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每个边上,都有风景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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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梧桐
在孟九渊记忆中,于家院子里俊爽的梧桐树,是跟夏天联系在一起的。
漫长从容的夏日,梧桐树繁茂的枝叶伸过院墙,巷子里落满树荫。
这画面,一直烙印在孟九渊脑海。
如此清晰,又如此枝叶葱茏,肆意延伸。
他仿佛可以顺着梧桐的枝杈,滑进记忆中的那幅画面。
滑进静谧安详的夏天的气氛中。
过去,现在,将来。
梧桐树在现实中存在,或是不存在,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会一直存在于孟九渊的记忆深处。
02
纸巾
那晚,孟九渊在一家粤菜馆招待大学同学。
并不是特别熟的同学,但人家到南方出差,竟然能想起联系他,这着实让孟九渊有些受宠若惊。
或许是在外打拼时间长了,他才会对每一个见到故人的机会,都珍惜万分。
他乡遇故知,感觉几可等于传说中的老乡见老乡。
妻子赵婵下班后也及时赶了过来,张罗着点海鲜和汤。
席间,宾主尺寸拿捏恰到好处,不假意热情,也不过分亲切。
眼看一个完美的夜晚就此收场,赵婵突然拿起桌上的纸巾,说质量不好,让服务员退掉。
随后,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说用这个,湿水不破,香港买的,质量好着呢。
同学见状,忙把桌上纸巾拿起来,说,不习惯用这个,退了吧。
孟九渊却动作很大地扯开桌上纸巾的包装,说,我用。
回家的路上,孟九渊双双沉默着,沮丧而茫然。
这个本该愉快的夜晚,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一包小小的纸巾打败,击个粉碎?
事件在赵婵搬出去四个月后,又重新回到家里,才得以被认真检视。
那天,赵婵蝉联了富华路支行的月度“最委屈奖”。
接过大红绒面的获奖证书,一面管理着脸上该有的获奖表情,一面想着这一次,奖状会撑多久,才会最终被她一点一点撕碎,丢到家里的垃圾筒中。
也是那一天,孟九渊走进报社大厅,又一次被人拉住胳膊。
他一回身,拉他胳膊的人就跪下了,同时扬起一张苦兮兮的脸,眼巴巴地望着他。
孟九渊仓皇逃离。
在报社工作久了,他比谁都明白,但凡下跪的人,他都帮不了。
那天的夜晚,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以谙熟的情绪管理功夫接待友人。
结果却发现,情绪比他们还坚强隐忍,种种疲惫、憋闷、自怜,最终迂回曲折地将他们绕了进去。
纸巾,一包纸巾,一包渺小而又洁白的纸巾。
原来,比他们看到的还要无辜和委屈。
03
壮举
做记者整整四年,孟九渊知道,即便以真实为前提,一则新闻呈现出来的样子,也会有很多不同。
本报讯(记者孟九渊)近日,留州市的两户人家因翻修房屋产生纠纷。于家翻修房子时将屋脊加高,引发孟姓邻居的不满。两家人在争吵中有肢体接触,居委会正进行调解。
这种读者一眼可以扫完的短消息,孟九渊写起来可谓得心应手,可作为内容输出者,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于是,有了下面的第二稿:
本报讯(记者孟九渊)近日,留州市的两户人家因翻修房屋产生纠纷。于家翻修房子时将屋脊加高,引发孟姓邻居的不满。争吵中,于某将孟某打伤,派出所已介入调查。
问题好像小了很多,但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到底是什么让他耿耿于怀?
孟九渊有些不解,似乎有什么东西模糊着,却又强烈地逗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在明知道有问题而又一时发现不了问题时,搁置是个好办法。
孟九渊索性将稿件放在一边,决定来个冷处理。
再一次动笔的时候,稿件变成了这个样子:
本报讯(记者孟九渊)近日,留州市发生了一起伤人事件。 于家翻修房子时将屋脊加高,引发孟姓邻居的不满。争吵中,于某将孟某打伤,派出所已介入调查。 根据现场验伤的初步结果,于某涉嫌故意伤人,被警方带走。
总算写完了,孟九渊虚弱地大张着嘴,仿佛完成了一桩原先无法如何也完成不了的壮举。
壮举之所以是壮举,并非因为事件本身有多么惊天动地。
而是因为,他不仅是整个事件唯三的知情人,还因为,另外两位知情人,也和他有关。
事件中的于某,是他老家的邻居,于家梧桐树的主人。
另一位,孟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
04
诗意
《布衣之诗》中,孟九渊的生活过得中规中矩。
不说多么红红火火,起码也是有模有样。
孟九渊和他的妻子,一个在报社当记者,一个就职于银行,两人的工作都不错,感情也算稳定和谐。
偶有的小争执,也不过是平静生活中翻起的小小浪花,算不得什么。
作品中最大的冲突,不是发生在孟九渊身上,而是发生在他父亲的心里。
因为翻修房屋而起的争执,原本不过是个小事件,可是孟父听信了某位高人的指点,自己打落了自己的牙齿。
邻居于某因此惹上一场牢狱之灾,祸不单行,又在那里意外生一场出血热,随后撒手而去。
孟父当然无法原谅自己,他一次次回老家,一次次固执地寻找于某的行为,其真相是对事实的无法接受,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无法接受。
结局是戏剧性的,面对儿子孟九渊关于他往日寻找邻居的追问,孟父一脸狐疑。
在孟父的记忆中,他的牙齿,早已不是什么邻居打掉的,也不是自己下狠手打掉的,而仅仅是因为他日渐老去,牙齿自然脱落。
套用作品中孟九渊的感慨,这是“多么神秘而又绝妙的纾解”!
孟父是真的老了,耳朵也渐渐有些聋,很多话听不清楚,他不细问,光知道笑。
属于孟父的好日子,终于在他忘却一切后,悄然而至。
那么孟九渊呢?
挣扎着,浮沉着,他在平静而又偶尔翻起波浪的生活中,日复一日地坚持,试图打捞某些意义,某些独属于他孟九渊的意义。
他,孟父,还有妻子赵婵,都不过是城市中普普通通的布衣。
布衣又怎样,布衣也可以有自己的执着。
在寻常生活中发现诗意的执着。
人生君说
“烟火人间,自有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