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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看似是一个很俗气的话题,但我们从来未能绕过它。当我们这群阅读郭敬明的无知少年长大后,也隐约意识到,很多人一面批判《小时代》的浮夸和拜金,一面又嘲讽穷人紧绷的生活,觉得他们吃相难看,却没有意识到优雅体面的生活其实离不开金钱的支撑。

稍作留意就可发现,从《爱情神话》里的生活是否悬浮,再到牛津博士生打算退学去游乐园开叉车引发的纷争,都离不开金钱和阶级。没有人能否认,大都市高昂的生存成本、鸡娃付出的成本都离不开钱。财富自由意味着可以逃离996,随心所欲地追求梦想,没有失业的担忧,甚至能帮你抵挡春节时亲戚的攀比。细品“钱能解决大多数烦恼”这句话,谈钱也不一定是俗气的,甚至还能帮你免俗。金钱就是成年人不能承受的生活之痛。

本期席地而坐,我们就围绕金钱这一主题,展开了一次闲谈。既聊到各自的童年记忆,追溯最早意识到阶级意识是什么时候,也谈及了自己身为异乡人在大都市的生存体验,比如工作就是一个不断意识到自己是新穷人的过程。

附一篇旧文:返乡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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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野餐》剧照

昨晚过年跟女友视频,女友问起我:“返乡对你来说是怎样的感受?”我说:“虽然是例行的重复仪式,但一年还是要回去一次,毕竟是一年只能见一两次的亲人。”女友提醒我:“但也有很多人回家之后就不想再回去了。”我们谈到一个例子:比如我是家中的小儿子,大哥和父母替我遮风挡雨,免去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困扰,但如果我是家中三十岁以上的“大哥”,单身、无房,且并非异性恋,那么返乡,很可能会是一次糟糕的确认彼此并非同类的回程。在重男轻女、观念保守的地区,这种体验会更为明显。我把这种返乡的异质性体验,称为“返乡折叠”。它是一种根本上的、无法弥合的差异,是岁月静好话语也无法掩饰的分歧,而它折射的未尝不是改革开放时期,在中国已经不存在一个笼罩在全社会的计划主义氛围的背景下,个体自我觉醒、冲击传统观念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娜拉出走以后,通往的不是自由,而是如何在仍有一个强力意志统摄下的共同体中生存的问题,是直接把自由意志全景式呈现,冒着社会性死亡的危险,还是夹缝中求生存,以变色龙或犬儒主义者的姿态虚与委蛇,年轻世代与家庭的周旋,何尝不是反映个体求存于社会的一面镜子。

面对这种分裂——新一代已经没有共识的基本事实,再求取一个不同群体之间的公约数,就会像一个丁克族回家面对父母的责难一样,以和解之心,换来又一次溃败。怎样的人不太会有返乡的困扰?做出了主流认可选择的人,他的选择在他父母的认知里面是属于功成名就的,或者至少是一个体面的工作。比如他考进了国企,或者他是一个名校的博士,出来后有个非常体面的工作,那对他来说回乡、父母的唠叨其实都是可以忍受的,因为他们没有根本的矛盾冲突。但是如果你是一个LGBTQ群体,你的父母又是一个在婚恋价值、性别价值上非常主流的人。我们想一下,我们有可能在问题上达成共识吗?实际上大部分的情况是不太可能的,在江浙沪等一线地区的开明家庭,他可以接受你的子女是同性恋、泛性恋等等。但是在更广大的重男轻女的地方,比如我们广东的潮汕地区、粤西地区,如果你跟你的父母说你出柜了,那今年你就不要想着过一个好年了。

所以我前阵子写了一个段子感慨:大部分中国父母对子女的期望——儿子考公务员,女儿当老师,儿子娶一个当老师的女人做老婆,女儿娶一个体制内的男人做老公,他们的儿女继续考公务员,当老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一句话概括就是——读书的尽头是老师,文科的尽头是事业编。这才是最稳定的一种内循环。而父母对于“公家”的推崇,不仅是源于体制内记忆,也跟下岗潮等生命经验有关,对稳定的渴望,压过自由的向往,而残酷的是,随着疫情时代的持续,这种保守主义思路会是未来十年的主流,子女年少时反叛父母,等他们成为父母后,再一次劝自己的子女考事业编、当老师。这才是中国版的《开端》。

《平原上的夏洛克》剧照

这时候,主流之外的人群,如何弥合亲情与观念之间的缝隙?一种是谎言,一种是彻底的逃离,还有一种是暮年的和解。中国家庭的一个常态就是把矛盾给隐藏在温情脉脉的话语里面,去年包括我看电影《吉祥如意》,一个很大的感触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农村并不是那种淳朴善良的景象,而是大家都有自己的计较。既有牵挂,但同时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只是他不想撕破脸皮,所以平时表现出一个每个人都去关心那个人的状态,可是其实大家内心里面又觉得那个人是个包袱,又想把他丢出去,他是把这种残酷包裹在他温情脉脉的话语里面。

包括我自己每次回家都会感觉到,宗族表面上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存在,但是对我的父辈来说,更切实的利益是宗族能够给他给予一种庇护,或者说一种利益输送。这个往小了说是你的小辈找工作,亲戚可以帮你一把,往大了说,你得重病了,你的亲戚也可以跟你互通往来,那怎么维持这个宗族的情感,就是饭局和互相拜访。对他们来说,饭局成了他们维护自己人情关系的一种手段。

我每次回家我就跟我妈说,你为什么老是去饭局,然后我妈说你不懂,这是人情世故,你必须要去的。其实我发现我父辈在家里很大一部分时间,就是今天一个亲戚摆酒局、摆饭局,他们去捧个场,他们还要等到春节后,他们还要自己去倒贴钱包、红包,就自己去倒贴,赚个热闹,可能到了后面别人再摆酒局了,别人又把红包送过来,就是说这个仪式变成了其实最后你是送了钱,别人要把钱送回来,但是在这一送一返之间,表面上他们看起来就建立一种联系在里面,而这种联系背后有很现实的利益考量,所以宗族是一个很有趣的观察的样本,在这种温情脉脉的话语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跟打量。

中国人的感情、家庭生活是用谎言来堆积的,或者是说这个世界上的家庭生活,我们所谓的理解其实很难达到真正的理解,而是用谎言维持的一种体面的理解。在一些表面问题,我们可能跟家人达成一种和解,可是在不可调和的代际问题,你只能选择去隐瞒。

《绿洲》剧照

人长大了之后,他会意识到代际之间的共情虽然可能存在,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的。而你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会面对隐形的但是巨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你不会真的愿意跟你的家人耐心的解释为什么自由职业,为什么LGBTQ的问题。在今天合理甚至可能比你说的坐班制生活,或者说一种常态的异性恋的生活,没有高低之分的,这些在道理上都OK,但你回到家如果跟他们谈,他们都会坚决的说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或者说你这个东西我们就不允许,你就会发现一个巨大的高墙横亘在这里。这时候你是不愿意再付出那么多的心力来去跟他们纠缠这个问题,因为你发现父辈的生存经验也是用他一辈子的经验来巩固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指望你一个小小的返乡,就能够让他们去改变他们的生活经验,其实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更令我感到细思极恐的是,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觉得这些问题只会在上一代存在,我们会觉得我们这一代从改革开放中成长起来,我们好像在这些问题上更加有包容力了,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我会发现,当我们这一代人走上了社会,慢慢成为社会化的动物之后,在我们身边乃至整个世界越来越多的人能慢慢体认父辈的价值观,他也在慢慢的潜移默化的遵循着。

比如说他会用一个充满履历的视角来打量你,来衡量你是社会上的成功者、失败者、体面的人,还是说不值得他花太多时间的人。当他进入了婚姻,进入了家庭,他会劝你说还是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比较好,你还是怎么做比较好,慢慢的他会变得越来越说教,他会越来越用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来衡量你。而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做?因为他在进阶过程中成为了被社会接纳的,他的生存经验导致了他更默认社会的权力结构。

可是另一边是没有被社会接纳的人,他成了无法跟对方达成共识的一方。我就会发现实际上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一群人是被分割开来的,而这个分割会越来越难以达成共识,因为我们的经验不可逆的发生了分裂。于是你有没有发现,实际上我们现在都可能已经很难理解00后乃至10后他们在想什么。你可能现在觉得父辈不理解我们,可是我们何尝理解杀马特,何尝理解了00后乃至更年轻的一代。

和解有个很暧昧的地方,就是我们只能等到父辈快去世的时候才和解。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必须等到父辈快去世的时候才和解。因为什么呢?因为人死了他就开不了口了,就不会吵架了。就是你会发现中国很多趋势,或者说世界上很多趋势就是和解都发生在温情脉脉的外衣之下。你自己想背后有没有一种细思极恐的东西,你想一下为什么你不在30岁的时候很着急?因为你如果是一个女生,你30岁爸妈催你结婚,催你生小孩,必须要与男生结婚,你这个时候跟我说,我要跟你和解,你做得到吗?你做不到对吧!但是如果他们已经白发苍苍,等你回到家之后,发现子欲养而亲不待,最美好的时光都过去了,还有愧疚的心情。你又想到我爸妈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怎么样?是时候到了和解的时候,在这背后,我的意思是其实很大程度上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接受这种事实。虽然我们也知道它的暧昧所在,这种家庭和谐背后是一层残酷的底色。

【本期书目/影视】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大卫·格雷伯《扯谈的工作:一个理论》

郭敬明《小时代》

邵艺辉《爱情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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