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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我自知(十)——邓斌编年体自传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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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清江建桥

清江,鄂西南土家族人的母亲河。

荒诞绵长的伏流,幽邃奇险的旅途,如怨如慕的涛声,弄潮嬉浪的轻舟……

走向恩施老城,走进建桥民工的行列,那是我十七岁后的一个早春。所建大桥通车不久,我就迎来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十八岁,刚刚远离了儿时的摇篮曲;十八岁,是一枚又酸又涩的青杏;十八岁的眼眶里跳跃着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十八岁的肩头搁上了一担好沉好沉的星星石……

是年3月至9月,我一直在恩施城区的清江建桥工地当民工。当时所谓的 “民工” ,实际上就是生产队的上交劳动力,即受生产队派遣,为完成公社上达的任务遣人外出修路建桥或者修建电站、水库等,其待遇除每天三到四角钱的伙食补贴外,主要由生产队按劳动力的等级记工分。我与同伴们的主要劳作方式,是抬石头、挑河沙、扛水泥、安拱波,浇铸墩台、挑梁、道板与栏杆,拓宽两端引桥的道路。头顶烈日暴雨,脚踏清江浊流,用粗大的木杠抬起数百斤重的麻条石在脚手架上行进,那是怎样残酷而壮烈的生命体验啊!每一步都是一头淋淋沥沥的汗水,每一步都要稳稳地踩在脚手架木上,稍差一点点,就会卡伤腿脚,落下工伤,甚至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我亲眼看见,一名工友扛着木料顺架木攀行,也许是架木抓钉脱落,也许是木料被架木挂住,身子一歪,就连同肩上的负荷从几十米高的脚手架摔下河坝,当即血雨横飞,脑浆迸裂,一大片河中的砾石都被他的血浆子染得彤红;另一名工友在桥拱操纵起重机吊运水泥,不料机器的铁钩钩住了架木,他连同起重机一道从拱面栽下河心,机身在水面激起数米高的浪花,人却像树叶一样随波逐流。

第一名工友牺牲后,指挥部召开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亲人悲痛欲绝的情景直到今天仍在我脑海里清晰存在;第二名工友因人们及时抢救而大难不死,却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得飘荡着一只空袖筒,拄着双拐行进在悠悠世途……

恐怖的死亡,痛苦的伤残,并没有令民工们望而却步。我们仍然战晴天、斗雨天、泼汗水、裹灰浆,晚上也在灯光下挑上三个小时的河沙与石子,为连队、也为自己 “创四争五” 。

后一段时间,我因爱好舞文弄墨,还成了工地的通讯员与播音员,每天有两小时撰稿与播音的任务,在高音喇叭里宣讲工地上 “鼓干劲、争上游” 的好人好事,或者宣读毛主席语录。

那年头,留声机播放的响彻云霄的 “语录歌” ,让我们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用汗水与血肉筑起的高桥,是滚滚清江最华美的项链。那桥身的每一段拱圈、每一块石头,都凝聚着我十八岁时对生命、对世事的忧患意识。

大桥 “七一” 通车后,我们仍被留在工地完善桥头引桥的路基铺筑。九月中旬,方才告别城市的长河高桥,回到家乡生产队继续挖泥拌土。

江血如火,长驻在我的心房;

江水滔滔,澎湃在我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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