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熙六年(公元410年)五月八日,也就是在刘毅桑落洲惨败后的第二天,东晋朝廷实施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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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下令招募军队,对于参军士兵将来的犒赏与六年前京口参加义军的犒赏相同,并征发百姓修筑石头城,在京师实施戒严。不少人建议要分兵防守各个交通要道,刘裕却说:“敌众我寡,如果分兵把守各处,则敌人极易看出我们的虚实。并且,一旦一处失守,将影响全军士气。如今,将重兵全部集中在石头城,根据战场情况的变化而进行调动,既让敌人无法了解我军的虚实,又不分散兵力。等到后续部队集中以后,再说下一步的打算。”

据《资治通鉴》、《宋书-武帝本纪》、《宋书-王懿传》等史料记载,刘毅桑落洲惨败的消息传来,建康人心不稳。当时,北伐南燕的军队刚刚回师,将士们多半负伤或者染病,建康城内能战之士仅有数千人,而卢循之军则有十万之众,桑落洲败还的人都极言乱军声势浩大。虽然各处均说建康城内守军仅有数千之众,但仔细研究下来,这里的记载似乎是有问题的。

首先,刘裕北伐军的总数不详,但临朐会战中,南燕慕容超投入的军队就有九万之众。刘裕北伐南燕进行的是一场灭国之战,人数当不在慕容超之下,即便是考虑到刘裕善于以少击众,但兵力也不会少南燕军队很多。慕容超溃败后,晋军包围了广固,兵法十则围之,假如晋军兵力过少的话,公孙五楼等人从广固城内向外突击,也不可能不会得手。

其次,刘裕得知卢循、徐道覆叛乱后,即命令全军卷甲兼行,而此时刘裕已到达建康一个多月,北伐的精锐部队大部已经撤回。在这些部队中,不仅有刘裕的北伐军,而且还有刚降服的南燕鲜卑骑兵,因此,史书说建康守军仅仅数千之众,存在渲染刘裕武功的成分,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在刘裕回到建康前后,青州剌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剌史刘道怜等人也率领本部人马入卫京师,现在说兵力仅有数千,更是离谱。

在何无忌和刘毅迎战卢循、徐道覆的时候,孟昶就预测到要失败,后来二人果然兵败。如今,孟昶再次预测刘裕抵挡不住卢循的大军,因此,孟昶的话在东晋朝廷上具有一定影响力。孟昶和诸葛长民也都提议放弃建康,迁都江北,不少人表示同意,但刘裕不从。

大敌当前,孟昶、诸葛长民等人的这一提议,在一定程度上自乱了阵脚,他们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一动议,一方面是出于害怕,另一方面也许另有隐情。

刘毅、何无忌、魏咏之、檀凭之、孟昶、诸葛长民六人虽然与刘裕一起在京口起义,但他们“志在兴复,情非造宋”,与刘裕及其亲信如刘穆之等人的目的是完全不同的,孟昶此时提出撤出建康,也许有出于打击刘裕的考虑。

由于撤守建康的呼声很大,以至于这一争论最终提交到朝廷公开讨论,在朝堂之上,只有刘裕的亲信、龙骧将军虞丘进当众与孟昶等人辩论。然而,孟昶却一直坚持他的意见。

史书称,孟昶对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十分恼火,又预感到刘裕注定要失败,就上书晋安帝说∶“刘裕北伐,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只有我孟昶赞同。这致使卢循妖贼趁机叛乱,国家社稷处于危难境地,这都是臣的罪过。今臣将自杀以谢罪!”写完奏表以后,孟昶即喝毒药而死。

孟昶死得很奇怪,有人以为,这是刘裕诛杀功臣的开始,从史书透露的一些蛛丝马迹上来看,孟昶不是自杀而是被刘裕所杀。这主要是因为《宋书》和《建康实录》对孟昶的死有不同的说法,一个说是喝毒药,一个说是上吊,让人怀疑都是史官风闻记事而且,早在义熙三年,刘裕的心腹刘穆之就曾对刘裕说过,刘毅与孟昶等人“非为委体心服”,“力敌势均,终相吞咀”。

五月十四日,卢循的军队推进到秦淮河注入长江之处——淮口。晋安帝之弟、琅邪王司马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驻中堂皇(即宫城中堂),刘裕屯守石头城,其余众将各自驻防四处。刘裕命令刘毅族弟、参军刘粹辅佐年仅4岁的儿子刘义隆,镇守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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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刘裕的重兵部署在石头城,卢循大军如果停驻在石头城对面的蔡洲,要想进攻建康,就必须先拿下石头城。而刘裕在建康南面部署的兵力十分薄弱,假如卢循大军弃舟登岸,以新亭堡垒为依托,从陆路直插建康南面,势必会致使刘裕弃守石头城,回援建康。那样的话,就等于让石头城处于无用之地,这样一来,卢循大军从建康南、西等多个方向向建康发起进攻,守军将备多力分。一旦一处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刘裕对众将说∶“敌人如果从新亭一直向前推进,其军锋将锐不可当,我们要暂避其锋,双方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假如敌人将战舰从淮口退回,停泊在长江中的蔡洲,就是死路一条。”

果然,徐道覆请求在新亭与白石之间,焚烧船只,率军登岸,向刘裕军发起多路进攻,对建康实施多点突破,不仅南北夹击建康,还能切断建康与外界的联系。徐道覆建议的核心就是,趁着东晋军队尚未完成部署和内部人心不安,充分发挥己方兵力的优势,利用初到建康的锐气,以迅速行动化优势为胜势,取得建康之战的胜利。

然而,卢循却不敢冒险。他对徐道覆说∶“我大军尚未到达,孟昶即吓得自杀,以目前形势看来,建康不久就会不战自溃。现在想通过一次决战就定下胜负,既没有必胜把握,又杀伤士兵,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对方内乱。”徐道覆认为卢循的这一决策,会给刘裕以充足的准备时间,他要求率领本部人马单独行动,但卢循没有同意。徐道覆对卢循多疑少决十分不满,不禁叹息道∶“我到头终会被卢公所误,此事肯定不会成功,假如让我为英雄效力,则天下不愁不能平定。”

刚开始,石头城上的刘裕看到卢循军队向新亭方向移动,不禁看左右,脸色大变,不久,又看到卢循部队撤回到蔡洲,这才转忧为喜,命令分散在各处的守军向石头城集结。刘裕还担心卢循突袭,就采纳了龙骧将军虞丘进的建议,砍伐树木,将石头城和淮口均用树桩制成栅栏围起来,整修越城,构筑淮口附近的查浦、廷尉等三处堡垒,拱卫秦淮河沿岸。

从刘裕的兵力部署上看,他是以石头城为中心,在石头城以东以北地区设置了药园和廷尉两个堡垒,防守建康的北面。也就是说刘裕最为担心的还是淮口方向,他担心卢循军从北面攻击建康,而以查浦乃至越城(建康以南六里秦淮河南岸)一线,背靠秦淮河,防守建康的南面。

十余天以后,卢循非但没有等来建康守军的内溃,相反,刘裕不仅在建康南部、秦淮河南岸构筑了坚固阵地,各地的军队也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建康,这里包括东晋地方部队,也包括灭南燕以后降服的鲜卑突骑。刘裕把晋军主力部署在建康北面,命令冠军将军刘敬宣率领鲜卑“虎班突骑”屯驻在北郊,青州刺史诸葛长民与豫州刺史刘毅的军队也被部署在此地,又命辅国将军孟怀玉率军屯驻在丹阳郡(建康南门外)西,建武将军王仲德率军驻守建康南面的越城,堂弟、广武将军刘怀默驻扎在建阳门外。随后刘裕还命令宁朔将军索邈率领一千多鲜卑“具装虎班突骑”,都身披五彩皮甲,北从淮口,一直巡行到南面的新亭,这当然是刘裕在打心理战,从心理上威慑卢循士兵,卢循士兵都远远地观望,十分畏惧。

卢循虽未等来建康的内溃,但豫州刺史主簿袁兴国却发动了叛乱,他率众占领江北的历阳(安徽和县),以响应卢循。前荆州刺史魏咏之之弟、琅邪内史魏顺之命令部将谢宝率军迅速讨平了袁兴国的叛乱,将袁兴国斩杀。然而,袁兴国的司马又偷袭谢宝,魏顺之没有及时救援,刘裕大怒,将其诛杀。魏咏之很早就与刘裕“游款”,并参与了刘裕的起义,桓玄被击败以后,即被委以重任。刘裕诛杀魏顺之,让过去的功臣都十分震恐,大敌当前,无不谨慎遵守刘裕的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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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循看到建康并没有发生内乱,即于数日以后,派出十余艘战舰对石头城附近的木栅进行试探性的进攻。刘裕在木栅后面配置了射程较远、攻击力很强的神弩,当敌舰即将靠近木栅的时候,一时间弩箭齐发,“发辄摧陷”。进攻受挫后,卢循看到刘裕重兵防守建康北部,又心生一计,采取声东击西之法,提前将主力部队埋伏在秦淮河南岸,而让老弱全部乘上战舰北上,对外扬言要大举攻击白石垒,从北面进攻建康城。刘裕果然中计,他留下参军沈林子、徐赤特率军驻守长江南岸,切断通往查浦的道路,并严令两人不得主动出战,而自己则与刘毅、诸葛长民一起率领主力部队,北上抵御将要进攻白石垒的卢循军队。

刘裕率领大军北上后,卢循军果然从南线发起了猛攻。五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在卢循军进抵建康近郊半个月后,卢循大军突击石头城西南的查浦,将查浦纵火焚烧,并一直推进到建康张侯桥。

卢循佯攻白石而强攻南面的消息传来,刘裕赶紧率领大军撤回到了石头城。

当时,众将均担心卢循叛军会过秦淮河,直接攻击建康城,因此,都要求刘裕立即率军前往抵挡。然而,刘裕却没有听从,而是让回到石头城的将士们解下铠甲,洗洗澡,换换衣,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番,然后,才率军从石头城上下来,渡过秦淮河,在秦淮河南岸列阵。刘裕命令中军参军褚裕之、朱龄石率领一千多精锐的鲜卑长枪队,火速南下救援。朱龄石援军渡过秦淮河,与沈林子、刘钟两军合势,与卢循叛军殊死搏战。在长枪面前,卢循军的短刀立刻失去了威力,被斩杀了数百人。

如今,刘裕的大本营从石头城转移到了南塘,而卢循则将自己的大本营安置到了秦淮河南岸的丹阳郡。

在两军相持阶段,为了打击卢循的后方,刘裕任命前豫州刺史庾准的儿子、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以虞丘进为鄱阳太守,率领十八队步骑兵,从东阳(浙江金华)率军前往豫章。当时,卢循任命部将英纠为上饶县令,他率领一千多人,驻守在上饶旧城,切断了五亩峤。庾悦命令虞丘进对英纠所部发起进攻,一举将其击败,晋军这支奇兵从东门插入江西。为了保卫自己的后方,卢循又派遣童敏之任鄱阳太守,占领了鄱阳郡(江西鄱阳),虞丘进率军从余干(江西余干)步行进攻鄱阳,童敏之望风溃退,被斩杀了数百人。于是,庾悦占领了豫章,切断了卢循从南方而来的粮道。

建康附近大规模的战斗就此停止。由于粮道被切断,卢循军开始面临缺粮的状况,他命令部队分散四出,到建康附近郡县抢掠粮食,并远出进攻建康东面的京口,但均无功而返。卢循对徐道覆说∶"部队已十分疲惫了,再也无法重新振作。不如固守浔阳,集中兵力进攻荆州。占领荆州后,拥有晋国三分之二的领土,再慢慢与京师抗衡,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事已至此,徐道覆只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