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在瓯海区郭溪街道的里屿垟粮食生产基地,西红柿、空心菜、茄子、蒲瓜等一批蔬菜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收获旺季。但当地上百户菜农并没有丰收的喜悦,反而倍感忧虑和茫然。

“我们在郭溪种了20多年蔬菜,现在政府部门却说要禁止种菜,所有农田必须改种水稻。”日前,当地多名蔬菜种植户向记者反映了他们的境遇,希望当地政府能更多地考虑农户的实际困难,允许他们继续种植蔬菜。

郭溪街道是市区重要的蔬菜种植基地,种植面积数千亩,年产量近万吨。当地为何会发出“禁菜令”?菜农们今后将如何安置?温州的蔬菜供应是否会受到影响?记者日前赴郭溪实地进行了走访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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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村委会贴出蔬菜腾退公告,逾期将视作无主菜地处置

里屿垟粮食生产基地位于郭溪街道南侧,横跨塘下村、任桥村、凰桥村、曹埭村等多个村庄,面积约4000亩。这片平坦、广阔的良田是市区最大的粮食生产功能区之一,同时还被列为浙江省永久基本农田示范区。

从卫星地图上俯瞰,可以看到这片田野上遍布着一道道连绵的纵向条块,这些细长的条块是一座座紧挨着的蔬菜大棚。公开报道显示,这处粮食功能区是市区重要的蔬菜种植基地,已有近30年发展历史,年产蔬菜约9600吨。

6月16日上午,记者在种植基地现场看到,沿途一路上都是鳞次栉比的蔬菜大棚。路旁不少种植户在忙着清洗、整理刚刚收获的蔬菜。谈及接下来的打算,他们大多一脸忧愁。

“不知道还能种多久,我不敢买肥料和农药,怕投入的钱打了水漂。”种植户李阿姨(化姓)正在一座大棚里采摘刚刚成熟的蒲瓜,她说,去年以来,当地街道、村委会工作人员已连续多次找菜农们,禁止他们继续种植蔬菜,准备把所有菜地恢复成稻田。

在田间地头,记者看到了多个以当地村委会名义发布的公告,内容主要是督促菜农尽快停止蔬菜种植。在一处蔬菜大棚旁,插着一块落款为塘下村村委会的《温馨提示》告示牌。告示牌显示:为了打造美丽田园,根据上级相关指示精神,将对本区域地块统一流转种植水稻。请在本区块种植的农户,务必在2022年5月前做好农作物收割工作,逾期未收将视作无主户处理。告示落款日期为今年1月份。

在属于任桥村的一处田间农用房门上,贴着一份发布于6月初的村委会告示。告示称,蔬菜种植户原本应该在5月份搬离,因流转资金未到位延后。目前街道资金已经到位,请种植户登记补偿数据,在6月10日前搬离。逾期不搬离,自行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菜农:种菜是唯一收入来源,希望政策实施顾及他们的困难

上述两份告示的限定时间都已经超过,记者发现,现场的种植户大多还是照常生产,没有看到拆除大棚、结束种植的迹象。

“我在郭溪种了20多年菜,全家都搬到了这边。现在突然要我们搬走,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来自文成的老余(化姓)已经60多岁了,一家四口人在郭溪租了10来亩地,主要种植空心菜、南瓜、茄子等农作物。靠着种菜,老余一家每年收入20多万元。“我们老家在山里,山地不适合种菜,种出来也没有销路。”老余说,像他这样的年纪,去工厂打工也没有老板愿意要,失去了这片菜地,他不知道往后该靠什么为生。

郭溪的蔬菜种植产业始于上世纪90年代。老余记得,刚到郭溪时,这里大片的农田都抛荒了,长着一人多高的杂草。“郭溪这边经济发展早,本地农民办厂、做生意就能赚到很多钱,没人愿意继续种地。”老余说,当时租种地甚至不需要租金,农民为了避免抛荒被处罚,还会花钱请人来耕种。

郭溪土地肥沃,临近主城区,蔬菜产业很快发展壮大。据种植户们估算,目前郭溪有来自文成、泰顺及福建等地的蔬菜种植户上百户,面积数千亩,主要销往瓯海娄桥的菜篮子农副产品批发市场。针对郭溪蔬菜供应可能出现的变动,菜篮子批发市场有关负责人表示,他们已经关注到相关情况,接下来通过加大外地蔬菜批发采购量等措施,确保本地市场供应平稳。

像老余一样,很多外来种植户已经把家安在了郭溪。种植户王先生说,他的三个孩子都是在瓯海念的书,最大的孩子已经上了大学。“我们一家五口的生活全靠这十几亩菜地的收成,眼下生活刚刚好起来,没想到会突然不让我们种菜。”

去年以来,当地种植户已经多次前往街道和相关部门反映情况,希望允许他们继续种菜。

“政府工作人员说,禁止种菜因为国家开展‘非粮化’整治的要求,目的是保障粮食供应安全。国家的政策我们理解,只是希望政府执行的时候能更多顾及菜农的实际困难。”王先生说。

郭溪街道:根据“非粮化”整治要求腾退菜地,将对菜农损失予以补偿

针对蔬菜种植户们面临的困惑和难题,郭溪街道办事处分管农业的副主任蔡国龙向记者介绍了发布“禁菜令”的来龙去脉。据他介绍,2020年11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防止耕地“非粮化”稳定粮食生产的意见。浙江省和温州市相关部门此后也相继发布文件逐步推进“非粮化”治理工作。

为了切实稳定粮食生产,守牢国家粮食安全生命线,上述意见明确了耕地利用优先序,强调永久基本农田是依法划定的优质耕地,要重点用于发展粮食生产,特别是保障稻谷、小麦、玉米三大谷物的种植面积。禁止占用永久基本农田从事林果业以及挖塘养鱼、非法取土等破坏耕作层的行为,禁止闲置、荒芜永久基本农田。

根据我市农业部门制定的计划,今年9月前全市要完成76.7万亩粮食生产功能区的“非粮化”整治优化工作。“郭溪街道辖区内共有农田约9000亩,其中永久基本农田4000多亩,是温州市区最大的粮食功能区之一,目前多数被用作蔬菜种植,是整治工作的重点。”蔡国龙介绍,经过近两年的治理,已经有近1000亩菜地流转为稻田。

为了推进“非粮化”整治,郭溪街道已投入了大量资金。“我们目前按照1000元/亩的年租金向当地村民租地,比起菜农支付的每亩四五百元的年租金,村民能够获得更高收益。”蔡国龙说,而后政府再贴钱以更低的价格统一转租给种粮大户用于种植水稻。

同时,郭溪街道还按照青苗补偿每亩800元,大棚每亩1800元~2800元的标准,对腾退的菜农予以补偿,“为了减少菜农的损失,我们提前近大半年通知,为种植户留下足够的腾退时间,让他们在最后一季蔬菜收获后不要继续种植。”

街道提供的补偿方案,在许多菜农看来只能算杯水车薪。一亩菜地每年产值最高可达2万余元,是种水稻的10倍以上。一位菜农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家共种植了10亩菜,青苗补偿共8000元,各类大棚8亩多,可以获赔约1.6万元,“加起来2万多元,只能抵得上一亩菜地一年的收成。”

多部委发出通知:“非粮化”整治不允许“简单化”“一刀切”

针对部分地区在“非粮化”整治中的不当方式,去年底发布的《自然资源部 农业农村部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关于严格耕地用途管制有关问题的通知》(自然资发[2021]166号)明确了“坚决止住新增、稳妥处置存量”的整治原则。针对在国务院办公厅有关文件发布之前将耕地转为林地、草地、园地等其他农用地的,应根据实际情况,稳妥审慎处理,不允许“简单化”“一刀切”,统一强行简单恢复为耕地。

该通知还在第一条第1点指出:永久基本农田现状种植粮食作物的,继续保持不变;按照《土地管理法》第三十三条明确的永久基本农田划定范围,现状种植棉、油、糖、蔬菜等非粮食作物的,可以维持不变,也可以结合国家和地方种粮补贴有关政策引导向种植粮食作物调整。

一边是国家“非粮化”整治的政策,一边是上数百户农户的生计。如何稳妥处置好这数千亩菜地的腾退工作,还将进一步考验当地政府的治理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