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日本前防相小野寺五典、石破茂：谁触碰了日本的“核神经”？

自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经济、金融、能源等多个领域对俄罗斯实施了前所未有的广泛制裁，而乌克兰则获得了巨额的军事、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

在英美等国的主导下，日本对俄施加额外的严厉制裁——将日俄有主权争议的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改称为“固有领土”；作为2022年西太平洋海军论坛主办方的日本，以俄乌冲突“动摇国际秩序根基”为由，宣布不邀请俄参加该论坛。

△日俄有主权争议的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

作为回应，俄罗斯曾先后派遣军舰“穿过”日本进入日本海并举行实弹演习，俄外交部表示停止俄日间“和平条约”谈判，宣布加强对俄日争议岛屿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的经济开放，并将日本排除出原先的经济合作框架。与此同时，俄罗斯永久禁止包括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外相林芳正在内的63名日本公民入境俄罗斯。

日本作为世界上唯一遭受核打击的国家，围绕核武的讨论一直是日本社会的禁忌。然而，近期，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主张日本应考虑“核共享”政策，与北约部分成员国一样在本国部署并共同使用美国核武器，引发热议。

本期《风云对话》，两位日本前防卫大臣小野寺五典、石破茂将为我们深度解析俄乌冲突下日本的外交与军事立场——

李淼：首先我想问一下，关于这次的俄乌冲突，日本是怎么看待的呢？

小野寺五典：首先，这是一种单方面的武力入侵。日本政府称这是侵略行为。从日本的角度来看，俄罗斯单方面动用军事力量，在整个乌克兰发动战争，而这些问题原本应该通过谈判对话来解决。我们认为用武力代替谈判解决方式十分粗暴。

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实施制裁，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帮助难民，就会导致人道主义问题。如果不迅速实施制裁，死亡人数会越来越多。为了促成停火，政府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李淼：停火谈判确实是进展得不太顺利，俄罗斯方面呢，普京总统也下令把核威慑力量提升，请问日本怎么看待这个举动呢？

小野寺五典：我们觉得这个发言十分不可思议。使用核武器的标准，还是2020年俄罗斯普京总统亲自制定的。情形包括：俄罗斯正在遭受他国的核武器攻击时；或者他国使用常规武器令俄罗斯领土遭受毁灭性打击时；以及对方明显要对俄罗斯发动核攻击时。但是这一次，乌克兰没有核武器，而西方国家包括北约，对俄罗斯做出的是经济制裁，并不符合使用核武器的标准，尽管如此，普京总统却如此发言，他现在是否可以做出理性的决定？我们很担忧。

李淼：关于这次的乌克兰战争，您认为当务之急是避免战事的扩大化。您对战争的走势有什么预测吗？

石破茂：如果各国仍旧坚持其中一方是完全正义的，另一方是全盘错误的，那这个战争估计会持续到最后。这样下去会造成大量的平民伤亡，士兵也会死亡，如果最后决定使用核武器，那就只能是世界末日了。世界各国要做出一切努力，避免平民伤亡，避免使用核武器，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

李淼：您是担心最后会动用到战略核武器吗？

石破茂：我有这种忧虑。所以战争结束之后各方都要重新审视自身。北约不断东扩，破坏了军事平衡，这是非常错误的做法。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与美驻日大使拉姆·伊曼纽尔

2022年3月26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美国驻日本大使拉姆·伊曼纽尔访问广岛和平纪念公园，悼念原子弹轰炸死难者，并在公园内会谈。

岸田强调，“正在关切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绝对不能出现使用核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况。”伊曼纽尔则称，“俄总统普京与其他拥核国家领导人曾承诺防止核战争。”

日本作为世界上唯一遭受核打击的国家，围绕核武的讨论一直是日本社会的禁忌。然而，近期，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主张日本应考虑“核共享”政策，与北约部分成员国一样在本国部署并共同使用美国核武器。对此，岸田文雄称，考虑到“无核三原则”，日本政府无意进行探讨，但自民党等政党乃至国民进行探讨没有问题。

李淼：安倍前首相曾提议应该讨论日本是否应该共享核武器。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小野寺五典：首先，日本政府否认了这一点。如你所知，日本政府一直遵守“无核原则”，即不制造、不持有和不运进核武器。有鉴于此，日本政府并没有开展这种讨论。然而，从政府之外的政客和国民来看，由于乌克兰这次没有核武器，所以它才承受了俄罗斯方面的核压力或威胁，这样一来，不持有核武器真的好吗？俄罗斯此次发言促使日本国民会去考虑这些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认为俄罗斯对此负有相当大的责任。当然，我们都冷静地相信，日本对核武器的立场不会改变。

同小野寺五典一样，石破茂在接受《风云对话》专访时也就日本“无核三原则”与“核共享”进行了解读。

石破茂：首先我们要理解，为什么德国、比利时以及荷兰这些北约同盟国，虽然身为北约军事同盟的一员，他们本身不持有核武器，但是他们通过在本土部署美国的核武器，也就是所谓的运进核武器，来实行一个核共享机制呢？我们要充分理解背后的原因。如果不弄懂这些前提的话，这个讨论就变得毫无意义。

我有充分研究过德美之间的核共享机制。那么德美和日美的核共享机制区别在哪里，共同点又是什么？我们必须要细致地讨论到这些点，才能够判断核共享机制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日本本身不持有核武器，而且不制造核武器。虽然我们有能力制造，但是我们不制造核武器，也不会把核武器运进日本。这样能够形成遏制力吗？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