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马泉,是一个生活在德国的中国人。我曾走过国内应试教育的独木桥,也拿到过海外建筑学硕士学历。毕业之后,我选择继续在德国读职校,并留下来当了一名木匠。

在国内,木匠这种职业工人常常被视为一种“次等”的选择,职校学生也总被大众视为“被应试教育淘汰的人”。但是,如果一个孩子,他天生就喜欢动手,喜欢制造东西,他能不能选择脱离高等教育的轨道,去做一个蓝领呢?我我的经历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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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我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农村家庭。父母都是农民,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为了补贴家用,我爸在种地之外会做一些木材生意。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去附近村子转悠,看看林场或村头有没有人卖木头,打听谁家盖房需要木材。

那个年代,每个村子都自成一个“小生态”。我们村有伐木工人,有专门加工木材的作坊,我爸的工作就是搜集木材信息和需求,再把加工好的木材运到工地,赚个中间费。他开着小拖拉机去运木材的时候,我也经常跟着一起去。

我在工地最主要的任务是看东西,以防有人来偷木板。站在没事干,我就观察大人们怎么干活。施工现场尘土飞扬,工作环境只能用粗糙两个字形容。那时候工人对木材的处理也比较简单,不用刷漆,不用检验干燥度和湿度,甚至有的毛边也不锯掉都直接用了。这些场景,就是我对木匠的最初印象。

工地

我童年的照片,身后是那台拉木材用的小拖拉机。

和很多小孩一样,小时候的我不喜欢坐在教室里学习。在村小,老师们都是主业教书,副业农民。每年秋收的时候,我们还会放秋假,这是为了让老师和学生去地里干活。平时上课,有的老师会让学生背课文,她自己坐在讲台上打毛衣。这种正课都管得不严,更不用说什么补习班了。

我们学校种了很多树,老师有时会让我们去树林里背课文。我不擅长背东西,在树林里更是很少能完整地背下来一篇,成绩总在全班后几名。主要原因是:我从来都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最喜欢的是大自然,总爱在田野里疯玩、疯跑。放了学,我会去河边或者田间地头放羊,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爬树,躲在树上偷看斑鸠窝、掏鸟蛋,有时也会去地里给父母搭把手。我甚至觉得,家只是一个我睡觉的地方,大自然才是我真正的家。上语文课读到鲁迅写闰土的那一段,我特别有感触,因为少年闰土在瓜田里做过的事情,我也都做过。

从小我就对自然感兴趣,大人给拍照都不肯放下手里的葡萄藤。

我还特别喜欢造东西。刚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带我去了一次陕西,晚上就住在窑洞里。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看见窑洞。我觉得这个东西可真新奇,回到家以后,特别想自己也建一个。

平时放羊的地方恰好有一片沙土地,我就每天用手和树枝去挖洞、凿洞。虽然最后只是挖出了一个半圆的小坑,但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我仿佛真的是在造一个房子,还用黏土和着沙土做成城墙,想象成边界。买不起玩具车,我就用砖头当汽车,在沙土地上乱推着玩,一玩就是一下午。

后来有一天,我从玩以外的事情中找到了同样的乐趣,这件事就是读课外书。有次我从家里的老房子翻出了一些旧书,有唐诗宋词、世界历史、名人故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繁体字,我觉得很新奇。放羊的时候,或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就拿着这些书去读。

某个下午,我读到了一句诗,诗里写道“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站在开阔的草地上,我突然觉得眼前也有一只帆船消失于天水相接处,胸中突然涌起一股豪迈之气。那个午后,一个小学生的想象力就这样被打开,他发现世界特别大,他特别快乐,他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这样啊,可以去做一番大事业。

实际上,当时我们家还是很穷的状态。每年过生日,我妈只能给我煮两个鸡蛋,平时也只有春节、红白喜事才能吃到一点点。我的父母文凭都很低,爸爸是小学毕业,在部队里学了一些知识。母亲只上到了小学三年级。对于我们村所有人来说,读书都是离开黄土地的唯一办法。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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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县里读高中,学校是寄宿制,军事化管理。像我这么天性爱自由、疯玩野跑的人,也只能在教室里呆呆地读书。以至于高考结束后很多年,我还会梦到高中生活,噩梦一般惊醒。

我们班的教室有120米,90多个学生挤在里面。我所在的普通班,一年能考上二本的最多10个人,一本只有一两个人。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复读进了尖子班,第二次高考,终于取得了还不错的成绩,考上了河南科技大学的建筑系。

选择建筑系是听从了我姐的建议,它并非我的第一专业。我报志愿的时候懵懵懂懂,还以为建筑学就是盖房子。去了大学才发现,原来建筑学是偏向设计的,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我比较喜欢动手造房子,但是在大学,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教室里用电脑画图纸。

我们专业有40多个人,一半是农村孩子,一半是城里孩子,还有一些是科大的教师子弟。我发现科大子弟们特别有才华,画素描特别厉害,也懂点艺术。城里的孩子普遍在音乐、绘画,还有电脑软件操作上比农村孩子强很多。而我从小没学过画画,素描也并不擅长。

记得有一门专业课是建筑设计,需要手绘建筑效果图,课程作业是设计别墅。老师对我的评价是:设计的房子太土,没有创意。后来,我成了班里第一个挂了专业课的人。

大学前三年,我过得浑浑噩噩,成绩非常不好。我感觉这个专业实在不适合我,甚至都不想再继续上学了。在我看来,课堂上的许多建筑设计作品都太“飘”,我们一味地去做设计,其实并不了解真正的建筑结构,结果就是设计出来的方案没法落地。

在当时的评价体系里,学院最赞许的学生是有想法、作图标准、设计效果图让人耳目一新的那种。简单来说,就是将来工作可以说服甲方拿下方案的人。而我并不是这种人。我自己喜欢做的建筑实操,大学里并没有专业在教。

后来姐姐告诉我,既然这样,你不如出去实习一段时间,多去外边看看。于是,大四我就去了北京,在一家荷兰的建筑公司实习,一边干活,一边自学英语。在实习的过程中,我逐渐找到感觉,见识了真正做方案是什么样,看到一个可以拿去竞标的方案,是怎样不断搜集资料、建立方案库,不断讨论、不断进化才诞生出来的。

大四最后一学期,我又在一家德国公司实习了三个月,同事很认可我的能力,邀请我加入他新的创业项目。这的确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offer。那一年是2014年,北京正处在大兴土木的阶段,房地产蓬勃发展。外国建筑设计师像是到了一片乐土,他们在中国很受认可,一年就能接到十几个项目。、

但我还是犹豫了。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想要出国看看再回来工作。后来,在同事和姐姐的建议下,我申请了德国德绍安哈尔特州立大学的建筑学项目(英文授课),并拿到offer。在德国留学是不需要学费的,物价也不高,著名的包豪斯就在学校附近。虽然留学德国是个小众的选择,我还是觉得这个项目很适合我。

2014年,我来到德国求学,刚到的时候一句德语都不会说,也没什么朋友。不过运动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结交朋友的机会。因为喜欢打网球,我在网球场认识了很多德国本地人,大家经常一起打球,很快就亲近起来。

我在网球馆和德国朋友的合影。

我还学会了游泳,夏天天气热,想游的时候一头扎进湖里就开始游。平日里,我们也会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小镇逛一逛,朋友还会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深入接触当地人后,我才发现生活竟然还可以这么自在,不一定非要拼命去挣钱,去生存,为了生存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之前在北京实习的时候,我是有很多见识,自己提高很快,感觉很充实,但并不确定建筑设计是不是我愿意作为职业的事情。可是在德国,我有了一种冲动,决定这一次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硕士最后一个学期,我开始思考未来的职业选择,前期也十分迷茫,直到我遇到了Fachwerkhaus。它通常被翻译为“桁架木结构房”,也有人形象地称为“木筋房”,是德国最传统的木结构房屋。

那是2015年的圣诞季,我来到德国汉堡的一个小镇。小镇很古老,铺满了青石路面,街道两旁还有很多木结构的房子。有的房子存在了几百年,木梁都已经压弯了,但依然可以承重,可以住人。有些房子门口还用古德文、拉丁文做了标注,介绍这个房子建于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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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就见过木结构房屋,但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密集的木屋,感觉很震撼。

那一天,天空中飘起雪花,集市上有浓浓的节日氛围,到处都是暖黄色的装饰灯和圣诞树。我恰好看到了小木屋,它的木材直接裸露在外,而这些木材就是它结构的表现形式。这种小木屋在德国也并不常见,大城市几乎见不到,只有这些小镇才能如此大规模保存着这古老的建筑,和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中世纪房子一样。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像是走到了童话故事里,真的太美丽了。

我还看到有木匠在修木屋的屋顶。他站在屋顶上,把旧的木头换掉,再重新用黏土刷一遍。我就静静地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做每一步工序。我想,世界还有这么比这个更幸福的工作吗?那一刻,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想留在德国,就做这个工作。

我当即用手机拍下了木屋的样子。

在德国,木匠也称Zimmermann,是最传统最古老的职业之一,但不仅仅需要学习木结构,也需要了解现代的装配技术。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说有华人留在德国当木匠,就去咨询了德国朋友,想了解成为德国木匠需要做什么准备。

朋友告诉我,木匠主要跟本地人打交道,工作语言是德语,因此我首先要克服的是语言问题。硕士最后一个学期,我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学习德语,每天早上6点起床,骑着自行车到森林逛一下,去湖边游个泳,然后就开始学德语,毕业前顺利通过了德语B1考试。

留学期间我经常四处行走,这是在附近的农场里散步。

我还了解到,德国实行的是双轨制教育体系,除了读大学,接受职业教育也会有很好的出路。300多个被国家认可的行业都有自己的学徒培养条例。如果一个人想成为木匠,需要进入职业学校和公司去当学徒,才能获得学徒证书。所以即便是建筑学硕士,我也需要重新去申请学习。

然而,我申请签证的过程并不顺利。原因是,我在德国已经读了研究生,获得了很高的学历,却又转头去申请学历最低的学徒。外管局对此有一些疑问,怀疑我有滞留倾向。于是,我又找了当地的朋友帮忙沟通,最终顺利拿到签证,在毕业前得到了做学徒的机会。

在我之前,我认识的中国人里没有人做这件事情,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参考系的问题,没人做过不意味着不可以,人要有想象力去看到不同的路径。大家都以为在德国做工匠很难、很复杂,我完整经历了这个流程,觉得它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难。

硕士毕业的那一年,我来到了德国的萨克森州,成为一名木匠学徒。每周,我有四天时间在公司实习,一天在当地的职业培训中心学习理论课。培训中心也有很多其他专业,比如电工,暖气、瓦工、理发师、牙齿护理科、修车等等。

我实习的公司在一个农场里,农场的仓库被改造成了建房子的车间。公司会把我当一个员工,而不是“学生”看待,所以我也有合同、假期和社保。每个月,我能拿到税前1400欧元的收入,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出头。

当学徒的第一年,我压力不小,时常有一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虽然通过了最基本的语言考试,但是很多材料,模板、油漆、螺丝钉、各种工具的名字,我都是记不住的。在这一点上,我的老板,也就是我的师父,他帮了我很多。

上班前,他会把我们几个员工叫到仓库,指着各种材料提问:这是什么名字,做什么用的?再给我们现场演示怎么使用。他也会给我们布置作业,让我们回家以后查一查某种材料的用途,然后再来提问。其实我知道,他考这些东西,主要是为了考我,因为全班只有我德语不好。

我们班最初有14个学生,只有我一个外国人。和国内不一样的是,在德国,大家不会认为上职业学校的学生很笨,考不上大学的才不得不去。这里有一些同学像我一样,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个职业,还有一些是家里世代做木匠的,自然也就选择了这个行业,一起从学徒做起。

所谓学徒,就是跟着老师干,边干边学。德国师徒制最好的一点莫过于此,老师会教你最实用的东西。记得有一次在课上,老师给我们展示了100多种螺丝,不同用途,不同粗细,不同钻头……我真是大开眼界,刚开始根本无从下手,不知道这些螺丝钉怎么用。好在我每周有四天会在公司实习,辅助正式木匠们,在这个过程中,也就慢慢学会了。

实习过程中,我意识到想做好木工活儿并不简单,因为它不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种。木材是自然的材料,没有办法做得像工业产品那么精准,实操的时候很考验木匠的智慧。

比如需要把图纸从二维转换到三维,或者在建造过程中遇到一些意外,比如木材下雨了会收缩、会弯曲,需要加一个垫片来处理,需要用到很多技巧,需要掌握各种平衡等等。因此,工人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一个好的木匠技师往往会受到周边居民的尊重,自身也有职业自豪感。

我在操作间锯木头,身上穿的是德国传统的木匠服装。

在做学徒期间,我还如愿体验了自己认为的“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修老木屋。翻修拆除的过程很辛苦,能看到蜘蛛网、鸟窝、甚至是老鼠的尸体,需要把它们都清理出来,把废旧的木头换掉,更换新的,保暖材料、石膏板、防火板也要重新做,最后还要再粉刷一下。

老房子修起来非常复杂,花销甚至比盖一个新房子还要贵。但很多当地人还是会选择翻修老房子。一方面因为有的木屋是受保护的文物,不能私自拆除或者更改。更重要的是,老房子承载了一家人的记忆和感情。所以修好老房子之后,我心里会非常有成就感,总是拍照发朋友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更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相比修房,建新房的过程更有仪式感。每建成一个房子,我们都会和业主一起办一个落成典礼。业主会做大餐款待我们,我们这些木匠会站在屋顶上,念一段祝福的话,祝福业主,也祝福这个房子。最后,大家一起喝酒,再把酒杯摔碎到地上,这是当地延续很久的风俗,还挺好玩的。

2018年12月,经过两年的学习和实习,我终于以学徒身份毕业了。在德国社会,职业教育的毕业典礼意味着一个年轻人拥有了一门手艺,这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所以特别正式。我的同学们都带上了家人、朋友一起参加,只有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毕业典礼是在小镇上最豪华的教堂举办,市长也来到现场祝贺我们。

当天,我们穿着最传统的木工衣服,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我特别有职业荣誉感。颁奖典礼当天我还收到了一个惊喜。当我走到教堂的时候,所有人都来祝贺我,他们告诉我,我的毕业设计拿了班里的第一名,市长亲自上台给我颁奖,还和大家一起合了影。

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木匠这份工作的时候,我总说是出于自己的热爱。你要问我什么时候职业荣誉感最强,我好像很难回答。或许是穿上木匠职业装的时候,或许是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但更多的,还是看到自己建造的小木屋落成的时候,毕竟这是一个需要动手做东西的工种。

毕业典礼现场,左边第二个是我,唯一的亚洲面孔。

拿到木匠学徒证书后,我来到德国南部找工作,其中一家意向公司位于慕尼黑南部的小镇Wolfratshausen。去公司面试前,我先在附近转了转,发现当地真是风景如画,看到特别美丽的伊萨河,我忍不住跳进去游了个泳。在那一刻,我就意识到,这里是我喜欢的生活环境,我决定留在这个小镇工作。

上班以后,我有了更多实操机会,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木结构房子。我做过工厂的厂房,做过难民营的民宿,做过很多住宅别墅,还做过旅游区的酒店。大部分都是用木结构装配的,盖一个房子只需要五六个人,花上三个月左右,就能按部就班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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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国内,德国木匠的工作环境相对好一些,虽然也常常是尘土飞扬,但公司会要求我们穿戴整洁,该用的防护物品都必须佩戴位,这是对专业性的保证,同时是对客户的一种尊重。

和国内有点相似,这边的木匠也分为两种,一种叫Zimmermann,主要是做木结构房子的建造,就是我现在所从事的职业。还有另一种是Tischler,主要做精细的家居和门窗类木构件。这两者的区别有点像中国传统的“大木作”和“小木作”之分。除了造房子,我也尝试过给做过一些家具,比如茶几啊、书架啊,给家里增加一点别样的感觉。

从建筑材料的使用上,就可以看出这里的人们离大自然很近。在拜仁工作的时候,我就经常和当地朋友一起坐木筏漂流,沿着伊萨河一路向下,经过雪山、湖泊、森林,还有城镇。木筏能坐下50多个人,路上还有乐队表演,我们会在木筏上烧烤、喝啤酒,或者拿面包喂一喂路过的野鸭子,天热的时候直接跳进河里游泳。从早上漂流到天黑,一路有四十多公里,漂到慕尼黑再上岸。

做着喜欢的工作,也有心情和时间去接触大自然,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很富足。它和钱其实没太大关系,木匠的收入在德国算中等,我每个月税后2000到3000欧元,合人民币一万多两万。随着经验和等级的提升,收入将来还会增长。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钱,也不觉得自己穷,对这件事的感知不是那么明显。

我们玩漂流时坐的木筏,也是纯手工制。

2020年,在这座小镇上工作满两年后,我又继续读了匠师(Meister),这很像国内的一种“职称”认定。根据德国手工行业条例,目前有53个行业,企业主必须是匠师或者雇佣匠师才可以拿到营业执照,有招收学徒的资格。也就是说,我以后想要自己干或者带徒弟,必须先过这一关才行。

匠师需要接受将近2000个小时的培训,并通过课程考试。除了专业技能的培训,匠师的课程会学习很多企业管理的技能,比如学习劳动法、公司法和财务报表。这些在企业运营中都是非常有用的,和我的需求很贴合。除此之外,匠师还需要学习教育学,也就是怎么带学徒。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把这门古老的手艺传承下去。

趁公司放暑假的时候,我先学习了第四部分的教育学,在十月底辞职后开始全职学习,不到一年,就把所有课程都修完了。我也是同期学员中,在最短时间内通过所有考试的。

2021年,我拿到了匠师学位,有了自己带徒弟和开公司的资格。

从学徒到正式工再到匠师,我对工匠精神有了更多理解,其实说白了就是靠谱。我们每天做的事情无非是那些,建房子的每一道工序,都要做到最好,都要做到标准。不要把问题留到下一道工序上。不要偷懒,也不要想走捷径。

每做一个房子,我都会想,这个房子要能用几百年?就像木匠这份职业一样,古老、一成不变,我身边很多德国人的生活是这样,很多德国小镇也是这样,一百年前是那个样子,一百年后好像也还是那个样子,这就是一种传承。

作为一个完整经历了德国职业教育流程的华人,这几年我也有在网站上分享自己的经历,还开了一个科普专栏。虽然因为疫情有两年多没回国了,我依然在关注着国内的事情,尤其关心国内职校学生的状态,很希望德国职业教育的经验也能被引入到国内。

在我看来,人各有所长,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职业也无卑贱之分,伐木工人、木匠、修车师傅、面包师、理发师、司机、农民、屠夫……放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我们都是各有所长,各取所需。

在我们老家,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也被称为“营生”,营生营生,也可以说是经营自己的人生。所以,职业的意义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薪水,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从木匠这份工作中逐渐认识了自己。

未来有机会,我还希望能自己创业。这几年我给别人建了很多座房子,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个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