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平时期,任何人对某个国家力量的大部分看法基本上都来自于猜测,不同的看法可以基于希望、偏见,甚至是简单的私利。分析师和专家们可以自信地谈论,认为一些国家无疑是大国,而另一些国家则软弱,一些国家由战略天才领导,另一些国家则由腐败的无能者领导。这些说法听起来非常合理,甚至还很有说服力,因为没有办法知道真相。

也就是说,在没有经过战争的检验之前,人们对一个国家的力量是否强大的看法只是一种感性的认知,缺乏实践的检验。

俄乌战争现在正在消除主导国际强权政治讨论中的许多胡言乱语,对关于什么能够使国家变得强大、以及什么能使一个国家的领导有效做出决定等观念构成了特殊挑战。这促使我们重新评估战前对俄罗斯和乌克兰有争议的军事分析或国际关系理论的讨论,并促进我们思考各国如何互动、国家权力和领导力的整个行为方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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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起点是从战争前的普遍看法着手。我们目睹了一个由一位经验丰富、精明(有些人甚至说才华横溢)的人领导的大国和一个被分裂削弱并由一名前喜剧演员领导的小国之间的冲突。这种大国-小国动态博弈几乎被一群自称“现实主义者”的学者和分析家普遍接受。

也许世界上最著名的现实主义者是亨利·基辛格,他是美国前国务卿,长期以来一直相信伟大领袖和大国的概念。基辛格定期会见弗拉基米尔·普京,他一直主张迫使基辅做出让步,例如将国际公认的属于乌克兰的一部分、但2014年被莫斯科吞并的克里米亚拱手送给俄罗斯。对基辛格来说,重要的是,美国将俄罗斯视为“大国”、并接受莫斯科对乌克兰有特殊利益的说法。

很多学者们也赞同这个观点。在战争开始前几个月的讲座、媒体和文章中,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和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Walt)等知名人士将俄乌关系描述为在陈旧的大国-小国框架中运作。在这些分析中,认为普京是一个聪明的战略家,他非常了解他想要什么;而乌克兰人很软弱,如果他们的地位由强者决定,世界会更好。

在米尔斯海默看来,俄罗斯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大大国”之一,而普京是一个理性主义者,只是想在他的边境上确保一个缓冲区,这是乌克兰必须要接受的事情。与此同时,正如沃尔特所说,乌克兰将不得不接受对其人民的压迫和征服,以符合俄罗斯的利益,因为“大国战争更糟糕,带来更多的痛苦”。其他分析师,如塞缪尔·查勒普,甚至认为俄罗斯如此强大,很容易粉碎一个脆弱的乌克兰,以至于西方不应该为基辅提供支持,因为当俄罗斯强大的战争机器开动时,这一切都会白费。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非常合理,但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这种看法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

最根本问题是,俄罗斯一开始就被发现它根本不是一个“大国”。俄罗斯军队派遣了几乎所有的前线军事单位,只占领了乌克兰20%的地区,这与最初夺取基辅和征服整个国家的宏伟目标相去甚远。

不仅如此,俄罗斯军队正在遭受可怕的人员伤亡和装备损失。它已经在不顾一切地试图通过尽可能多的手段寻找士兵来重组其部队,甚至取消了士兵入伍的年龄上限,同时向战斗中投入越来越多的陈旧的二流装备。

俄罗斯的力量明显被高估了,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重新思考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国家的力量变得“伟大”。

在战争开始前,俄罗斯的军事能力被认为非常强大,因为它有庞大的核武器库存和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和最先进的常规武装部队。然而,这场战争雄辩地向我们证明,一个国家军队是否强大与这个国家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结构是否强大直接相关。按照这个逻辑,俄罗斯还远远不是“大国”,实际上是一个存在严重缺陷、在许多方面正在被削弱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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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确实可以被视为一个急剧衰落的国家。

俄罗斯大概是世界第十大经济体,与巴西相当。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它的生产力的低下。其大部分财富都来自于开采和出售自然资源,而不是生产任何先进的东西。在技术和创新方面,俄罗斯很难跻身世界50大最重要的国家之列。

此外,俄罗斯领导层,尤其是其总统,虽然在许多方面被誉为是精明的操盘手,但是很多证据表明他已经成为一个灾难性的国家领导人。这个国家助长了误解,扼杀了真正的辩论,并允许一个人的决定而发动这场灾难性的战争。

这是一个我们需要一次又一次吸取的教训:独裁政权执政的时间越长,他们往往会越腐败,因为获取权力已经成为各级官员的优先事项,而不是做好本职工作。普京的国家使他产生了错觉,并创建了一支因腐败和效率低下而步履蹒跚的军队。

我们还必须重新评估我们对更基本的士气和民心的理解。对于那些将乌克兰视为小国、将俄罗斯视为大国的分析师来说,最令人惊讶的事情之一是,乌克兰军队和人民以非凡的坚韧不拔进行了抵抗,而俄罗斯的军事行为则存在着严重的动机和承诺方面的问题。乌克兰人展示了异乎寻常的全民抗战的决心和勇气,这使得普京最初企图征服整个国家的想法沦为笑柄。

我们非常感谢乌克兰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迫使我们重新审视对国家力量和国家间平衡的许多观点。

我们在许多方面需要重新考虑,或者完全颠覆以前的观念,特别是如何判断是什么造就了大国,或者什么是国家力量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也许,军队应该更多地被视为一个国家基本经济、技术和政治特征的产物。一个薄弱、相对落后和缺乏创造力的经济体将难以运营现代化的军队,即使该军队被认为拥有先进的武器。

此外,对专制或独裁国家发动战争的能力应持怀疑态度。在和平时期,这些国家似乎看起来决策很快;但在战争时期,这很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现在看起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并不属于大国袭击较小邻国的情况,这只是一个大型、有严重缺陷的国家力量入侵一个较小但非常坚强的国家力量的典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