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认为是天才的男人

2015年年初,37岁的吴海向长沙的一家媒体打去了求助电话。

在火车站的一家快餐店里,记者见到了落魄的吴海。

前一天晚上,他在这家快餐店花光了仅剩不多的钱,又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夜,如果记者没有出现帮他买饭,他可能会饿晕在这里。

吴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向记者求助:

“想要求助你们,到我家里去,跟我爸妈说一下。”

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吴海被父母锁在家中,老人不许他外出。

两天前,他瞅准机会偷偷跑出来,还偷拿了父亲的200元钱,坐火车来到长沙。

离家的第一天,父母不间断地打电话试图联系他,如今他手机没电又身无分文,只能向媒体求助,希望记者能送他回家,顺便说服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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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发出疑问:

“他们为什么软禁你?”

“我想体现我的个性,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说我想说的话。”

吴海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面写着:

“520一条龙服务处。”

“想发财,跟我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张小小的名片,透着浓浓的对财富的渴望。

原来,吴海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口才好,思维活跃,他坚信自己将来会成功:

“谁向我投资谁发财,谁先向我投资谁发财,我自己可以搞演讲!”

可他的父母却认为儿子是想不劳而获,老人甚至认为吴海是中了邪,他们找人在家做法,将儿子锁在家中不许出门。

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华,吴海当场拿出纸笔作诗一首:

海做泳池山为床,
日月星辰伴吾眠,
梦醒时分方感悟,
天高地阔唯心宽。

一首作完,吴海十分满意,他说这是自己创作的诗词中最优秀的,大气高尚。

可记者发出质疑,为什么吴海这么有才华,却无法得到父母的支持?

听到这里,吴海情绪激动了起来:

“我恨这个世界,我恨这所有人!”

从他的只言片语里,记者听出来,他似乎对所有人都感到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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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却认为,儿子是中了邪

可当记者来到吴海位于乡下的家里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吴海的家,是村里最差的房子,别家村民都盖起来气派的小楼,可他的家,依旧是破旧的瓦房。

记者进门时,狭小的房子里烟雾缭绕,吴海的父母,两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正双膝跪地,烧着纸钱,虔诚地向墙边摆放的一尊神像祈祷:

“保佑(吴海)不要闹事,保佑(吴海)身体健康无事……”

两位老人根本不认为儿子是个天才,反而觉得他是中了邪。

可他们每质疑吴海一次,得到的就是儿子发狂般的回应,被他诅咒甚至殴打。

老两口每年收入不足两千,为了让儿子恢复正常,老人狠下心花一万元买下了这尊纸糊的神像,希望它能为儿子消灾避难。

看到父母依旧质疑自己的能力,吴海再次陷入狂躁:

“你们又要气死我呀,我有什么问题?我哪里有问题!”

“你说我没有工作!什么东西,这样的父母!”

他一边口头输出自己的不满,一边疯狂踹向家里简陋的家具。

两位老人面对狂躁的儿子无可奈何,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

父母说,他们把吴海锁起来,在家里烧香拜佛纯属无奈。

吴海是老两口唯一的儿子,本来他人很正常,只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可这两年,吴海的情绪越来越暴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两位老人文化水平不高,又劝不动儿子,这种情况在他们眼里就是中邪了。

偷拿父母的养老钱,给自己买衣服

冲父母发完一通脾气,吴海察觉自己在摄像头前失态了。

他走进卧室,将凌乱的头发打理好,换上笔挺的西装,戴上眼镜,几分钟后衣冠楚楚的再次出现在记者面前,似乎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次,他如数家珍地向记者介绍自己的衣服品牌:

“身上的这件是美国苹果,外套是太平鸟,鞋子是日泰的。”

“那个衣服也是苹果的,那个是百变虫的,这个是法国迪鹏的……”

“上衣是1288,裤子是388,鞋子是388。”

吴海的家境并不富裕,父母年收入不足两千,妻子一年前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他又没有收入来源,家里的房子又是村里最差的,他的卧室乱七八糟。

可这并没有阻止吴海对成功梦的追求,他始终坚持:要想发财,必须注重形象,家里的条件可以不好,但身上的行头不能差,他买衣服鞋子,只买品牌的,抽烟只抽雪茄。

他说买衣服的钱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吴家父母却说,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吴海从他们那里偷拿了3万多元,这些钱他都用来置办自己的行头了,那些可都是两位老人的养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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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文化水平不高,可如今他满口离不开发财、成功,时不时地还冒出几句古诗词,他给自己买了很多书,整日埋头苦读,父母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书。

吴海自豪地向记者展示自己的书籍:《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做内心强大的自己》、《人性的弱点》、《你的口才价值百万》、《心理咨询与治疗》、《拿破仑希尔成功学》……

每本书,他都认真阅读,在上面写满笔迹,吴海说,之所以看这些书,是因为自己不是普通人,买名牌衣服也是如此。

无论是书籍,还是穿着,无不透露着他对成功、发财的极度渴望。

可在村民们的眼里,吴海是个另类,甚至是个怪物,是家里孩子们的反面教材,不少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有好心的村民劝说吴海要脚踏实地,出去找个本分的工作,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可每每听到这些话,吴海都觉得他们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十分气愤:

“我懒得理他们!”

儿子沉迷成功学后,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差

几年前,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不少人回来后盖了新房,改善了家庭条件。

吴家是村里最早挖地基准备建新房的人家,可因为一直没有钱,新房就这样耽搁下来。

吴海心里焦急,压力很大,为了挣钱加入了外出打工的行列,可他学历不高,找工作的时候屡屡受挫,之后又遭遇老板拖欠工资和嘲讽,从那以后,他就想通过捷径挣大钱。

他把所有钱都用来买衣服和书,不再外出工作,可这也造成了恶性循环,没有收入,家里的房子始终没有建成,他们也成了村里唯一一个没住进新房的人家。

但吴海从不反省自己,而是责怪父母没用,没给他一个好的生活条件,称要用自己的口才和头脑去挣钱。

母亲觉得,儿子沦为如今的境地,和儿媳有关。

吴海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和妻子结婚十五年,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看到丈夫不再挣钱养家,妻子便不许他继续读书,这引起吴海极大不满,一开始是发生口角,后来就对妻子大打出手。

几次家暴后,吴海的妻子忍无可忍,一年前她带着两个女儿离家出走,此后再也没回到吴家。

母亲说,儿媳走后,儿子的情况更差,他更加偏执多疑,也更加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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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中,吴海的父亲流露出对儿子的绝望,看到父亲否认自己的能力,吴海勃然大怒,当着记者和村民们的面,愤怒地冲向父亲,抬脚就要踹过去,被大家极力阻拦后,他恨意未消,打砸家里的物品泄愤。

母亲认为,只要儿媳回家,儿子就能康复

看着狂躁的儿子,吴海的母亲拉着记者的手,希望记者帮她找回儿媳,老人觉得,如果儿媳回归家庭,儿子就能恢复正常。

记者几经辗转,才联系到吴海的妻子刘华。

这一年多里,为了躲避吴家人,刘华离开之前工作了几年的工厂,她告诉吴家人自己在外地打工,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县城里工作。

说起吴海,刘华连连拒绝回到那个家:

“你根本没办法跟他打交道,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早已对痴迷的丈夫绝望,认为他已经疯了,宁可自己一人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也不愿再回到丈夫身边。

记者将刘华的决定告诉吴海后,情绪激动的他冲上家里的二楼,不顾父母的阻拦要跳楼,被救下来后,他扑倒在亲戚的怀里嚎啕大哭。

他希望给家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可因为学历低找不到好的工作,他希望通过看书获取成功,但却成了家人和乡亲们眼中的另类,吴海觉得,周围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都不相信他,这让他十分痛苦。

这次事件过后没两天,吴海再次偷偷离开了家。

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他再次和父亲发生了冲突,冲突中,他拿起一把刀疯狂砍向父亲,老人拿起凳子,才挡住了儿子的攻击,第二天一早他就不见了踪影。

吴海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原来,妻子刘华向吴海提出了离婚,这让他再次陷入绝望。

想到儿子之前的暴躁情绪,吴海的母亲焦心不已,她担心儿子在外面闯祸,也担心他出意外。

老人依旧觉得,儿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为了给妻子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只要她们愿意回家,儿子就有康复的希望。

确认患精神病的同时,妻子提出离婚

最终,吴海主动联系了记者。

当记者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站在长沙路边的护栏上,做出旁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这次来到长沙,他想找一个心理医生,来证明他自己没有问题,证明自己是有才能的人。

可与他几天的相处中,记者早就发现吴海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只是顾及他和父母的情绪,一直没有提出来。

和吴海沟通后,心理专家也确认了记者的猜想:吴海现在的状态,属于心理病重的表演性人格障碍,试图用出格的表现,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之后,他们来到精神病院,医生也断定,吴海有精神分裂症的表现,属于严重的疾病。

医生提出,此时的吴海最需要妻子和父母的关心。

就在此时,吴海的妻子刘华主动打来了电话,愿意和丈夫进行沟通。

可见面后记者发现,刘华主动露面不是为了帮助丈夫,而是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

其实,在离家的一年多里,刘华过得很艰辛。

她既要辛苦赚钱,独自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女儿,还要千方百计躲着丈夫,这比她在吴家的时候还要艰难许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回到吴家。

之前,为了担心两个女儿失去父亲后不幸福,她一直没有提出离婚,如今家人给了她底气,强烈要求她结束这段婚姻。

吴家人不同意刘华离婚

记者将吴海的病情告知他的父母,两位老人沉默良久。

他们在农村辛苦劳作一辈子,第一次听说精神分裂症这几个字,更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和精神疾病搭上边。

老人只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从未想过要他发大财、走向人生巅峰,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走火入魔。

可不管是老人还是周围的村民,都觉得吴海的病和他的妻子刘华有关:

“他妻子长期不回来,心里不舒服,男人家里无妻不像啊!”

可在刘华看来,是吴海发病后经常对她实施暴力,她才迫不得已回家的。

尽管已经离家一年多,可一想到丈夫发病时的样子,她依然惊惧不已,泪流满面,她想不出比离婚更好的办法。

记者问她:

“他这个样子,你不打算管他了吗?”

“你躲起来他就会好吗?他会变得更加严重呀!”

刘华无可奈何,她的公公婆婆,家中所有的亲戚都束手无策,她要抚养两个孩子,又不能断了经济来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管这个烂摊子。

在媒体的帮助下,刘华终于和婆婆、吴海坐在一起进行协商。

一坐下来,吴海依旧推销自己的成功学:

“我虽然没有钱,但是别人看我穿的好,形象好,我(就能)跟有身份的人打交道,以后就更好做事,如果我穿的乱七八糟,我怎么去见×××的董事长!”

看到丈夫没有任何改变,刘华小心翼翼地提到,吴海在家里没有收入,又把钱都用来买衣服……

听到这里,吴海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不愿听到任何人对他的打击和质疑,不许妻子再说下去。

这次调解,以失败告终。

吴海的表现让刘华倍感绝望,几天后,她回到吴家,下定决心要和丈夫离婚,拿回自己在吴家的物品。

前一天晚上,吴海的病情再次发作,砍坏了家里的东西。

老母亲本就对儿子的病焦虑万分,如今儿媳的决定让老人崩溃了:

“离开你这个家就散了,吴海就会变得更坏!”

可刘华没有任何办法,她已经忍了一年多,不愿继续忍耐下去。

吴海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求刘华在岳父的遗像前下跪,才同意离婚。

他是想用这样的办法留下刘华,可他的想法越来越离谱,让刘华对离婚不再犹豫,在婆婆的痛苦和不舍中,她毅然离开吴家。

结尾

记者带着吴海的父母来到镇里求助。

听说吴海的事情,镇长表示他们会全力帮助吴家人。

村领导和吴家父母商议后,在110的帮助下,强制将吴海送进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

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成功,能变成有钱人。

但走向成功,跻身上流社会的道路没有捷径,更不可能只凭借几件名牌衣服,看几本成功学书籍就能达到目标。

刘华想离婚没有错,吴海和父母想挽回她,只能靠实际行动:让吴海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摆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病好后找一份工作,脚踏实地的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