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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晓红一眼看到卡座里的男人,胖了,也油腻了,五年前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消失得很彻底。

谷驰理也看到了她,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裂开嘴后,她才发现他牙齿都黑了,应该是抽了太多烟。可见他过得并不好。

谷驰理意识到什么,马上将嘴巴闭起来,把那口黑牙包了回去。

“晓红,你来了。”谷驰理举足无措地搓着手。

马晓红像个锤子咣当坐在他对面,她想过无数次和他见面的方式,最血腥暴力的场面都在她脑海里出现过。比如一刀将他捅死。

此刻她的包里,就藏着一把西瓜刀,昨晚接到他电话后她去超市买的。

“给你点了卡布奇诺,我记得你以前爱喝这家的。”谷驰理脸上挂满讨好。

马晓红心里冷笑,拜他所赐,她这五年只喝白开水,她都忘了自己也曾这么文艺情调过。

“晓红,我知道你恨我,这几年我也没好过到哪儿去。”谷驰理的脸苦楚着卖惨。

她对他的生活一点也不好奇,比卖惨,会比她还惨?她多想揪着他的衣领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老婆也跟我离婚了,房子给了她,因为躲债简直居无定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现状,全然没留意到马晓红内心的波涛汹涌。

也是,她的表情麻木不仁,他压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恐怕你都提着刀来的,换我也会这么做。”谷驰理像长了透视眼,着实让马晓红吃惊,她暗暗压了压包里的刀。

他露出狡黠的笑意,真让他猜中了。

马晓红一直没说话,她怕一开口会冒出火来。他又接着说:“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怕你不见,我也真没那个脸。”

马晓红的鼻子里哼出一个大大的不屑,她信个鬼啊。五年了,他有太多机会去忏悔。

“你回来有段时间了吧,我算着你的日子。你有啥打算?”谷驰理问。

她回来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一直在找他。说实话,他能主动送上门来实在很意外。亏了她的电话号码没换。

2

说起打算,马晓红当然有,之前她就想好了,把他捅死后接着回那个待了五年的地方去,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她的手摸到包里的那把刀,冰凉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身体整个紧绷起来。

那时候谷驰理有个融资项目,她是公司的会计,也是他的情人。每笔账目都要经过她的手,盖上她的私人印章。谷驰理说,公司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有些钱不能让他老婆知道,这样他离婚时才不会被多分走财产。将来他还要娶她。

她带着嫁给他的憧憬和期待,被他的花言巧语哄上了床。女人一遇到爱情就是傻。

后来公司出事,合伙人也是谷驰理的好兄弟卷钱潜逃。各种要债的堵了公司的门,谷驰理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马晓红却背了个大锅。

而他不仅没有救她,还落井下石把她搞成了诈骗犯,坐了五年牢。

她能不恨他吗,能不想杀了他吗。可见男人提上裤子不但不念情,而且还秒变畜生。

“你一点都没变,还那么漂亮。”谷驰理望着她的眼神登时亮起来。

像有水从她身上淌了过去,马晓红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他以前经常这样看她,在床上把她搂在怀里时,在她耳边说浓情蜜意的话时。

这该死的心动。

“你看这个。”谷驰理从身后拉出一个袋子,“后天是你三十岁生日,我买了双鞋送给你。”

他有些羞涩地笑笑:“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再送的,又怕你不见我。我记得你穿37码,穿好鞋才能走好路。”

马晓红转眼从旁边的窗户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灰突突老土的短发,下面是张死气沉沉的脸,离漂亮美丽这些字眼太远了。

她还有什么好路可走?

3

谷驰理额前的一缕头发掉下来,闪掉了马晓红的那点回忆。

她终于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熟悉的香气撩动味蕾。她以前爱这咖啡,爱这眼前的男人。可都像上辈子的事了。

谷驰理的身体向椅背上倚靠,长叹口气说:“反正现在咱俩都单着,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马晓红惊讶地看着他,刚含在嘴里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居然说出这话来。如果在这之前,或者更早之前,哪怕是她还在牢里时,她都会被感动哭。

他现在想履行娶她的承诺,简直天大的笑话。

马晓红差不多快笑出声,她的嘴角拉出一个弧度,最后又缩了回来。

“走吧,去我家。”她环顾四周,这么明亮美好飘着香气的咖啡店里如果死个人,变成案发现场实在玷污了人家的地方。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谷驰理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估计他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面色抖动出激动的色彩。

他们并肩出门,他替她拎着那只装鞋的袋子。在他手里晃出欢快的节奏。

马晓红住在父母的房子,五年内她的母亲过世,父亲生活不能自理被送去了养老院。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里充斥着发霉的味道,让人不由皱鼻子,马晓红对谷驰理说:“你随便坐。”

谷驰理谨小慎微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老式沙发瞬间陷进去个坑,桌上摆着马晓红母亲的遗像。他说:“你母亲走时,我来过你家。”

马晓红愣了一下,似乎听亲戚说过,有她的朋友在母亲葬礼时送来了五千块钱。

她想过很多能称为朋友的人,唯独没想到他。她以为他会躲得远远的,唯恐再和她有一丝瓜葛。他竟然出现在母亲的葬礼上。

她的心又被戳痛。

4

真的要在母亲面前把他杀了吗?马晓红像被架在火上烤着,烦躁不安地站在那里地盯着谷驰理。

他的两只手搓来搓去,显得既兴奋又不宁。

她凉凉地问:“如此看来,每个月去养老院看我爸的人也你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没太大能力,钱都被卷走了,要债的逼得我无路可走。我对不起你,也只有力所能及给点补偿,如果我有钱一定不会让事情变到这个地步,你不用去坐牢,而我也不至于这么落魄。”他懊丧至极,“晓红,我真的不是有意那样做。我也有苦衷,我老婆那时刚怀了二胎,我真的没办法……”

他没办法,就要把她往火坑里推,马晓红强迫自己的心再次硬起来:“不说了,上床睡觉。”

男人不可能拒绝一个主动邀请你滚床单的女人,男人什么时候最没有防备心?当然是脱光的时候。

谷驰理尴尬地说:“我想先去洗洗。”

以前他们做之前,他一定要洗干净,他说这样女人不容易得病,对马晓红也是一种保护。他还保持着这个好习惯,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个细腻的男人。

马晓红总是无端地被他带进回忆里。

谷驰理在卫生间里冲洗时,马晓红将刀藏在了床垫下面。她试了几种躺平的姿势,哪种更能顺利拿到武器。

等谷驰理带着浑身的湿气出来时,她已经选择出了绝佳位置。

他拘谨地站在她面前,肚子上肥厚的油脂鼓着。面对她的目光,他有些难为情。为避免继续难堪,他一把将她抱起放翻在床上。

身体的交融必定能缩短人与人的距离,她在某些兴奋的时刻有过放弃的念头,她要和这个男人同归于尽吗?

他终于疲惫地趴在她的身体上。

5

这是最好不过的下手机会,他没有戒备心,她的手已经探过去摸到那把刀。

突然她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晓红,你才三十岁而已,还有大好时光,别为我这种人搭上自己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小,隐隐带着哭腔。

马晓红的手在半空悬着。心下一沉,他明明知道来她家里是个圈套,他还是愿意来。

“董钊有消息了。”谷驰理抬起头说。

董钊是谁?那个让谷驰理和马晓红都恨入骨髓的人,董钊携款潜逃,使马晓红成了最大受害者。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找他,让他把钱吐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能让你白受委屈。”谷驰理像只愤怒的小鸟支楞起胳膊。

“找到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他手里还能有钱吗?”马晓红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燃起一丝希望。人找到了,即便无法还她五年时光,至少还能找回钱。

“有没有也得去找他!”谷驰理叹口气,将胳膊枕在头下面。

马晓红和他并排躺在床上。谁能想到呢,他们还能如此平和地睡在一起,她原来的想法是,一见面就要撕得血肉模糊。

可除了重温床戏,什么血腥场面都没发生。他们有了同仇敌忾的敌人,他们成了同个战壕的战友。

董钊住在市里某酒店,马晓红装扮成服务员按门铃,董钊放松警惕来开门时,谷驰理破门而入,他们成功地将董钊变成瓮中之鳖。

董钊被闯进来的这对男女整懵了,但他马上嬉皮笑脸地对着谷驰理和马晓红双手一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把刀是马晓红临出门时装进包里的,本来她对付的应该是谷驰理,此刻架在董钊的脖子上。

董钊的脸刷白,他可怜兮兮地对谷驰理说:“老谷,你倒是说句话,让你女人把刀放下。”

他的女人?马晓红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那时候这话是董钊的口头禅。

她的心从硬壳里软下来。

6

“马晓红,你还不知道吧,当初老谷去澳门赌钱泡妞,拿公司的钱去堵窟窿。他怕露馅,所以和我合谋了整个事件,然后让你去顶包。”董钊笑得很阴险。

马晓红像被迎面痛击,头顶千斤重。她恍然想起来,是有那么一阵子谷驰理经常去澳门那边出差,真相居然是这样。

“董钊,你他妈放屁!”谷驰理气急败坏地叫嚣起来。

趁马晓红走神的功夫,董钊反手夺下她手里的刀,抵在她的脸上。

“老谷,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女人被毁容吧。你放我一码,咱们以后各走各路。你拉着我也没用,我没钱!”董钊威胁道。

马晓红没看到谷驰理是怎么冲出来的,等她反应过来时,董钊手里的刀已经戳到谷驰理的肚子上,他的白色衬衣上开花般红了一片。

谷驰理为救马晓红挨的这一刀,伤到内脏幸好不致命。酒店报警后,董钊很快被抓捕归案。

谷驰理从麻醉中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晓红,你信那个王八蛋的话吗?真的不是我,是我发现他拿公司的钱还赌债,他以告发我和你做私账的事来胁迫我。没想到他后来会把事情做那么绝,拿走了所有的钱。”

马晓红平静地听他辩解完,才缓缓地说:“我相信你的话。”她的反应过于安静,以至于让谷驰理惊喜之后更加忐忑。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救我这一次,算扯平了咱们之间的债,但从此之后你和我不要再见了。”马晓红淡然一笑。

“为什么呀?不想和我在一起,那你还和我上床干嘛?那你还给我制造错觉?”谷驰理急了,发出幼稚的问题。

马晓红嗤笑不语。

谷驰理恍然醒悟,真傻,上床只是马晓红为了干掉他而做的铺垫和前戏,他还真以为是两情相悦。

从医院出来后,马晓红再也没有和谷驰理联系。谷驰理也识相,也没对她纠缠不休。

谷驰理替她挡刀,无非是想用苦肉计获得她的谅解。这一刀可以和五年时光扯平,但绝对不是打开她心结的钥匙。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一个背叛过她的男人,更何况他现在一无所有,还要寄居在她的房子里,对她来说只是累赘。

他送她的那双鞋,在去找工作时她穿过,也没为她带来多好的运气。一个有污点的女人想在这个社会立足太难,可这又是谁造成的呢?答案是,她付错了情,爱错了人,上错了床。

后来她将那双挺贵的鞋子丢进了垃圾桶。

她会买双让自己告别过去,真正能走上阳光之路的新鞋子。她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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