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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界扭蛋机》收官了。

这是一个由B站联手坏猴子影业打造的电影短片厂牌。

十四部电影短片,纵剖魔幻现实,展露社会肌理,带给观众最为先锋的视听体验,还有万花筒般的大千世界。

张子枫、郭麒麟、倪虹洁等熟悉的名字,在银幕上贡献了相当令人惊喜的表现。更让人欣慰的是,我们确实能在这之中看到新生代电影人的自我思考与创作方向。

来,打开《大世界扭蛋机》,开始一场充满未知和惊喜的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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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死了开始

“电影死了”的命题,已经被讲述过无数次了。当数码取代胶片,当拍摄影像的权利被下放到更多人手中,电影的死亡似乎是必然的趋势,很难有挣扎和挽回的余地。

《地球最后的导演》就做了这样的假设:2065年,电影已经死了。

电影的本体被时代淘汰,成为博物馆中的陈迹;迷影精神也在时代中消亡,走进影院观影的仪式感被孩童嘲弄;宁浩、贾樟柯,这两位曾经为人熟知的第六代导演,走到生命的尽头之前,只能在海边临时搭起的银幕旁观看电影史上的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

用这部电影短片作为《大世界扭蛋机》的开幕影片,足见这个系列的野心。

事实上,电影在它的历史中不断自杀、他杀。诞生于1895年的电影,最初只是卢米埃尔兄弟对现实生活的记录和摹仿。随着时代向前、科技发展,电影有了声音,涂上色彩,也不再需要昂贵的胶片。有声片、彩色片、数码片,虽然最终被接受、承认了,但都曾引起过电影界的强烈抗议。

这是因为电影本体对于科技有一种强烈的恐惧,如今迭代过快的媒介更是加强了这种恐惧。所以,李安为此拍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双子杀手》,想要用4K 120帧的技术唤醒人们走进影院的欲望。

有趣的是,从“电影死了”开始的《大世界扭蛋机》,却提供了新生代导演们反驳这一观点的尝试。

一是对于拍摄模式和播出媒介的尝试——

作为B站和坏猴子影业共同推出的电影短片厂牌,《大世界扭蛋机》自然更加贴合流媒体平台观众的口味。青年导演们也把握住这一方向,将创作下沉到生活当中,以全新的拍摄模式,来应对小屏幕的播出媒介和更加年轻的观众。

《期末》便是其中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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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钱、替考、作弊,用这三个词就能概括《期末》的叙事。

与众不同的是,在这部影片当中,导演何坦并没有将镜头局限在外部世界,手机屏幕与电脑屏幕也成为影片的一部分。微信转账、聊天记录、电脑网页……观众所熟悉的生活元素出现在影片当中,又因为大多数人使用手机、电脑等移动设备进行观看,让原本平淡的叙事变得有趣起来。

它采用的正是“桌面电影”的拍摄模式,摄像机并不对准现实世界,而是对准人们肢体的延伸、生活的载体。视点和鼠标的移动,则是全新的特写形式。

因此,屏幕上的文字信息带给观众更直接的冲击力,能够共情于主人公面对教授的烦躁,能够共情于主人公看到庞大金钱数字时的心动,能够共情于主人公上传数据到99%时的心急。再加上演员精彩的表演,便能够鲜明直白地传递出情绪,令观众沉浸其中。

电影到底还是一门视觉艺术。因此,当观众的观看之道发生改变,创作者是坚守还是跟随,成为了一个相当困难的抉择。

何坦在《期末》中选择了跟随,而《心理诊疗》等电影短片当中,也能看到这些全新的元素。

二是对于全新主题和独特叙事的探索——

在平台资源、明星出演的扶持下,主题为“明日之后”的几部电影短片当中,导演们将主题聚焦于科幻,很好地探索了中国的科幻类型片应该走向何方。

科幻电影的核心命题之一,就是人们对于未来和末日的恐惧。是否解决这种恐惧、如何解决这种恐惧,则能折射出创作者的心态以及Ta期待着怎样的受众。

国产科幻电影与传统科幻电影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主角们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来迎接未来和末日。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国产科幻片《流浪地球》,带着地球去流浪的背景设定本就充满了中国特有的乡土情结,也正是因为主角选择了集体和牺牲而具有了别具一格的气质。

“明日之后”的几部电影短片,也做出了这样的尝试。

《你好,再见》的麦格芬是社会性失语。西方社会本就保持着个人空间和社交距离,但在东亚的人情社会当中,人际交往似乎是必不可少的。失去语言的设定,会在影片开始给予观众极大的冲击感。

然而,随着故事推进,观众很快能够意识到,“十句话”的语言权限,似乎真的已经足够。人们都覆盖在假面之后,迎来送往的寒暄对话,大多空洞而无意义——不仅影片当中的张子枫和郭麒麟如此,现实生活也不外如是。

这是一种轻量的科幻,不过,或许更适合当下的国产科幻电影,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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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设定之外,《杀死时间》的导演温仕培,则首先带来了和《热带往事》近似的视听语言风格。强势的视听对类型片的影响是巨大的,然而,受限于种种原因,我们很少在国产电影中看到这种尝试。

不得不说,《大世界扭蛋机》系列影片,本质上正是新生代导演的一次探索。他们突破了学院和传统的桎梏,走到罕有人迹的领域,十几部电影短片是混搭,是mixtape,是爱尔兰咖啡,也是他们最真诚最努力的创作。

或许,这些电影短片中有一部分不合你的口味,但你总能找到最匹配的那一个,也能在品味影片的同时,感受到青年创作者的魅力、向他们回敬自己的凝视。

魔幻的现实主义

细细看来,《大世界扭蛋机》中的许多影片,都与B站所热衷的风格一脉相承。收官的影片当中,《决战狮虎山》本身的热血漫风格和中二感,便足以说明这件事,只不过导演林菁采用了一个年轻人更为熟悉的名词——“中二病”。

然而,不止是形式,《大世界扭蛋机》当中的许多影片也有着近似的精神内核,那就是魔幻的现实主义。

《状元》可以说是其中最受欢迎,也是最能引起共鸣的影片。这部影片的关键词,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魔幻现实质感:

高考鸡娃。

实际上,国产青春片苦早恋、怀孕、堕胎久矣。无论是否经典好看,创作国产青春片的导演和编剧早就习惯了用一盆又一盆的狗血来制造伤痛,以至于忽视了“青春”这两个字眼本身的含义和质地。

不过,也有一部分青春片选择类型糅合和方向转型,聚焦点由叛逆、成长转向家庭和社会。

但《状元》更为落地、更为踏实。

影片以高考倒计时百日誓师大会开始,主角不出所料,是一位只能考211分的高中生,张小满。张小满喜欢音乐,会拉着同学回家摆弄吉他,会录小样作为歌曲铃声,同学的母亲在电话里给出了一个贴切的形容:死猪不怕开水烫。

然而,第二天清晨,张小满的妈妈发现,儿子的头顶出现了一个数字。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儿子的分数,并且开始了行动——

晃动的手持镜头、对倪虹洁狂热神情的特写,说明了摄影的成熟。现实质地的视听语言,再加之情节跌宕的剧本,两者共同构成了《状元》的魔幻现实质感。身边最常发生的现实,经过编剧的夸张和放大,以及导演对演员和摄影的调度,让观众能够以全新的视角来看待熟悉的一切。

当张小满为了提高分数,将吉他砸断、海报撕掉,甚至在某一天剃掉头发时,屏幕前的我们会惊觉:这些当然是创作者对现实的反讽和嘲弄,但又何尝不是可能存在的现实?

而沉郁的冷色调和畸变的镜头,意味着《状元》的精彩之处不仅在于青年电影人的思考,更在于编导方面的成熟。

与《状元》相比,同样讲述青春的《一夜》则有公路喜剧的背景和特质。三位主角在影片中汇合时,莫名让人看到《心花路放》的影子,在剧情上,又能够让人回想起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

三个孤独的少年,因为偷窃的行为建立起联系,然而,他们的犯罪行为并不是单纯地为了金钱,更像是为了获得一种心理满足,是青春期的少年急于用这种行为去证明自己的生存价值——尽管他们选择的方式有些荒谬。

最终,共同经历了混乱的三人回归到现实生活,看似获得了答案和出口,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可许多问题仍然横亘在他们的生活中,无从解决。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成长,来换取伤口愈合的机会。

不可不提的还有《下乡的塔可夫斯基》。《下乡的塔可夫斯基》堪称《大世界扭蛋机》当中最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一部电影短片。

想当导演的主角杨哲,为了资金成为文化宣传员下乡放映电影。没想到,《科学养猪》的带子被小孩们扯坏了,想要保住工作、拿到工资,杨哲只能想办法拍摄种猪交配,替换掉原本的录像带。

在电影里拍电影的叙事模式,加上具有魔幻色彩的故事情节,将高雅与庸俗的冲突消弥于无形。出演过《平原上的夏洛克》的张占义,同样贡献了相当精彩的表现。

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说:“逼真和内在的真实与其说是忠于事实,不如说是忠于感觉的表达。”

或许,这些青年导演的作品不够完美,透露着青涩的气息和生疏的感觉,然而后生可畏、后生可贵,他们在《大世界扭蛋机》中,提供了当今的电影作品当中最为稀少的真实。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一点,也正是行业需要他们的原因。

最为现实的情感表达

不过,在崭新的形式和剧情当中,《大世界扭蛋机》也提供了最为细腻的情感表达。

可以说,《新生》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短片在拍摄手法上是内敛的、传统的,或者说,是更加电影的。而导演久美成列的讲述也相当简洁克制,却又不失力度,讲述了一个全然当代的故事。个人的困境、家庭的困境和文化的困境,都在短短三十分钟得以探讨和展现。

男主角由五条人乐队的仁科饰演。导演和编剧巧妙地运用他出身广粤的独特气质,打造这个角色身上精致的利己主义感。他不愿垫付伤者的医疗费,称自己也没有钱,但在接通电话后却以律师的身份责备下属:“人家拿钱是让你把官司打赢的,不是让你同情被告人的。”

故事层层推进,情绪重重铺叠。当影片随着女主角的转身落下帷幕,怅然之外,观众或许也会有一丝惊喜:《新生》这部电影短片的完成度,已经超过了太多市面上的电影。

电影行业的“扭蛋机”

“扭蛋机”并不少见,但电影行业的“扭蛋机”却并不多见。在当下,电影市场当中的同质化倾向越发严重。不只是国产电影,Netfilx和HBO等流媒体平台的美剧也逐渐越过好莱坞,而人们也逐渐丧失观看电影的欲望,不愿为此多做尝试。

因此,B站选择为电影行业注入更新鲜的血液,联合坏猴子影业,打造了名为《大世界扭蛋机》的电影厂牌。

十四部电影短片如扭蛋般掉落在观众眼前,表达多元而遥相呼应,有着各自不同的亮点和惊喜,但又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让观众感知到青年电影人的取向和脉搏。它们隐约勾勒出这些青年电影人所期望的创作蓝图,也带来电影创作更新迭代的暗潮。

对于行业而言,《大世界扭蛋机》为电影行业提供了青年电影人的视点,另一方面,也为青年电影人提供了从业的机会,以及他们在行业当中的位置。这是机会,亦是考验和挑战,只有他们完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创作,才能由此找到方向和观众。

而《大世界扭蛋机》也并非昙花一现,此后,B站还会陆续推出下一季作品,让尝试成为范式,给予青年电影人更多的机会,也给予观众更多的可能。所以,或许,在《大世界扭蛋机》之外,也应当有更多着眼于行业未来的“扭蛋机”出现在市场上。

“我认为,人们去电影院通常是因为时间;为了失去或错过的时光,为了不曾拥有过的时光。人们为了生活经验去看电影,因为电影有一点是其他艺术不能比的:它能够开阔、丰富、浓缩人的实际经验,不仅仅是丰富,而且是延长,可以说是显著延长。”

这是塔可夫斯基对于人们为何观看电影的解释。扭蛋机的形式,恰好就这样雕刻了观众们的时光,也雕刻了青年电影人的时光。

后生可贵,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