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北美华人见闻
作者 | 沈默克
今年六月，是美国国内的“文化战争”趋于白热化的一个月份。
这场二千年代的新文化战争，其实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旧文化战争的延续。主要战场在顶层——最高法和参众两院，次要战场在媒体和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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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美国最高法院对“纽约州步枪和手枪协会诉布鲁恩（纽约州警察局长）案”作出判决：裁定纽约州沿用百年之久的禁止任何人未经批准随身隐蔽携带枪支的《沙利文法案》违反宪法第二修正案，应予取缔。
最高法推翻纽约州持枪禁令的裁决书
大法官由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撰写的多数判决意见认为：“为自卫而在公共场合携带武器的宪法权利不是‘二等权利’……我们无法理解，何种宪法权利，需要个人向政府官员提出申请后才能行使。”
这是自最高法2008年“哥伦比亚特区诉海勒案”、2010年“麦克唐纳诉芝加哥市案”以来，最重大的关于持枪权的裁决。前一案中，最高法认为：宪法第二修正案保护个人拥有枪支的权利，与民兵无关，枪支可用于合法目的，例如在家中自卫。后一案中，最高法认为：第二修正案保证个人在对抗时，拥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家是最需要保护的地方，因此哥伦比亚特区禁止在家中持有手枪的法律违反了第二修正案，在家拥有枪支并进行自卫的权利完全适用于全美各州。而今年6月23日最高法所作的判决，则是将全美各州公民的在家持枪权扩展为户外持枪权。
最高法本次裁决的票数是6:3。多数方是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塞缪尔·阿利托、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艾米·巴雷特和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少数方是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和埃琳娜·卡根。
拜登旋即发表声明，称对相关裁决“违宪”：“美国最高法院选择废除纽约州长期建立的、保护其公民的权利。这一裁决既违背常识，也违背宪法，应该让我们所有人深感不安。”
最高法此次裁决是在参议院就持枪权相关法案进行辩论时作出的。裁决后仅数小时，参议院就回敬式地通过了近三十年来首个枪支管制的法案。该法案要求对买枪的年轻人进行背景调查，并为引入“红旗法”(red flag)的州提供联邦资金，红旗法允许法院不让“有威胁的人”持有枪支。不到24小时，众议院也通过了该法案。在参议院中，有15名共和党议员叛党，投票支持民主党人的法案；而众议院也有14名共和党议员叛党，使法案得以最终通过。
就在户外隐蔽持枪权裁决后一天，最高法再度作出里程碑式判决——推翻了近半个世纪前的“罗伊诉韦德案”（Roe v Wade），惹起轩然大波。
所谓“罗伊诉韦德案”，是一个酗酒、吸毒、滥交的女子诺尔玛·麦考维（Norma McCorvey）因第三次怀孕，想要堕胎，但她住在得克萨斯州，该州法律规定堕胎是非法的，于是她化名简·罗伊（Jane Roe） 向联邦法院和最高法提出上诉。1973年1月，最高法院裁定得州的堕胎禁令违宪，认为禁止堕胎会侵犯孕妇的隐私权，并触犯第十四修正案（禁止州和地方政府未经公平程序剥夺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和第九修正案（宪法没有规定的，由人民自己保留权利）。1995年麦考维皈依新教福音派后，对她在最高法院的裁决中所扮演的角色表示悔恨，称自己是堕胎活动家们的棋子。
今年6月24日，最高法正式对“计划生育协会诉凯西（宾夕法尼亚州州长）案”和“罗诉韦德案”两案同时作出裁决。
判决书中称：
我们认为，罗伊案和凯西案必须被推翻。宪法没有提到堕胎权，并且任何宪法条款都无法解释出对这一权利的保护，包括罗伊和凯西的辩护人所依据的条款——第十四修正案的正当程序条款。该条款可以保护宪法中没有提到的一些权利，但任何能够依此条款得到保护的权利必须“厚植于这个国家的历史和传统之中”，并且“隐含在井然有序的自由这一概念中”。
堕胎权并不属于上述范畴。20世纪后半叶以前，美国法律中从未规定过堕胎权。事实上，第十四条修正案通过时，美国四分之三的州规定在怀孕的任何阶段堕胎都是犯罪。堕胎权也与本院认为的其他属于第十四修正案保护范围的“自由”存在重大差别。……
我们判决将堕胎问题归还给那些立法机构，并允许对堕胎问题持不同立场的妇女通过影响公众舆论、游说立法者、投票和竞选公职去影响立法程序。妇女并非没有选举权或政治权利。……
我们从开始的地方结束这个判决。堕胎关涉一个深刻的道德问题。宪法并没有禁止各州公民监管或禁止堕胎。罗伊案和凯西案僭越了这一权力。我们现在推翻那些判决，把权力交还给民众和他们选出的代表。（翻译：中国人大法理读书会）
这次的堕胎权裁决分为两部分。最高法院同样以6:3的票数推翻下级法院的判决，支持密西西比州的堕胎禁令。但在罗伊案和凯西案上，票数则是5:4，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不赞成完全抛弃1973年罗伊案的旧裁决。
事实上，最高法院的裁决是比较鸡贼的。它既否决了现行联邦各州实施堕胎的合法性，但并未彻底规定堕胎就是不合法的，而是认为应该由各州的议会或联邦参众两院的议员们针对性地立法，确定堕胎究竟合不合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项裁决将立即改变美国各州的堕胎政治生态，近一半的州有望彻底禁止或严格限制堕胎程序。古特马赫研究所称，有 22 个州已经制定了法律或州宪法修正案，这些法案可迅速用于禁止堕胎。这些州包括了阿肯色州、路易斯安那州、密苏里州和得克萨斯州。另有四个州很可能会仿照得克萨斯州的堕胎立法。
地图上有颜色的州将禁止堕胎。CNBC制图。
但其他各州将会维持目前的终止妊娠规则。如堪萨斯州早就在州宪法中规定了堕胎权，预计州内各医院和诊所将接收邻近州数以百万计的堕胎女子。
除了红州和蓝州的立法对立，政客和民众的反应同样趋于两极。支持堕胎的人士在最高法门前哭声震天，哀悼“美国法治就此消亡”，还有人呼吁“起义”。反对堕胎的人士则喜极而泣，欢呼相拥，感谢向耶稣基督的祷告生效。
最高法院外支持堕胎的抗议者，有牌子上书“FUCK the COURT”
反堕胎人士在最高法院外自拍，庆祝裁决
共和党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在最高法院外与右翼支持者一起庆祝罗伊案裁决，并认为本次裁决的胜利应该归功于特朗普。
民权律师伊丽莎白·怀特大声嚎叫：“没有正义，就没有和平”
6月24日左翼民众聚集在纽约市华盛顿广场公园，抗议最高法院的裁决
右翼民众在最高法院外庆祝。她们手里的标语牌写着“我是后罗伊一代”、“未来属于反堕胎”
多个城市的左翼激进分子甚至实施了暴力抗议。
最高法院裁决后，亚利桑那州决定暂停提供所有堕胎服务。24日晚，数千名团团围住州议会大厦，多人试图砸毁玻璃冲破大门，闯入大厦内阻断议员们的禁止堕胎立法进程。警方使用催泪瓦斯驱散围堵的抗议者，场面十分混乱，很多议员们不得不逃到地下室避难。
左翼激进抗议者围堵亚利桑那州议会大楼
亚利桑那州议会外的堕胎权支持者
激进抗议者在波特兰砸烂星巴克的玻璃
波特兰街头被砸的商店
激进示威者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焚烧星条旗
极左翼激进组织Antifa加入了首都的抗议活动，反对最高法的裁决
据FOX报道，Antifa示威者手持黑伞、身穿黑衣，大声高呼：“如果我们没有得到它，就把它烧掉”，“每个城市，每个城镇，把选区烧成平地。”
24日夜间，洛杉矶市中心的堕胎权抗议十分暴力，数十人被捕。其中一名男子手持“临时火焰喷射器”袭击一名警察，导致其烧伤，或面临谋杀未遂的指控
拜登任命的司法部长、犹太人梅里克·加兰公开发声明反对最高法的裁决，称“法院颠覆了 作为法治关键支柱的先例原则。司法部强烈反对法院的决定。这一决定对美国的生殖自由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拜登本人发表声明，称“法院的判决实际上使美国倒退了150 年……最高法院现在带我们走的一条极端而危险的道路”，并提醒说：“颠覆司法天平并取消这个国家妇女基本权利的核心是三位大法官，他们都由一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任命。”
声明中所说的三位大法官，指的是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和艾米·巴雷特。他们都由特朗普提名，并且都在这次推翻罗伊案的裁决中投赞成票。
特朗普在演说中，资料图
特朗普本人也在最高法作出裁决后发表声明：“今天的判决是一代人生命中最大的胜利……它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我按照承诺完成了一切，包括提名三位备受尊敬、实力强大的宪政主义者，让他们进入了美国最高法院。”
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强调，这次裁决是“上帝做出了决定”。
早在2016年10月的总统大选辩论中，希拉里声称她“强烈支持”罗伊诉韦德案，而特朗普则承诺说，只要他当选，便会任命新的最高法院大法官，那么推翻1973年最高法院赋予女性堕胎权的里程碑式裁决“将自动发生”。
在美国，保守派与进步派-自由主义者之间的“文化战争”从上世纪20年代绵延至今，已经快一百年了。两者的剧烈分歧包括堕胎、枪支管控、同性恋、跨性别权利、色情、多元文化主义、种族主义以及所有基于价值观、道德和生活方式的文化冲突。
1992年，老保守派代表人物帕特·布坎南在寻求共和党总统提名的演讲中指出：“我们国家正在进行一场为美国灵魂而战的宗教战争。这是一场文化战争，对我们有朝一日将成为什么样的国家至关重要。克林顿将强加给美国的议程——按需堕胎、同性恋权利……这不是美国想要的那种改变。在一个我们仍然称之为上帝之城的国家中，这不是我们可以容忍的那种变化。”
2016年以来，随着特朗普当选和史蒂夫·班农跃居前台，以及全球新冠疫情的爆发，“文化战争”的概念迅速扩大。贸易战，对俄罗斯和普京的态度，戴不戴口罩，打不打疫苗，是否相信深层政府，是否相信2020大选舞弊……这些都成为区分保守派和进步派-自由主义者的标识，更成为文化战争的要点。
特朗普任命的三位大法官在持枪权、堕胎权两案中的裁决，为保守派在文化战争中赢下历史性胜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种政治文化意义上的胜利，能否换成今年年底中期选举的胜利，保守派能否重夺国会大多数，由于“弊选”的阴霾和共和党RINO’s的存在，导致变数太多，目前仍未可知。