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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我自知(十一)

——邓斌编年体自传连载

1971:雨夜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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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在回乡务农三年半之后,我作为社会青年被“推荐”到新创办的红土区高中,又开始了为期两年的求学生涯。

把中学、大学办到农村,是落实“五七”指示、开展“教育革命”的时髦之举。我们的学校位于离区镇八里路远的荒村一隅,小地名唤作茅田。

百多名学子年龄参差不齐,知识层面不一,生活经历各异。在校方掌握下,我们重点是学工学农又学军,但也兼学文。自制教具、平整操场、修筑道路、拆建房屋、耕种校田、支工支农,再加上队形队列、紧急集合、长跑拉练、实弹射击和批判资产阶级,是我们的主要活动内容。

所发教材,语文、数学为初高中内容混编,英语为初中教材,政治无教材,由教者自查资料讲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三个组成部分、十大哲学观点云云,其余课程概括为“工基”与“农基”,不外乎八字宪法、农药化肥、力的平衡、摩擦生电与酸碱盐之类。但学子们潜意识里仍闪耀着时不待我、青春不再的思想灵光;今日回想,教材上的教义无论深邃还是浅显都成了过眼云烟,惟有风华少年那种一经碰撞就火花迸射的情思与梦想,令我等终生难忘!

但不久,批判文艺战线“黑八论”愈演愈烈,我与另外几位爱好舞文弄墨者,也成了校园里的“四条汉子”!

某夜,我鬼使神差写一首诗,命名为“雨夜雄鹰”。诗的开头是这样几行:“夜的恐怖向我们袭来/雨的鞭梢向我们抽来/雷鸣电闪,山洪暴涨/风声雨声撕碎了我们的忍耐/不知是谁,发出冲锋的呐喊/面对命运,男儿们摆出了决战姿态/生之伟力/在灾难中显示出无坚不摧之能量/击退风雨的是赤手空拳/征服黑暗的是火热情怀……”

这首状写实景的诗尚未完成,即被要求“进步”的“积极分子”偷偷提交给校方。很快,我的未竟之作被当作全校批判的“活靶子”;“夜的恐怖”、“雨的鞭梢”之类,被指斥为“影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而“雄鹰”,更是故弄玄虚,自我标榜,或为运动中倒台的“资反”分子鸣不平……

事后,教语文的向老师委婉地告诉我:雨太猛,夜太浓,即使是鹰,也是应该避一避的!

那年秋季,蒙古荒漠一声爆炸,“九 . 一三”事件震惊世界,“最最最”的接班人突然变成十恶不赦的叛徒、卖国贼,我们都傻眼了!

也许是由于“天才论”、“抢班夺权”之类,比“人性论”、“写真实论”等具有更大的危险性吧?学校对“黑八论”的批判渐呈强弩之末。我等“四条汉子”的业余爱好,方赢得些许自由放飞的空间。

是年9月17日(夏历七月廿八),年少时伴我入学读书的胞姐邓明桂,在邻县椿木营白果坪的田家因病不幸夭亡,年仅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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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大学幽梦

夏历四月一个雨天,将我引领长大的外婆不幸病逝,终年79岁!

进入高中二年级,尽管仍需要利用大量时间艰苦建校,仍要狠批“天才论”和《“571”工程纪要》,但因国家总理周恩来有了学校应重视基础教育的批示,师生教与学的积极性有所加强。

1972年的茅田校园,几乎人人都在思索一个问题,即:我们向何处去?大学梦,幽灵一般游走在同学们的脑海里。特别是像我这样从“三大革命实践”中重新入学的10多名“社会青年”,更是焚膏继晷,鏖战题海,废寝忘食地啃书本、做作业,把赌注押在“临场一搏”的幸福期待中。

暑往寒来,秋雨秋风,满天黄叶飘零,遍野禾黍恰值收获季节。好心的教师们有意让我们在美梦中沉醉与迷恋。路线斗争、世界革命、语法修辞、命题作文、单词句式、氢氧硫锌、坐标图像、力电光声,一次次地分析讨论,一次次地测验评分…… 莘莘学子以“大学梦”为动力,围着呛人的煤炭火,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的确扎扎实实学了好几个月基础课程。

同时,课外兴趣活动也如火如荼。我担任组长的文艺创作组不少诗文终于冲破大山的阻隔,引起地、县文化部门的重视。我们有两个独幕话剧剧本、一篇集体朗诵的诗歌在县文艺汇演中获得创作奖。其中,诗朗诵《为祖国而歌》由我创作。我还被推荐到县文化馆参加美术创作学习班,年画作品《送信到家》参与了地区美展。

但临近毕业,“有关部门”的精神传达下来:大学暂缓招生;我们毕业后,仍得回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一线幽梦砰然轰毁!

最末几周,学子们开始玩世不恭地打群架、搞“对象”、吸烟酗酒、迟到早退、损毁公物、疯狂般吼叫着一些时髦歌腔来发泄内心的苦闷。大家唱“请君喝杯酥油茶”,唱“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唱“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唱“俺要做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以释情怀,用扭曲、郁闷的心态,激愤、悲凉的腔调,将这些“样板戏”插曲唱得悲风飒飒,鬼哭狼嚎,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味!

12月31日,一个年头的尽头,我们的高中生涯也走到尽头。毕业晚会上,30多名同学一起,放声诵读由我写成的集体朗诵诗《告别母校》,赢得全校师生如瀑的眼泪与如潮的叹息。自此,一段悲悲喜喜云天雾地的求学生涯,就走进了我永远的记忆里!

是年,我2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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