上突然记起来想告诉家人们他记起来了,可最终没有机会表达成功。“好像我总是慢一拍啊”,这慢的一拍也是一次家人们为缓解尴尬的有趣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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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地里一直出现在影片中的黄色“蝴蝶”,母亲一直追随着呼唤着说它就是纯平,思念着旧人也变成了“美”的象征,纯平不曾离去,他一直在家人心中。

极为难得的画面,两对父子走向海滩,貌似一一和解了,可纯史心一直在心底装着亲生爸爸不愿承认也不愿称呼良多为爸爸,良多和父亲也并没有并肩走路。他们还是心里有一道横沟,想要跨过去,却总归有些顾虑。

影片中的人物相互影响,彼此联系着,连职业规划都会受到家人的影响。横山爷爷选择医生是为了家人,还问纯史心,长大想做什么工作。爷爷想让他继承自己的医生志向,但纯史心说想做调音师。

在纯史心独白的片段中,他对着月亮落寞言语,成为调音师是想成为逝去的父亲那般人物。爸爸一直想让良多成为医生,继承自己的意志,但良多带着成人的叛逆学画画。直到他看到父亲作为一个退休医生面对邻居病人遗憾懊悔不能救治才开始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王尔德说过:“孩子最初爱他们的父母,等大一些他们评判父母;然后有些时候,他们原谅父母”。孩子不断成长觉醒,但在父母心中还始终都是孩子,有矛盾有隔阂也不会隔断亲情联系。人类情感的矛盾纠结性使得人区别于其他动物,极度复杂又渴望简单。

人生苦短,只管步履不停

“人生总是有那么一点来不及——这是一种近似于认命的教训吧”,关于人生的命题本就有多元的解,标准答案似乎没有参考意义。我们若真的是良多,生活困难、家人责难,面对已经逝去的亲人留下的阴影,我们能做得比良多还好吗,所以一时作出道德判断也可能不合情理。如果是命运偏要这样走,这也是良多的一道必选题。

“我们一直走下去”这句歌词对横山夫妇有重要意义。“我背着良多看到你们俩”,母亲说出这番话带着几分讥笑几分无奈。不同于言情小说中的出轨片段,男女主争得鸡飞狗跳,决一高下,妄图给对方加一个十恶不赦的帽子。母亲好像看透了世间的苦难,“情”不敢奢求,只是步履不停向前走。

“他们新年会回来吧”良多一家人上车之后,横山夫人的视线也一直伴随汽车离开实现,摆了摆手送别。世间的亲子离别大都相同,家人们会盘算着游子的归期,哪怕是看起来“破碎”不堪的横山一家。

相见前的饭菜准备,说话时的小心试探,亲人离去会有痛苦,但相聚时人们也有渴望团聚的真实心情。哪怕儿子看起来不是那么风光,不遵循自己的期望活着,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过着刚好弥口的生活,也会期待着孩子能常回家回来看看。

良多到最后是否迈出自己心理的坎?横山夫人留恋惜别,矛盾克制的深情,和纯史心、由香里握手分别,临到良多,他一样的矛盾。积聚在人心中的情感复杂,良多躲闪了一下。下一幕就是公交车到站,导演就非常巧妙地插入了这个镜头。把悬念留给了观众,答案也给观众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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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结尾是良多带着妻子、儿子和亲生的女儿去墓地扫墓,一家人继承着母亲一年一度的扫墓活动,也有给墓碑浇些水,这习惯妄图让酷夏里墓地下的人凉爽些。

人们沿着路走,步履不停。时间不会倒退,推着我们向前,成为良多口中“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生活百味,耐心熬煮,依旧步履不停地沿着路走。

从未出生到少年、中年、老年乃至落入故土。生死离别每个生命个体必经之事,家庭代际更替是每个家庭的必经之路,这是生命的本质。哪怕日常生活的琐细也饱含着哲理与诗意,习以为常的细碎才是现实的生活。该承认遗憾的存在,允许失误,接纳遗憾,今日才是最珍贵之时,今时之人方是最值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